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诡

    至寒北极,大英神圣皇家科考站。

    一群灰扑扑的,穿着聚合脂物防护服的皇家护卫队,首先开道。

    他们所有人的面孔都躲在防护面具之后,看不清表情,在黑沉沉泛着幽绿的极夜天空下,拿着探测器,不知疲倦地地毯式检测,不遗漏一丝危险。

    “陛下,130微西弗,正常范围内,仪式可以开始了。”

    红衣主教微驼着背,毕恭毕敬,垂下的脑袋,遮住了眼里闪烁的精光。

    亨利八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从重重叠叠的防护面罩里传出,更像是气闷声。

    大英国王全身都套在防护服里,尽管披挂着把镶嵌华美宝石的宝剑,但与其说是威风凛凛,倒不如说是滑稽可笑。

    对于这帮子装神弄鬼的朝圣者、圣徒或是别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称呼,他是嗤之以鼻的。

    要他像主教这些狂信徒一样装模作样,脱掉防护服,暴露在辐射里,简直是要了亲命。

    “噢,万物之主啊。主教大人,你的忠诚无可指摘,就由你来完成仪式吧。顺便将最后的神谕记录下来。”

    尊贵的亨利国王说什么都不肯从航母上下去,踏上北极的灰色冰川上。

    这蠢货,把大英国王当成没受过科学教育的白痴了吗?

    暴露在核辐射里,已经足以破坏皇室血脉里的DNA结构,幸好还有精神神力的圣遗物可以抵挡一二。

    要是在召唤仪式中,万一有不可名状之物真的降临,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随之而来的高维宇宙辐射,都足以摧毁他俊美如神邸风靡整个大英的美貌,将他改造成黏糊糊绿油油的可怕生物。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维多利亚时代前几个亨利的遭遇。

    红衣主教阿西莫多也不勉强,偷觑了眼桌面上,光可鉴人的勺子映出亨利八世的胖油白面,就随国王的代理人——大公丹尼斯王子,一起参加召唤仪式。

    神权和王权暗地里互相瞧不上。

    绯红之月,灰寂冰川,血色祭品。

    在祭坛之上,不可用人工造物。

    信徒们脱下织物,衣不蔽体,赤着身体,打着哆嗦,留着鼻涕,嗅着又干又闷的空气里的辐射粒子,脚下是灰色的雪地。

    因为海水可以吸收辐射,温度升高,冰川都融化得差不多了。

    上帝视角下,上了年纪的主教身体像被尼古丁熏臭了的干腊肉,垂下的二两肉藏在污草丛里前后晃动,像可怜的干萝卜丁。

    优雅全无,仪态尽失,这也是某些贵族拒绝参加仪式的原因。

    司铎执刀,割开黑山羊的喉咙,围着圣坛画了倒五芒星。

    阿西莫多主教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只铅盒,打开密码锁,取出里面的圣遗物——被树脂包裹的圣徒阿拉丁的……鸡鸡。

    圣徒阿拉丁,阿拉丁为化名,因沉迷白富美倒贴矮挫男的故事,改名阿拉丁,在与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眷属的斗争中壮烈牺牲,是第一位殉教者,被封为圣徒。

    阿拉丁的各部分也被切成丁,制作成圣遗物,特别是干萝卜丁,是真的很鸡丁。

    主教将“阿拉丁”丢进圣火里,完成了象征仪式后,总算进入了正戏。

    大公丹尼斯在远处,拿着精密度和清晰度最高的摄像机,摄下画面,实时转播给航母上的国王。

    亨利八世看着,就翻了个高贵的白眼。

    以他们有限的智慧,也就会故弄玄虚了。

    Y染色体的身体部位,连辐射都不能抵挡,更遑论成为圣遗物?

