至死不渝的爱情二

    林之夏两步就走到了几人旁边,手掌轻展开,石盘落地,“轰”地一声从地上砸出来个不大不小的深坑,骤然飞扬的尘土向周围人宣誓它的重量。

    胖媳妇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阵牙酸,刚才横在脸上的狞肉也撑不起来了。

    林之夏单手撑起石盘,在地上转着圈圈,望向肖秋的水汪汪大眼睛里满是天真,好像只是个单纯小女孩在玩弄着掌心里的小巧工艺品。

    看着自家姑娘镇定自如的小模样,关梅掩了掩抑制不住的唇角,自觉得承担起狐假虎威中的“狐”,她看向胖媳妇,语气疑惑:“对不起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了……什么?”

    胖媳妇刚才横起来的肉瞬间垮了下来,她眼神不住飘向关梅后方,整个人气势瞬间从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变成了马上命丧虎口的可怜小白兔。

    “那啥,我就是说,说说说。”可怜的“小白兔”目光飘忽,脚步向后退:“我就是说,说想回家了,回家做饭,对对对,回家做饭,你们继续聊吧继续聊。”说完就拔腿跑了。

    连着跑出二里地,回头看看已经几乎不可见的状元树,她才敢歇口气。

    胖媳妇擦擦头上的汗,一个随时报警的疯女人再带这个女版小武松,为了几口桃酥,她也不至于不要命了。

    此时状元树下

    想要命但是又移不开脚步的肖秋,此时面对着恐怖的一大一小,属实笑不出来。

    她握了握满是手汗的掌心,在心里暗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本来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讽刺一顿景渝,满足满足自己虚荣心,谁知道遇上这两个罗刹。

    村子里女人之间的拌嘴常有,即使闹到最后也不过是灰头土脸在地上滚上一番,可是她看着对面把玩磨盘的小丫头,两条腿就和灌了铅一样,挪也挪不动。

    至于周围的人,早就跑光了,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见林之夏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山上妖怪下山,毕竟在山沟里待了一辈子,突然遇见个四五岁小女孩端起四五百斤磨盘还是挺考验老年人心脏的。

    见肖秋全然没有了刚才仗势欺人的嚣张模样,关梅心底升起的那股愤怒遗憾也平息下去,她揉了揉像个稳重小熊一样的林之夏,吐出口郁气。

    她紧盯着肖秋:

    “既然你没话说了,那我来说,对于女人来说,能不能生出儿子,亦或是能不能生出孩子,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们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一个妈,如果一个女人把终身的视线都放在能不能生出儿子上,那她的人生还没有一棵草来得有意义。”

    关梅深吸一口气,显然对自己这么文绉绉说话还有些不适应:“你作为一个女人,不但不体谅她,反而用那些男人的话骂另一个女人,好歹也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你让我觉得可悲。”

    “你应该向景渝道歉。”

    话音落,肖秋脸上闪过丝狰狞,她避开林之夏的视线,沉默半晌才匆匆说句对不起。

    看到肖秋彻底离去的身影,关梅这才敢拍拍了自己的胸膛,刚才的话都是她从社区的一个老教授那里听来的,也是这些话让当时的她彻底有勇气和林家决裂。

    林之夏靠着石盘,冲着关梅身影眨眨眼,自己这个妈还蛮…… 蛮帅的。

    ……

    狭长小巷里,两大一小三条人影被拉长洒在地面夕阳上。

    关梅看了眼不远处隐约可见的苏家宅子,把身上挑得水桶放到地面上,林之夏见状也停下脚步。

    “谢谢……你们。”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女人畏畏缩缩抬起头,消瘦脸颊上眼睛闪烁,充满感激。

    关梅脸上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没关系,我们就送你到这吧,再往前不方便了。”

    “我懂我懂。”景渝点头赶紧接话,她费力挑起扁担。

    关梅见她的身子板还能撑住,也没说什么,牵起林之夏的手走向小巷另一头。

    景渝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说什么又无力开口,她回过身,一步步迈向眼前那座夕阳尽头的大宅子。

