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饭桌上

    林之夏打了个哈欠，目光投向四周。这里是和自家一模一样的格局，但程家装修明显更加考究。

    一道厚实白漆木屏风隔开客厅和餐厅，周围墙上挂着几幅精心装饰后框起来的画，浅杏沙发上铺着白色蕾丝边垫子，整个家温馨精致。

    看着随处可见的一摞摞书籍，从人物传记到散文小说一应俱全。

    林之夏瞧了眼坐在对面正和关梅说笑的于香，坐在她左边是眉目深邃身材壮硕的程川，他时不时和沉默的林向北搭着话，气氛也不算冷场。

    林之夏最后把眼神落在安静吃饭的程西身上，程西结合了于香的精致眉眼和程川的深邃轮廓，配上他浅淡眸色，看起来像是大漠楼兰深处遗落的一抹琉璃，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林之夏正想着，旁边的冯二毛拿胳膊戳了戳她小声抱怨道：“大哥，你可真能睡，足足睡了一下午啊，害得我被我妈抓去做苦力！”

    冯二毛静不住，但凡自己待着就要闹出点幺蛾子。

    不是把水龙头拧开放一地水当游泳池，就是把床单剪出个大洞当披风，所以孔玉一见冯二毛自己待着就要给他找点事情做，以免他又折腾出来什么事儿。

    林之夏不意外，随手夹起块豆腐扭头回答：“你怎么不去找程西玩，难道他也睡着了？”

    冯二毛：“你还说呢，他一下午净待在自己屋子里了，我叫他也不理我，闷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干什么！我这一个假期写作业写得脑袋都大，一看见纸呀笔呀就头疼。”

    冯二毛狠狠嚼了两口嘴里的菜，不免感叹道，还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玩伴儿，没想到是个闷葫芦。

    他吧唧吧唧嘴，看着碗里白白胖胖的豆腐，突然想念起林浩和小胖子来。

    这边的三个女人聊正开心，于香才知道关梅过完年准备做生意，她竖起大拇哥说道:“关梅姐，你这想法真不错，现在国家刚刚放开政策就缺少第一个吃螃蟹的的人呢！”

    关梅摆摆手:“没办法啊，我们厂子效益不好，一年有半年都坐在家里，我就想着与其在厂子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闯闯，谋个生路。”

    于香:“关梅姐你就别谦虚了，就是寻常男人也没你这个决心，一般人是不愿意放弃手里铁饭碗。”

    关梅无奈地摇摇头，其实她这回开店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正经店铺和摆摊卖东西不是一回事，这就是实实在在要自己承担风险做老板了。开的还是自己上辈子没做过的服装店，关梅也说不好能不能干得成。

    孔玉看出关梅的惆怅，她拍了拍关梅安慰:“抓住铁饭碗也不是个好事儿，别说你们厂子了，就连我们煤矿这几年的账本上也是走下坡路。”

    于香也跟着应和：“就是，要不然我实在没有做买卖的头脑和心力，我也把这份工作一辞，跟着下海去！”

    于香虽然是大院长起来的，于父一直在军队任职，但于家人少，亲戚之前来往密，她表叔一家就是做买卖发家的，后来政策变了，才把孩子送去机关上班，但于香也跟着见过不少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

    孔玉碰了碰关梅肩头语气调侃:“你好好干，说不定我过段时间还要投奔你去呢！”

    关梅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她看向孔玉，孔玉性格不像于香外向跳脱，说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能说出来这个话想必就是动过这个心思。

    孔玉没往下解释，只是冲着关梅眨下眼睛。

    关梅笑笑，经过几人这么一聊天，她心里犹豫算是去了大半。

    于香:“对了，关梅姐，你自己一个人干这个买卖嘛？”

    关梅摇摇头:“和家里长辈一起，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关梅说得就是苏老头，她之前也和苏老头提过一嘴，师父那么大岁数还带着孩子到处找闲工，不如和她一起合作做买卖，苏老头做手工精细活又有这方面的经验，而她也能帮着照顾爷孙俩。

    不过……

    关梅想起这两天紧闭无人的布店，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于香开口打断了关梅思考:“咱们几家有缘住到一起，赶上关梅姐又准备辞职做生意，那咱们姐几个必须喝一口了！”

    孔玉没反应过来:“喝一口？”