    直接开始不好吗?弄这些繁文缛节,浪费国王宝贵的生命。

    所有人都是蠢货,而他统治着这个愚蠢的国家。

    亨利国王被珍馐撑大的食道,顺溜地滑下一整块草莓奶油蛋糕,继续漫不经心地观看仪式。

    主教手执剔骨刀,割了13位昏迷女子的喉咙,挖出心脏子宫卵巢,放在天然大理石桌上,作为祭品。

    又有13位男狂信徒围着祭台一圈,倒吊在十字架上,左脚悬挂在木框内,右腿在左脚膝盖处屈曲,形成“4” 的形状。双手背在身后,比出中指,合在一起,形成倒十字。

    他们悬吊着,脑子充血,血液倒流,表情却狂热陶醉。

    倒吊人!

    这是塔罗牌22张大牌之一,此处的姿势却是带有异端性质的。

    北欧神话的主神奥丁,曾经将自己倒吊在世界树上九天九夜,以获得预言的力量。欧洲的炼金术士也有倒吊,来获得神秘的幻觉。

    阿西莫多今日像屠夫多过主教。

    他拿着剔骨刀,掀翻了13为狂信徒的头盖骨,虎虎生风,如执牛耳,手法熟练。

    灰黑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沫,流了雪地一地,散发出闷臭腐烂的味道,诡异地在1秒内腐烂衰败。

