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局

    甜品店。

    李文心邀请两人去附近一家小甜品店吃冰激凌。原本二人初初听到换个地方谈话时都不乐意,但一是因为李文心年纪长,是前辈,不好拒绝,二是因为听说目的地是甜品店,不满顿时消散,谁能够拒绝在夏季时吃一杯甜甜的冰激凌呢?

    装在漂亮玻璃杯的冰激凌充满了少女心和食欲,三人寻了靠内侧的位置坐下。田正国要了一个巧克力口味的,郑浩锡则选了一个薄荷口味,李文心要了一个草莓口味的。

    几乎前脚刚点,后脚三杯冰激凌就上了桌。

    郑浩锡看着淡奶油和牛奶混合物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田正国已经挖了一大勺塞进深渊巨口,眼神有些无奈和纵容,“慢点吃。”

    李文心不疾不徐道,“你不如也尝尝冰激凌味道怎么样,耽搁不了几分钟。”

    郑浩锡却诚恳道,“抱歉前辈,实际上我们训练很忙,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尽快解决。”

    李文心颔首,表示了解。

    “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细算下来是第二次了。”

    郑浩锡静静听着,没有贸然打断她。

    “第一次见面是7月4日早上,你去过一家汤饭店。想起了什么吗?”

    一直暗暗关注两人谈话的田正国插嘴提醒道,“浩锡哥你想不起来了吗?那天允其哥凌晨回来后脸色就一直苍白,哥很担心,说是要去给允其哥买超好吃的汤饭来着。”

    “我记得,那天去汤饭店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只花猫,差点被车碾压,但它很幸运地逃过一劫,我将它抱回了店里。”

    李文心补充,“那只猫是因为自己聪明趴在路上才逃过一劫。”

    郑浩锡看向李文心的眼神顿时变了,浑身肌肉都绷起来,很显然李文心的话让他感觉到紧张。

    李文心继续道,“7月4日那天晚上,你给我打了第一通电话。”

    “我说了什么?”

    田正国奇怪,“哥,你自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李文心朝田正国微笑,田正国还没琢磨出她笑容的意思,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女生嘴里出来,“7月6日下午,有一个男孩,应该是正国xi吧,说自己没有衣服穿了,撒娇向你借了一件夹克。”

    “你怎么会知道?!”两人齐齐震惊。

    田正国震惊中还掺杂了一丝不满,心想,“也不是真没有衣服穿了,浩锡哥衣服品味很棒啊……”

    “我听到了。正国xi,你仔细想想,你借衣服的时候郑浩锡是不是在打电话?”

    田正国皱起眉头,努力思索,“……好像是哦。”

    “但是,你却毫无印象了,”李文心将郑浩锡未说的话补充完整。

    郑浩锡脸色有些发白,心情烦乱,“……我不仅想不起来我们通话的内容,甚至想不起来我打过这样一通电话。”

    李文心安慰,“但这些都不重要,就算是把这些记忆都忘了,对你的生活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郑浩锡愕然,他从来没有从这样一个自私的角度考虑过这件事情。

    李文心却态度坦然,“幼儿和童年时期的回忆又有几个人能记住呢?有些事情忘记了,就只是忘记了而已。我没有恶意,你所忘记的那些事情也只是鸡毛蒜皮,我们之间不牵扯任何利益和感情纠纷,虽然说感情纠纷有些厚脸皮,你还未成年呢。”

    郑浩锡沉默,李文心的话给他带来了巨大冲击,他低头挖了一勺开始融化的冰激凌。

    李文心也吃了一口,甜甜的味道缓解了她心中的紧张。

    郑浩锡整理了头绪,道,“所以我忘记的记忆都是有关你——不是我生病了,而是你。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以为你生病了?”李文心觉得好笑。

    郑浩锡:“从我生病的角度解释整件事更像话些。”

    他的心思细腻而又缜密,很快找到了不合理之处的症结所在,李文心却不肯详细说,“你就当我是魔法师吧,掌握失忆魔法的那种。”

    魔法师三个字一入耳,田正国莫名其妙后背一寒。

    李文心没注意,道,“我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看我的时候,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吗?”李文心说这句话有点羞耻,“比方说眼熟,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比如说命中注定,上辈子我跟你有一劫,”她目含期待。

    “啊?”郑浩锡虎躯一震。

    田正国勺子掉了。

    李文心心想,看来韩剧里有病女主和治愈系男主那一套剧情在这里是走不通了,那就不是郑浩锡有过人之处了,立马一本正经,“4号、6号、9号,有发生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吗?”