    撑着口气儿景渝迈过门槛,脚步虚浮地走到水缸旁,冰凉刺骨的井水被哗啦倒入陶水缸,她脱力般瘫软在地,勉强依靠着水缸,望着头上光秃秃的树干缓神。

    蜿蜒扭曲的树枝延伸向院外天空,顶尖一抹绿意吸引景渝视线,她把粗糙的双手缩进袖子,感叹着时间可真快啊,马上又要春天了。

    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嫁给苏大强的,二十出头的年纪,画上新娘妆的羞涩少女迈进苏家,屋外是喜庆艳红和欢祝笑声,屋里暖融融的,看着对面人的爱恋眼神,尚年少的她感觉自己马上要变成窗边的喜烛,化成软瘫的一团。

    景渝还在记忆里愣神,没注意到对面的屋门打开。

    苏小翠满意看着自己刚上了桐花油的黑亮辫子,上次的事情,让几个平时跟在自己后面的男的全都不见了,她费了好大劲才和几人重新热络起来,解释清楚后她只是假装委屈,这城里才能买到的桐花油就乖乖送到自己手上。

    樊家村那个老巫婆可真是没眼光,她苏小翠可是在这村里头一号的。想到这,她满意地翘起嘴角,眼角瞥向角落里灰扑扑的身影,罕见地没有出口讽刺。

    “喂!告诉我哥一声,今天我不回来了。”

    苏小翠一扭一扭走向门口,哐当一声,大铁门合上。

    咣当巨响把景渝从回忆拉回,她心脏砰砰跳起来,有些紧张地望向四周,看见没有人才放下心来。缓了几口气才慢吞吞站起身来,皱着眉撑着酸软身子进了屋。

    景渝没有开灯,只靠着外面透进来的几分光亮洗脸收拾,随后缓慢地脱下外衣,对面立柜上的大镜子映出女人后背青青紫紫的伤痕,肩上的伤疤因为进来来回挑水,整个部分都红肿起来,隐约有血迹渗出。

    伤疤的主人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麻木地展开被子,钻进冰冷被窝,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夕阳褪去,黑暗笼罩田野,大地归于平静。

    睡梦中的景渝却不得安生,半梦半醒中她听到骂声和重物落地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撕扯感,景渝被一双大手从被子里拉出来。

    “你个赔钱货,现在是长本事了是吧,老/娘回家,锅空灶空。我一不在家就偷懒是吧,看我不打死你!”被樊家村灰溜溜赶回来的李春兰正一肚子气,她冲进景渝的屋子,撕扯起床上的人。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将景渝唤醒,她勉强张开口:“妈……我不知道,妈。”

    “你个小/贱人,吃我们苏家饭穿我们苏家衣,还敢偷懒,打死你这个丧门星!”李春兰有力的手掌落在景渝脸上,很快脸颊就红肿起来,景渝捂着头不住求饶。

    像是不解气似得,李春兰把景渝推下床,景渝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连接处一阵剧痛,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嘴里还在呢喃求饶。

    “樊家村那个老帮子瞧不起我,你也敢造反!”李春兰脸上狰狞,眼里闪过丝狠毒,景渝侧眼看见李春兰的脚就要踩下来,她恐惧地闭上双眼。

    “妈。”一股酒气飘来,苏大强从门外回来,他拽住李春兰胳膊开口:“妈,您不是去樊家了嘛,怎么回来了?”

    李春兰见苏大强回来,脸上的气稍解:“哼,那个老帮子,给了我一天脸色看,嘴里眼里都瞧不上咱们苏家,好像我们家小翠嫁不出了!”

