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

    一路,车内乐声轻缓。

    酒精的后劲挺大,意识一晃,就到了目的地。

    宴知欢眨了眨眼,下意识打开车门要下车。

    还没站稳,脚下一晃,跌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

    她捏了捏鼻梁,抱着仅剩的残存意识,似乎听见柳叶回了句什么。

    实在太朦胧,听不清楚。

    伸手勾到车门,终于借力站了起来。

    身前忽然罩下一个阴影,沉热的呼吸落在她额头。

    “我扶你。”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腰上已经落下一个力道。

    她呼吸一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笑意微微的,好像真的是怕她一个人酒后行动不便,体贴地搀着她,往酒店大门过去。

    如果忽略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的话。

    “你不怕你的初恋情人误会?”

    “误会什么?”他垂着眸,几分玩味。

    “误会你对我,有不轨的心思。”宴知欢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笑,“哎不对,也不是误会。”

    许清硕笑了笑,没否认,问她:“几楼?”

    “什么?”

    “你住哪间房?”他又问她一遍,声音沉缓。

    宴知欢思绪一滞,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抬眸看他,若有所思的。

    然而酒精作用下,她这迟缓的脑子并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勾勾一笑,“你带我去开一间呗。”

    有点无赖。

    许清硕觉得好笑,扶着她到前台,“所以,今天是临时起意要来住酒店?”

    她还没想好怎么圆谎,他又朝她伸出手,“身份证给我。”

    她愣愣看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身上一袭藏青色修身礼服,勾勒出她令人垂延的曲线,脸上表情却娇娇纯纯的。

    “不是跟我开过房么,”许清硕勾了勾唇,笑一笑,“开房要用身份证,忘了?”

    前台小姐古怪地瞧一眼二人。

    宴知欢“啊”了一声,从随身带着的手包里翻了翻,没翻到。

    她抬起脸,皱了皱鼻子,“找不到了。”

    声音还挺委屈。

    “是吗?”他唇角微扬,从她手里拿过手包,“我来看看。”

    手包里东西不多,除了手机外,就是气垫和口红。

    许清硕看了看,从夹层里找到身份证,递给前台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身份证,“请问,是这位小姐一个人入住吗?”

    “是。”许清硕无奈一笑。

    他还真不知道她喝醉了会这样。

    登记的空档,给柳叶去了个电话,说要送她去楼上之类的。

    她没听清,靠在他身上,鼻尖满是清冽好闻的气息,意识再度模糊起来。

    挂了电话,许清硕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登记好的身份证,给她放回包里。

    “麻烦,送杯醒酒茶到房间。”

    宴知欢这回倒是听到了,扬了扬眉,忽然一种醉后的兴奋,说:“我自己上去就可以,几步路而已嘛,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许清硕只是笑,手臂带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乘上电梯。

    她也只是口是心非罢了,乐得窝在他怀里,轻阖着眼,任由他带着走。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许清硕带着她到房门口,刷卡,开门,取电。

    直到躺在了床上,她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眼瞧着就要睡过去了,有人揽住她腰,将她半搂在怀里,“宝贝,把醒酒茶喝了,乖。”

    宴知欢动了动唇,“我要睡了。”

    一张脸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更是雪白娇嫩。

    许清硕实在无奈,半是哄半是骗:“不喝,我就要亲你了。”

    她于是强撑着又睁开眼,忽然勾住他肩膀,一点温柔触感贴上他唇角。

    “亲过了,”她又闭上眼,说:“我要睡觉了。”

    “快走吧,你待这里不好,”她推开他,“我们早都分手了。”

    醉是醉得不轻,倒还记得这个。

    然而他明明没喝酒,这时候竟然觉得头都有点痛了。帮她脱掉高跟鞋,又盖上被子。

    “宝贝,”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字一顿,“你说的分手,我可从来没同意过。”

    ******

    走出酒店,迎上深沉夜色。

    柳叶等了许久,正靠在车上玩手机,见他总算回来,嗤笑一声,“怎么,美人在怀,舍不得走了?”