    “哦,”郑浩锡缓了一口气。

    田正国默默从地上把勺子捡起来,李文心顺手递了张纸巾,他动作一顿,接过来把勺子擦了。

    有什么事呢?郑浩锡情不自禁为对方考虑,绞尽脑汁。

    “4号那天除了早上没去常去的姨母家吃早饭,就只是训练、休息,”郑浩锡向田正国求证。

    记忆力很好的田兔子道,“那天晚上哥不是打了一个电话吗,允其哥嘲笑了哥来着。”

    很好,看来又是一件郑浩锡记不得的事情了。李文心一时也没想起来。

    田·模仿达人·正国于是学着他嘴里允其哥低沉的嗓音道,“怒那,干嘛~和我这么生分~”

    气氛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李文心尴尬微笑。

    郑浩锡崩溃,“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田正国挑火不嫌事情大,模仿得惟妙惟肖,“就是哥说的,允其哥嘲笑哥之后哥还发了火呢,我第一次听见哥因为除了跳舞之外的事情骂人呢,‘疯了吗’!”

    “OK,打住,”郑浩锡捂住田正国咧到后脑勺的嘴,“我好像想起来了,4号那天晚上我找方pd特意请了半天假,因为想偷懒去汉江玩耍。”

    田正国挣扎着说话,“哥你对pd撒谎了?”

    “最后没去啦,果然还是放心不下练习。”

    “可我想去汉江啊,允其哥最近真的很累的样子,上次去篮球场都没喊他一起去。唉,楠俊哥不会允许我去的,他会叹着气和我说,‘你最近太懈怠了’。”

    李文心及时拉回了这场坦白局走歪的路线,“7月6日那天呢?”她严重怀疑今天此行的目的能不能成功。

    郑浩锡开口,“6号完全没有特别的事。”

    田正国附和,“是啊,没什么特别的,还是训练训练。”

    “9号呢,也就是昨天。”

    “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从这场谈话中找不出郑浩锡为什么能够记住她和突然忘记她的眉目,李文心轻叹了口气,也可能有她没坦白的原因,致使一些细节他们无法注意到。

    “我想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打扰你们了,”李文心正欲告辞。

    “等一下前辈,”郑浩锡眼神清澈,“你离开后我还会再度忘记你吗?”

    李文心不想骗他,轻轻嗯了一声。

    郑浩锡挠着头苦笑,“前辈,有些话我不知道有没有说过,但……前辈,你红色的头发真的很漂亮。也谢谢你请我们吃冰激凌。”

    李文心一愣,笑着摇手再见。

    她转过身还未离开甜品店,郑浩锡坐下来立马掏出手机打字。

    田正国对着李文心的背影喋喋不休,“忘记是什么意思,她真的会魔法吗?她红色的头发哪里染的,看起来真的很酷,我有机会也去试一次吧。上次浩锡哥夹克上缠着几根红色头发,不会就是她的吧。浩锡哥,你夸她漂亮是喜欢的意思吗,练习生不能谈恋爱。你在打什么字?汤饭店和甜品店?”

    田正国探过脑袋看屏幕时,郑浩锡手指一滑,正好退出了备注界面,而恰在此时,李文心走出了甜品店。两个人动作微不可见一顿,继而面面相觑,郑浩锡道,“休息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赶紧回练习室。”

    李文心站在甜品店门口,她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个少年从甜品店推门而出,从她背后路过,奔跑着嬉闹着往他们的康庄大道跑去。日光明媚,少年意气风发,想必多年后也是一幅值得回味的画面。

    李文心一步一步往她自己的路走去。这个年芳二十一岁的姑娘,面庞尚年轻,拥有一头出卖给金钱的火红的短卷发,脸蛋在普通人中是漂亮而白净的,但她的气质却远比同龄人来得成熟和可靠,特殊的经历赋予了她一种温柔而坚韧的韵味,任谁想打磨她,都需要掂量自己手里的刀锋利不锋利。

    “下一站,去忘忧洞吧,”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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