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推开空闲的小会议室，里面人听见动静，眼睛从面前光屏挪到时予身上。

    姚芸穗小声说：“他就是温盺姐的弟弟？”

    对方弹起，滚轮椅顶到后面墙上发出一声重响，他大步走近。

    姚芸穗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被血丝充满的眼睛有些害怕，“他要干什……么……”

    然后时予就被抱住了。

    时予在他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张开手臂。

    等对方抱住她，她才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们介绍，“邓尧，温盺的弟弟。”

    盛凭嘴角拉直，扯个笑，“‘写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的笨蛋弟弟’，确实没长大。”

    姚芸穗突然觉得有点冷，禁不住打个哆嗦。

    邓尧拽着时予坐到桌前，“我想加入先行部队，沈廷不同意。”

    时予：“总指挥。”

    邓尧：“……总指挥。”

    时予点头，“你能力不行，还不够格加入先行部队，邓温盺还没找到你可能就要先因公殉职。”

    邓尧吸鼻子，“姐，你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时予挑眉，“你有去找温盺的想法，干吗还要看战前遗书？”

    邓尧指指面前光屏，“她遗书一共写了七百三十二个字，七百个字都是吐槽我的，就三十二个字能看，最有用的是最后俩字，我都能想象到她打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有多纠结，但我越看越难受。”

    时予看一眼，那两个字是‘爱你’。

    “她当时牙肯定酸了。”

    邓尧嗯了声，“我觉得也是。”

    门口姚芸穗，“……我没想到事情是这么发展的。”

    陶濯也表示看不懂。

    这俩人到底感情好还是不好，他们到底担心邓温盺还是不担心？

    时予压着他的肩膀起来，“我去找邓温盺。”

    邓尧把她从头打量到脚，“你又行了？”

    时予一巴掌打他下巴上，他话刚说完，嘴还没来得及闭，牙齿差点咬到舌头。

    “……”邓尧默默蹬地往后滑了一些才说：“注意安全。”

    时予转身就走，路过姚芸穗他们说：“你们回全息指挥室。”

    走出门又和跟来的盛凭说：“之前对付王虫和神秘人损耗不小吧，去休息吗？”

    盛凭落她后面，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想摸摸她的头。

    “？”时予回头，差点被他手指戳到眼睛。她莫名其妙，带点试探问，“你不会背我一路在记仇吧？”

    盛凭：“……”

    他还没说话，又听她说：“开玩笑的，其实是被操控了？”

    盛凭放下手，带出往常的笑容来，“舒展一下筋骨。”然后补充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时予从治疗仓出来，沈廷也就没理由再拦她。

    她拿到作战舰权限，和盛凭再次驶出蔚蓝。

    *

    蔚蓝星凌晨三点二十分。

    时予的作战舰和其他作战舰呈燕形为搜救队的大型舰保驾护航。

    大型舰稳稳降落后方战备区。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医疗队早早等在降落点。

    舰门一开，躺在治疗仓里的邓温盺和严景志就被推出来，外面人接手后紧接着送往急救。

    时予正在和沈廷联络。

    沈廷处在总指挥的位置上，只要战争不停，他就不能离开前线全息指挥室。时予知道他担心，时刻给他汇报情况。

    她说：“命能保住。”

    沈廷在通讯画面里紧抿薄唇，眉宇间浮现疲态。

    “知道了。”

    时予没有等在医疗室外，把人送下又直接回到星际战场。

    和王虫，和密集的虫族军团比起来，星际战场上的虫族小巫见大巫。

    时予对付得并不吃力，但让她不解的是盛凭若有似无的视线。

    他虽然跟到战场，但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只游走在一旁，偶尔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时予要是专心对付虫族的话，连他的视线都很容易忽略，但她就是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和以往有些不同，不同在哪又说不上来。

    战场没有休息一说，时予的位置被二梯队队友顶上后才稍微有了缓口气的时间。

    她冲完战斗澡没往床上躺，打算窝在椅子里坐会就回去。

    结果累这么久，她还是睡着了。

    她罕见做了个梦，梦里来到墨玏星的墨色地界。

    她适应一会里面的暗色，通过接连成片的玏石散发的淡淡荧绿光芒向周围走。

    越走越深。

    她忽然听见又长又重的呼吸。

    时予面对危险的本能在一瞬间发出警示，可双脚却一步一步靠近声音发出的地方。

    幽深空旷的洞穴里，时予借着荧光，隐隐看见四分之一个头颅。

    巨大无比，她看不清全貌。

    时予离它很近，它应该很轻易就能发现她，但它还是沉睡的样子。

    时予心脏狂跳，下意识后退，猛地察觉身后一道极轻微的呼吸声，惊得她往侧边退。

    在她身后有一个小男孩。

    他背靠玏石，身体周围被绿色荧光覆盖了浅浅一层。

    小孩蜷缩着身体，头埋在双臂里，看上去整个身体都异常紧绷，唯独呼吸特别轻，被巨兽的沉重呼吸掩盖，时予不凑近的话根本听不见。

    她想问他还好吗，又警惕巨兽，索性靠近拍他，手却没有落在他肩膀，而是直接穿了过去。

    她惊愕地连忙收手，手上没有任何触感，她摸不到男孩。

    时予想了想，离他更近，贴近他耳边低声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男孩一动不动，压根没有发现她，也听不见她的话。