    “确实。”他没看她,径

    自打开驾驶室车门,“上车吧,送你回家。”

    柳叶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大方承认了,不知是故意想给她难堪还是什么。

    本以为依着以前他对她的百般纵容,哪怕他不爱她,也会愿意再接受她。

    因为他也不爱别人。

    可今天,他不仅直接拒绝了她,还当着她面,承认舍不得别的女人。

    是要故意给她难堪吧。

    她一直看不透他。

    从前,到现在,甚至以后,她也许都看不透这个男人。

    对你好的时候,千依百顺,一旦你说停,他就再也不会看你一眼。

    可笑。

    上了车,坐在他边上,直望着他轮廓深刻的侧脸,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跟他还有什么话题可以聊。

    过了会儿,她才收回视线,徐徐道:“这个宴知欢,年纪挺小的吧。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不得了,喝那么多,也不怕出事。”

    许清硕回眸,光线不甚清晰,看不清表情。

    这么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柳叶忽然惊觉,他看她的目光是无比陌生的。陌生得好像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一样。

    他没说话。

    她撇了下唇,忽然就没有了再试探他的兴趣。

    反正,喜欢他的人多的是,他也不是没有在跟她分手交过女朋友,最后不都没什么结果。

    行,玩玩就玩玩吧,有什么关系。

    柳叶的心绪忽然便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反正他又不爱。

    有什么关系。

    ******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

    起来冲了澡,点了个外卖。

    这个酒店离拙作并不远。二十三楼也高,站在落地窗前望出去,满眼钢筋混凝土的建筑,把整个城市挤的满满当当。

    隔了一条马路,就是许清硕的公寓。

    日光温暖,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拂着宴知欢的腿面绕了一圈,很柔和。

    她倚着窗户,正在讲电话。底下马路上,汽车来来往往,汇聚成一条又一条车流,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绝对不让你挡酒,成不成?”

    这话说的,没一点精气神。

    不像她,宿醉的一点点后遗症都没有,天生的酒量好。

    有人摁门铃。

    “昨晚你没遇上啥事吧,住哪去了?”

    打开门,外卖小哥将手里的餐往她面前一递,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高冷。

    “没事。住的酒店,回头找你报销。”

    拎了外卖到窗边桌子上,大排粉丝煲的香气飘了出来。

    宴知欢扯了扯身上的浴袍,坐下了。

    “行了,”她打开包装,找到一次性筷子,掰开,“六月份我还要毕业答辩,最近在忙论文的事。马德里那边,我五月份会再过去一趟,跟合作方再确认沟通一下,后面的事就让德文跟进吧。”

    “行,还有件事跟你说。”

    几口粉丝刚下肚,她便皱了眉,停下了手上动作。

    刘全的妻子,前段时间检查出得了脑干胶质瘤,具体情况怎么样暂时也无从得知。

    这件事刘全没告诉太多人,江浩也是从他爸那里知道的。想起刘全跟她似乎关系不错,才跟她知会一声。

    听说这几天已经转院到了仁华治疗。仁华的神经外科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她知道。当然费用也更加高昂。

    挂了电话,又吃了几口垫肚子,换好衣服,出门。

    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很是热情。

    她突然悟了,昨晚住的怕不是什么豪华单间吧,她还道这酒店环境好,房间宽敞装修高档。

    一看账单,果然不是什么小数目。

    其实昨晚要是回画廊,也不是不可以凑合一晚上的。

    这临时起意起的,代价还挺大。

    她又安慰自己,至少也不算是毫无所获。

    ******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许清硕和王主任又讨论了手术纪要,准备去食堂再填补一点。

    王主任拍着他肩膀,“凌晨还把你叫过来,没休息好吧。晚上早点下班,回去好好睡一觉。”

    “还好。”许清硕拉下口罩,一张俊逸脸庞展露无遗,“您也忙了一晚上了,要注意身体。”

    “确实是上了年纪了咯,医院啊,还得多靠你们年轻人。”王主任捶了捶自己的腰,眼瞧着顾飞跟一个小护士勾肩搭背掠过门前,眉毛一横,“顾飞,前天转院进来的那个患者你今天去看过没有?”

    顾飞停下脚步,“主任,我刚去看过了回来,不信你问小林。”

    小林一笑,“主任,他还真是去看过了。”

    “看过就好了?你这小子,性子毛毛糙糙,成天也没个正形。跟了许医生这么久,能不能多沉稳一点。”

    “是是是,主任您说的是。”

    顾飞看主任走远了,跟在许清硕抱怨,“真是的,在主任眼里我就没有一点优点。”

    “你当然有优点,起码跟同事都相处得很,”他视线一顿,忽然愣了小几秒,才接着道:“融洽。”

    “这倒是。”

    顾飞嘀咕了一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笑开了,“对了,我刚想着要跟你说的,被主任一打岔就给忘了。”

    “说什么?”

    “人不是刚进去,”顾飞朝过道尽头的病房努了努嘴,“就你那前女友啊。”

    “不是前女友。”许清硕拉上口罩,笑了声,“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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