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她五十五

    日光冉冉,从东边升起,给整座宫殿渡了一层光辉。

    男人从里头出来时,有下人随他身后带出两个人,一个是咿咿呀呀的皇帝,出来的时候,眸目带着悔恨,伸出手,想去碰不远处的儿子,却连衣摆都没有碰到,便被人抬走了。

    一个是脖颈上多了一圈像是绳子勒过的淤痕的女人,她失魂落魄,衣衫不整,怔怔愣愣,被人驱赶着朝着一处苦修之地行去。

    男人看了看朝阳,深吸了一口气,满目去寻女将军。

    一扭头,发现女将军站在不远处。

    背对着他,蹲着,抱着身子,将自己的头埋进怀抱里,那背影瞧着,都那么的令人心疼。

    鹤镜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揪,他朝着云瑶迦走了过去。

    她的面前人没有任何人,只余下点滴血迹。

    视线从那血迹上一扫而过,他也跟着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揽住人,“人处理了?”

    “我叫人将他带去慎刑司了。”

    云瑶迦语气淡淡,“不能叫他这么容易就死了。”

    “做得很好。”

    他抚了抚她的发,温柔道。

    猝不及防的夸奖,让云瑶迦一愣,她扭头过来,“你不谴责我,杀戮过重吗?”

    “你是你,我是我。”

    鹤镜道:“信仰佛学,需要修行佛学之人是我,而非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不是滥杀无辜,行无端的恶,便都是可的,余下的,我来帮你兜底。若是生了业障,那我帮你去业障。身缠恶念,我帮你去恶念。我会让你干干净净地,幸福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

    他于她的眉心落下一吻,轻柔且郑重。

    她愣愣,旋即回过神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半似认真,半似调笑道:“你怎么这么好啊。”

    “言重了,我只是做力所能及之事。”力所能及地能帮她的事情。

    他拿下她的手指,手指上有血,他十分自然地掏出手帕,仔细地帮她擦拭着。

    云瑶迦瞧着瞧着,突然轻轻抽出手,将人抱住。

    鹤镜被她这么一抱,愣了一下,便听她道,“莫嫌我脏,让我抱会儿。”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上天那么自私,非要带走他呢。

    为什么好人都没好报,反而落了一身腥呢……

    云瑶迦郁闷了,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和尚,我问你,你说这世上皆有因果,既如此,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就如同你,就如同孟家,就如同……宋家,我叔父宋存安离京之前,明明那般高兴地与我爹说,在江南发现了一个很有灵气的学子,只家境一般,想帮上一帮,可却一去不归,他口里有灵气的,他珍而重之的友人因嫉妒,将他残害……”

    “还有我爹。瞧见一个算命先生,见他招摇撞骗,恐引来仇家,让他好生归家,自寻其他门道,虽言语耿直,不留余地,却也是希望他能牢记教训,切莫再酿成大错。结果呢,没招来报恩不说,却招来灭门之祸……为什么呢?”

    女将军言语中的哽咽,迷茫,滞涩,让鹤镜的喉头不由得也跟着梗了梗。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头,想要将她心中烦闷难过都抚开去。

    “那是因为时候还未到,结善因,得善果,令尊令堂下辈子肯定会有好的归处的,切莫太过忧虑,往事不可追,最重要的是看重当下,我相信,若你的家人皆在,定是不希望你如此难过……”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

    仅仅是这么一番话,说得极其轻柔。

    云瑶迦下意识去瞥他的耳根,果真瞧见了一抹薄红。

    每每如此,他一“真情流露”,就容易脸红,面皮薄得很。

    她轻笑一声,心情难得好了起来。

    从他怀里钻出来,唇角已然是噙了笑意,“你说得对,莫说我了,你呢,怎么处理那两人的?”

    眼前人又习惯地垂他的眼皮了,想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情绪都遮掩过去。

    云瑶迦却不许,固执地抬了他的下巴,盯着他的一双眸瞧,瞧他一双眼露出淡淡的哀伤,无奈地瞥着她,才轻轻推挪开她的手指,道:“我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让他们赎罪罢了。”

    “赎罪?”

    “嗯,皇帝我让他抄经文,至于那位,日日得在灵位之前磕头作拜,并诵念经文,完成任务才得以休息。二人往后都会在冷宫,我母后最后待过的地方修行。”

    “噗嗤。”云瑶迦笑一声,“学坏了哈,我估摸着做这些比杀了他们还要折磨吧?”