    苏大强看见李春兰这么早回来已经知道了差不多,他揉揉眉头,酒气熏得大脑无法思考:“妈,你先回屋吧,明天再说。”

    李春兰见儿子揉着额头,瞬间忘了出气的事儿,她着急地嘱咐苏大强早点休息,临走前狠狠刮了景渝两眼,先让儿子休息,教训这个丧门星机会多着呢。

    地上的景渝看见属于李春兰的裤脚消失,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刚才没注意到的酸痛一起涌上,疼得她半天站不起来。

    “怎么还不起来?”苏大强晃晃悠悠打了个酒嗝,伏身想要去扶地上的景渝。他没注意到触碰到女人时,手下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沉?”苏大强喝了酒使不上力,脸上浮起厌烦。

    景渝缓了会儿,勉强扶着床边站起来,她小心挣脱苏大强的手,抬眼望向对面的男人。鼻子里传来浓重的酒味,景渝心下一紧,垂下的手微微颤抖。

    苏大强眼见景渝站起来,踉跄几步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撑起手捏了捏昏沉的眉心,敷衍安慰道:“我妈……就是那个性格,你别和她多计较,实在不行还有我。”

    景渝低垂眉眼点点头,她转身拿墙边的暖壶和脸盆,调试好温度才小心翼翼脱下苏大强的鞋子,小声道:“我给你调好水了,你先洗洗吧。”

    苏大强脚踩进水里,看着畏畏缩缩像老鼠的景渝,眼里闪过丝嫌恶。

    手上拉起景渝,将她按进怀里,语气和缓:“行了,你也累了,别蹲着了。”

    怀里的景渝瞳孔放大,她咬紧打颤的牙关,冰冷的手心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头顶的苏大强没有注意到这些,下巴轻放到景渝耳边,像吐信儿的湿冷毒蛇。他先是安慰了几句景渝,又随便说了些工作日常,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对了,媳妇,咱爸之前留下来的帐本呢?”

    听见这话的景渝闭了闭双眼,明白今天的重点来了。

    苏大强掰过景渝的脸,手抚过她耳边发丝,装作不经意地提问,阴冷眼神却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景渝微垂下眼皮,许久没说话的嗓子有些嘶哑:“我不知道。”

    “你忘了?之前我和爸一起管大队上的帐,咱爸一本我一本,可是自从爸去了,帐本也莫名其妙消失了,这队上领导总是问我要啊。”苏大强不放弃,继续问道。

    “爸……没和我说过。”景渝依旧摇摇头。

    苏大强深深皱起眉头,他扫视着景渝,显然在估量景渝话的真实性。

    景渝从苏大强怀抱里挣扎出来,她低眉顺眼道:“水凉了,我给你再倒点热水。”

    热水沿着盆壁缓慢倒入,屋子里静寂无声,景渝有些出神。她爸是大队上的会计,陪着村子一路成长过来,老年落下一身病,临终前把她拉在床边,被疾病折磨枯槁的男人忧心忡忡地嘱咐她:“苏大强心思重又爱钻营,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小渝你要小心啊!”

    景渝泪眼婆娑,分不出心思听景爸的话:“爸,你别说丧气话,你要好好活着。”

    景在中长叹口气,知道女儿是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他紧紧握着景渝手,最后一次嘱咐道:“咱家凉房的屋梁上有个黄本子,那是爸誊抄下来的帐本,里面的东西你看不懂没关系。但你要记住,这个帐本谁也不要告诉,如果有一天苏大强欺负了你,你就把这个帐本交到大队上去,听到了吗?”

    想起景在中去世后已经难以舒展的眉头,景渝眼前一阵模糊,没注意手下动作。

    “嘶!景渝要烫死我啊!”苏大强抽出自己烫红的脚,愤怒不已,刚才压下的怒气此刻爆发。

    他狠狠踢向景渝,一脚踹翻热水瓶,热水溅到景渝右手,整个手立刻变得通红。

    整个房间热气蒸腾,热气混着酒气冲进苏大强脑子,他一脚接着一脚,踹向景渝肚子,景渝捂着肚子,像是虾一样痛苦蜷缩起来。

    “娶你有什么用,孩子孩子生不出来,连这么点事儿也干不好!”

    苏大强鼻息沉重,早就没有刚才装出的温柔样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大强才停手。

    景渝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耳边是男人的打鼾声,眼泪越过鼻梁流进紧贴地面的耳朵,泪水变得冰凉,模糊了男人的打鼾声,新婚时的承诺还响彻在耳边。

    景渝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慢慢闭住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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