    祭坛上,所有信徒吟唱邪神的混沌之歌,每个音节末尾都伴随着“磕—苏—噜”的尾音。

    要是小枝在,可能会幻听成“磕死我了”。

    主教又取出一只铅盒,里头是黄金琥珀密封的传说中旧日支配者伊德·雅的一咪咪指甲盖。

    阿西莫多主教已经亲身检验过了,带着这一咪咪指甲盖穿越无人区,也安然无事。

    指甲——这一死去的角质蛋白,其中蕴含的精神神力令人叹为观止。

    他颤抖着手,眼睛里挤出两泡浑浊的尿水,隔着手套,不舍地将女神的圣遗物——不足1cm的指甲盖,抛进圣火中。

    圣遗物,不能直接接触,否则就会被浸染,灌输信仰,成为祂的信徒。

    主教叹息,他将旧日支配者的圣物献祭给外神,以后再不能用女神伊德·雅的圣物来抵抗辐射了。

    火遇之,燃起紫色火焰,不断闪动的辐射指示灯灭了,周围的辐射一扫而空。

    紫色烟气袅袅升空,忽而扭曲,吸入看不见的黑洞中。

    灰色苍穹,绯红之月上有一点血红,不断临近,引力波扭曲空间。

    狂信徒们,只望一眼,就无法挣脱,双目反白,因无法名状的恐惧口吐白沫,全身痉挛,机械地手舞足蹈。

    红衣主教,包括13名司铎,还勉强能守住神智。

    大公丹尼斯王子,透过摄影机观看,也被搅得头痛欲裂,抓紧了脖子上佩戴的雅典娜女神的圣遗物——3根头发,才有所缓解。

    而亨利国王早就在引力扭曲空间时,就闭上了眼睛,躲到了沙发后面。

    血色降临,灰色苍穹上浮着一只巨大的漩涡血眼,深红欲滴。

    浅海的鱼,望一眼,就“啵”地一声冒出两只眼睛,各边两只,翻着死鱼眼,浮到残冰之上。

    浮冰上全是死去的多眼鱼群。

    外来邪神降临带来的高维宇宙辐射立即破坏了鱼的细胞,使其发生了基因突变。

    祂是混沌的,以他们不理解的方式存在,血眼只是祂的外化。

    祭台上的祭品很快灰败腐烂,成为黏糊糊的一团黑色血肉。

    祂飨食了一丝丝创生之力,贪婪使祂渴求更多,旧日女神的创生之力令所有邪神垂涎。祂还想要更多,就必须继续浸染这个宇宙,真身进入,支配此界时空。

    这就要靠这些狼心狗肺的愚蠢信徒了。

    他们对祂的信仰,让祂进入他们的脑子毫不费力,就像面对一台毫无病毒防护的电脑。

    祂分出一丝黏答答的触须,血线从祂的眼睛里伸出,给予他们渴求的“神谕”。

    阿西莫多和13名司铎,脸皮融化,露出血筋白骨,又长出蜷曲的章鱼触须,缓缓地蠕动,滴下嗒嗒的粘液。

    这是一出古希腊的悲喜三幕剧。

    第一幕。

    日环食天,双子诞生,灭顶之灾。

    第二幕。

    日月凌空,星球吞噬,深渊坠落。

    第三幕。

    鸦群竞逐,树冠顶天,地下之城。

    他们脑海接收到的是支离破碎的画面,却完整地分成了三幕。

    全是自然景观,唯一有启示的就是“双子诞生”的字样。

    这些信徒不知道的是,未来者为了保护命运原有的发展,往往会在时间线上抹除掩盖自己的痕迹,或是制造出诸多假象,以屏蔽魔神或各种高级存在的觊觎感知。

    因此“神谕”往往只见物与字,不见人。

    当邪神离开后,国王总算松了口气,从沙发后出来,抹了把油胖的脸,正襟危坐,端起架子。

    等他见到章鱼脸的主教,又被吓得跌下了座位。

    原本是想请迎接外神降临统治,清除星球的辐射,没想到还必须参破神谕。

    有了章鱼触须脸这等“神迹”,神谕自然被奉为圭臬。

    经皇家科学协会所测算的日期,将会在日环食之际,逮捕和处死所有双生子及其父母。

    *

    该时空29个太阳年后。

    小枝从意识海底醒来,就在一艘刚靠岸汽船的甲板上。

    “呜呜呜——”

    汽笛声不断,一条条烟囱喷薄出绵绵不断的蒸汽。船仓底层,火炉旁的工人不断挥舞铲子,嘿呦嘿呦地加入煤炭,喂食机器怪物。

    天上飞过展翅吊着帆布的飞艇,以她的耳力,还能听到齿轮和轴承啮合的机械旋律。

    就是天灰了点,没事,雾都伦敦嘛。

    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里对伦敦的描写印象都是脏兮兮的。

    毕竟烧的是煤炭,除非湖畔诗人华玆华丝再世,或是被剥削的工人,也没人在意环保。

    总体来说,她还是很满意的。

    直到她伸手不见五指。

    临水自顾也无用,她连具体形态都没有。人的肉眼根本就无法看见她。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成了不可名状之物。

    “系统!你不是说我会变成布丁之类的吗?怎么连身体都没了?!”

    她在脑内暴走,头脑里刮起阵风暴。

    系统:O(≧口≦)O溜了溜了。

    不过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她可以先摸摸底,到处乱逛。

    教堂之类的,她还是先别进了,免得真的撞到了什么神灵。

    倒是酒吧、餐厅之类,易于打探消息的地方,她逛了三天。

    该时空的维多利亚时代,却是国王亨利八世当政,实在让她观感复杂。

    维多利亚时代是大不列颠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但对女人来说,可能就是在透不过气的紧身胸衣里暗无天日。

    维多利亚女王和她的丈夫表现出的婚姻生活美满,却是建立在忽视其治下所有女性幸福之上的。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地位甚至比之前国王当政时还低。

    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作为别国王子,在信件中称自己是“家庭的天然家长”和“身为女王的丈夫,却不是白金汉宫的主人”而感到羞辱。

    他在女王怀孕期间成为她的代言人,在婚期间,实际上共同治理国家,遭到不少臣民的反对,因不符英国宪法。不过她总算没有让渡手中的权力,不管是主观意愿,还是客观所迫。

    小枝原本打算好了,不平则鸣,遇到女人受委屈了,就好好治一治他们。她可不会对权贵赋魅,更不是精神皇室。管他什么国王王子,有理照样讨。

    多亏了喜欢高谈阔论的绅士们,政治是他们彰显低下智力的好话题。

    她了解到现在这个亨利八世不是都铎王朝的杀妻狂魔亨利八世,而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第八个叫亨利的国王。

    至于为什么都是国王了,还叫维多利亚时代,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还见到了穿了内裤的男神像:展开双臂,一手悬空托举太阳,一手悬空托举月亮。

    连形体都无的小枝穷极无聊,到处飘荡,直到她听到“老处男”三个字,立马飘进了一处精装公寓。

    她没注意到的门牌号是“贝克街21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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