    鹤镜容色淡淡:“那是他们应得的。”

    “好了,我们走吧,那些朝臣可在大殿上战战兢兢地等着呢。”

    “嗯。”

    “你确定不做皇帝吗?”

    “我心不在此,况且,这是你努力得来的,我断然不能拿了。”

    “那先皇储呢,也就是福懿皇后的儿子,你想怎么处理?”

    “那孩子……并不一定是他的儿子,放到普通人家教养吧,总归年纪小,罪不至此。”

    “行,都听你的。”

    ……

    金銮殿上。

    朝臣聚在一起,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周遭围了一圈带着鬼面兜鍪的士兵,那是传说中的鬼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就是如同寻常一般,胆战心惊地上完朝之后,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天就变了。

    满大街的民众带着兴奋且崇敬地呐喊着鬼面修罗将军的名号不说,他们一个个还从府中被人请到这里来。

    虽说他们没有被胁迫。

    但是面对着煞气逼人的,一群带着鬼面兜鍪的鬼军,谁不害怕呢。

    二话不说只好跟着走,就生怕他们走慢一点,那些鬼军汇会对他们的家人不利。

    甚至走之前还叮嘱家人,若是鬼军想从家里拿什么,都不必执着阻拦,用财买安心,买命都是值得的。

    左右现在朝政已经荒唐至极,谁做皇帝,他们都已经不在乎了,只求着有人能改变眼前的现状,只求他们还有活路,即使吃点苦……

    原以为他们被带来这里是要吃苦的,或者那鬼军骂骂咧咧对他们不客气,抄他们的财产之类的。

    可,并没有。

    他们跟着来到这里,那些鬼军自他们配合走了之后,也跟着全部撤出了府。

    不但没有碰他们的财产不说,还将他们请到金銮殿殿堂之中,请他们上了座,还命那些宫人给他们上点心倒茶。

    如此,便在旁边静候着了。

    就是这般不说明来意,伺候的宫人都跟着小心翼翼,面色煞白,战战兢兢。

    他们亦是如此,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等的时间久了,有些人忍不住,和旁边人小声说了一句,并没有遭到鬼军的阻挠,于是又壮着胆子说了一句,鬼军依旧不为所动。

    这一下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在这里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诋毁那鬼面阎罗将军,就是把旁的话说出花儿来了,也不会有人管。

    如此,他们便大着胆子猜测被带到这里的目的来。

    及时惧怕这阎罗将军,即使先前还不喜欢这阎罗将军,但此时,依旧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说阎罗将军的坏话,实现最大的“话语自由”。

    议论声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

    一句带着戏谑笑意的话插了进来,“这么热闹啊?”

    众人扭头看过去,来人是个姑娘,长得如花似玉,桃心面,笑起来桃花眼弯弯,十分着人讨喜,这面相还有几分面熟,她的后方坠着一个男人,男人近乎秃顶,新长出来的毛发很短,青色的茬,却收拾得很干净。

    丹凤眸,眸色潋滟间可见威严,那姿态……

    众朝臣忙不迭地从位子上起身,扑通跪下来,朝着男人深深一拜,“参见大皇子殿下。”

    云瑶迦扬眉,想往鹤镜身后错落一步,给他让出可以发挥的地儿来,哪成想被男人拉住,他垂目,盯着地上叩拜的众人,温声道:“不必多礼,在下已经是修行过的出家人,即便还俗,也不打算再承用这旧俗的身份,还请起身说话。”

    这般说,众臣面面相觑,没多少立刻起身,有几个赖在地上,正打算张口劝着什么。

    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识破意图,道:“不必相劝,在下决意如此。”

    旁边的姑娘也笑眯眯地说话,“各位,站起来说话吧?”

    当事人都这般说,大臣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好站了起来,不自觉地又朝云瑶迦和鹤镜的身后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云瑶迦瞧出来,笑道:“各位是在找谁呢?是找国舅呢,还是找福懿皇后?”

    大臣忙拱手作揖答:“姑娘误会了,那二位并非贤良者,自当不是我们所要拥护之人,如今鬼面阎罗将军将我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我们都在寻将军,想着与她当面道谢。”

    “哦?”

    云瑶迦:“即便她是女子?”

    大臣点头:“坊间传闻我们亦有听说,巾帼不让须眉,说来惭愧,一女子善能上阵杀敌,还如此有勇有谋,我们自愧不如,自是想亲自见见,与将军道一声谢。”

    “那你道吧。”云瑶迦随手将挂在腰间的面具拿出来,往脸上一套,“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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