    于香勾起嘴角，做了个简单动作，冲着两人神秘一笑。

    旁边的程川无奈看着自己媳妇闹腾，于香岁数小，表面看起来文绉绉得不行，其实骨子里最喜欢新东西，性格也大大咧咧。

    林向北倒是听明白了，他第二天上班不能喝酒，但看了看难得满面红光心情愉悦的关梅，在桌子底下拍了拍自家媳妇的手。

    关梅看着满脸期待的于香，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碰碰孔玉:“怎么样，孔玉姐，来不来。”

    孔玉在单位没什么朋友，又因为性格原因很少和人交心来往，倒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

    她看了看关梅于香，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坚定:“来！”

    “把孩子们搬开吧，老程，去把我柜子里放的酒拿出来！”于香站起来雄赳赳指挥着。

    林之夏和冯二毛一直坐在自己老妈旁边，夹在关梅和孔玉于香之间，大人们直接像拔小胡萝卜一样把两个人移开，放到程西旁边，三个小萝卜头排排坐。

    程川第二天也要上班，就没参与这个酒局，他把酒拿出来，于香也过来取出自己收藏的玻璃酒杯。

    程川看了眼外面嘱咐道于香：“我一会儿有事要去趟局里，可能回来得晚。就是我不在，你也少喝点。”

    于香取出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杯子，闻言回答拍拍程川：“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我明天还得写教案呢。”

    程川低头瞅一眼她，显然依旧不放心。

    于香轻撞了下身边人，眨眨眼睛走开了。

    程川吐口气，无奈摇摇头，重新数了遍柜子里的酒才出去。

    于香哼着小调站在水池边洗杯子，自从她离开盛阳，之前发小好友也没了太多联系，再加上各自成家立业有了人生重心，能不远万里来永春找她的就尚小九一个人，这样痛快喝酒的日子，她都多久没体验到了。

    哗啦啦的水声冲过玻璃杯，她把目光聚到墙上的画。

    稚嫩笔触配上精致制作到夸张的画框，倒是透露出几分不伦不类来，于香不禁低头轻笑。

    尚小九和她一样是大院里的“异类”，贬义版别人家的孩子，她四处采风创作，一年也会到她这里来几次，也是为数不多能和她联系上的人。

    程西还小的时候，尚小九一眼断定，这孩子和自己一样，长大后肯定是个大艺术家，别人满月送长命锁，这大姐倒好，送来一屋子颜料画笔。

    带着才两岁路都走不稳的程西画了不少“大作”，还专门找人订做了画框，非要把她干儿子的巨作裱起来不可。

    拧上阀门，于香甩甩杯子上的水，扭头准备找块毛巾擦干净。

    突然她动作缓慢下来。

    饭桌上，自家儿子正目不转睛盯着旁边专注抱碗吃饭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头发随手扎起来，挽了个低马尾，墨黑发丝下隐约漏出一抹方形颜色。

    小姑娘吃得热火朝天，随手抹了下额头，背后的发丝也跟着轻微甩动，漏出底下的东西。

    一块方方正正的彩色贴纸稳稳当当贴在上面，上面画着朵小玫瑰花，慵懒舒展地面向西边朝阳，翘起的一边隐约有被压的痕迹。

    于香目光转回墙上，其中一副画框里是满山玫瑰花。

    长宁公安分局

    程川走上二楼，看见走廊尽头的屋子还亮着灯，他挑挑眉走过去，一进去就看见王德胜坐在桌子前抱着保温杯喝水。

    “局长，这么晚还不下班？”

    程川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看着桌子上的纸杯疑惑道:“刚刚来人了，局长？”

    王德胜吹了口手里冒热气的水，抬眼看向他:“你假期不是还没结束嘛，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程川伸了个懒腰:“该办的事早办完了，我在家也闲不住，再说我还想看看卷宗，不是还有个孙子在外面没抓住嘛。”

    程川说的就是当初涉嫌拐卖案的几人，警察顺藤摸瓜发现这其中的领头人和北方一个贩卖团伙有密切联系，灰衣老汉在汽车站被当场抓获，至于他的同伙光头男到现在也没抓到。

    王德胜放下水杯，慢慢说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心急，他们这伙人干得脏事多多了，不是一天两天能挖出来的。我也理解你，毕竟小西之前差点被拐卖，但是这事急不来。”

    程川：“我明白局长，所以我想再看看卷宗，这老小子除了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虾米。孩子卖到哪里去卖给谁，这些重要的事儿一个字也没说。”

    王德胜点点头：“不管怎么样，这人算是北方贩卖集团底层重要一环，抓住他你立了大功，这件事我已经报给公安总局了，往你履历上写一笔是足够的。”

    他叹口气又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