    时予又大着胆子靠近巨兽，手同样穿过巨兽的脸，她感受不到巨兽一下下喷薄而出的热息，又用正常声音说话，结果不管是巨兽还是小男孩，都像她不存在一样。

    时予奇怪一会，忽然想到自己睡着了，这是在做梦。

    也就是她意识到这里是梦境时，她骤然苏醒，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战备区给前线人员准备的微型休息室。

    五感从迟钝变得敏锐。

    敲门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时予撑着扶手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邓尧。

    他见门打开刚要说话，又在看到时予后猛地顿住。

    “我打扰你休息了？”

    时予觉得短暂的打盹一点作用没有，反而更累。

    她揉揉僵硬的后颈，“他们醒了？”

    邓尧反应迟钝一拍，“啊，嗯。”

    时予带上门。

    邓尧跟在她身后，“我姐一醒就问风箬，风箬是谁，他俩在谈恋爱？”

    时予：“没，风箬被人操控，你姐和严景志重伤也肯定和那人有关。”

    邓尧紧紧皱起眉，“被人操控……那人是谁知道吗？”

    “不知道。”这才是最棘手的。

    他们很快来到医疗室配套的病房，看到已经醒来的邓温盺和严景志。

    “老大！”严景志撑着想要起来，又被时予按下去。

    时予直接联络沈廷，沈廷简单看了看两人，微不可见地放松一点，问：“说说什么情况。”

    严景志朝他点头，“老大和盛凭换作战舰后，我们三个就等在作战舰里准备随时接应。当时我和邓卫在驾驶室，风箬在后方补给室。”

    “他来到驾驶室时突然动手，我们没有防备……”严景志沉默片刻，道，“就算有防备也没用，他太强了，我们打不过他。他应该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我们直接丧失了意识，不过在丧失意识前，我们就已经重伤了。”

    “他用的是精神力。”时予此时道。

    沈廷若有所思，“精神力……我们蔚蓝没有这种能力，对上措手不及很正常，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好好养伤。”

    邓温盺看着时予收回光屏，神色复杂问：“我们选择加入星际联盟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不加入星际联盟，蔚蓝就不会暴露在星际中，他们就还能像以前一样。

    邓温盺泄力地躺下，“是我自欺欺人了。”

    与其毫无准备被发现，还不如掌握主动权。

    邓尧朝邓温盺比大拇指，“姐，你是懂自问自答的。”

    回答他的是邓温盺随手扔来的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和她异常惨烈的痛叫。

    邓尧躲过刀，凑上去给她姐按下呼叫键。

    时予习以为常，简单和严景志说两句就撤了。

    她凌晨返回星际战场，撑到第二天晚上。

    王虫死亡和虫族军团溃散对留在星际战场的虫族打击很大，他们清扫得又快又彻底，比沈廷和陈弈计算的时间提前特别多。

    时予乘上前往相邻星际战场的作战飞行器，很快睡着。

    向来梦少的她再一次梦到墨色地界。

    她蹲在小男孩身边，想要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可等了许久，小男孩都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脸埋得严严实实，她连他的额头都看不见。

    时予索性也倚靠着玏石，观察巨兽。

    她只能看见巨兽的四分之一个脸，其他都隐在暗色洞穴里。

    巨兽兽皮被荧光照亮了一点，时予努力分辨，猜测兽皮应该是黑色之类的深色。

    她能看见的很有限，兽皮粗糙，纹路很大，看上去非常坚硬。兽皮下是没有完全掩住的部分牙齿，看不见牙尖，倒是整整齐齐。

    时予观察完巨兽四分之一的脸，又百无聊赖地看向身边，发现小男孩竟然抬起了头。

    她离小男孩很近，反正对方发现不了她，她也就肆无忌惮的近距离观察。

    荧光在他后背，小男孩脸上总笼罩着一层暗影。

    时予看不清。

    小男孩颤巍巍撑着地面站起，与此同时，巨兽也似有所感，呼吸短暂地停滞片刻，巨大的头颅向小男孩缓缓转过来。

    时予也终于借着荧光看见小男孩的脸。

    她倒吸一口气，这张消瘦稚嫩的脸和一张简傲绝俗的脸渐渐重合。

    时予立刻就确定了，这是小时候的盛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