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

    时予睡下没多久,隐隐约约听见窗外一阵响动。

    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和现实,翻身想要继续睡,结果那声音根本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窗户只挡了层薄薄的纱质窗帘,天刚蒙蒙亮,东边天空的一颗星星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启明。

    对玛雅人和阿兹特克人来说,它既隐喻死亡,又象征复活。它是阿兹特克人的神魁扎尔科亚特尔,能使灭绝的人借着从死人王国中偷来的骨架复活。[1]

    时予靠坐在飘窗上,掀开薄纱。

    窗玻璃被擦得隐形,那些细细碎碎的响动便是透过玻璃传进来的。

    她往下一瞥,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眸子。

    时予对他有点印象,这是时暖希选中的管家。长相帅气,特别是笑起来时两个酒窝很好看。他很殷勤,目标也很明确,主题派对一直跟在时暖希身后刷存在感,最后也得偿所愿留在了时家,入住暖室。

    他外形非常优越,身材很好,和娱乐圈的那些流量小生比也毫不逊色。

    这样一个人,眼中却没有光。

    代替棕色眼瞳的灰色眸子像两块布满灰尘的石头,那些灰色碎末溢出瞳孔,粘在白色眼球上,连带着也把游走的红血丝蒙了层暗影。

    他双脚踩在二楼半开放式阳台的铁艺栏杆上,双手抓着时予窗户外凸出的墙面,头仰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被强行吊在脖子上,皮肤被拉扯得似乎马上就要挣开。

    时予没想到时家也出现了入侵体。

    她睡眼惺忪,眸子渐渐染上银色。

    入侵体不怕人,但它们对危险有种本能的感知,时予的异能就是其一。

    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又被入侵体当做容器占领的管家猛然松开双手,他身子在空中晃了两下,人背对着地面摔了下去。

    时予马上掀开窗户往外探,管家掉在1楼,被细心呵护的大型绣球花接住。绣球枝干被压断不少,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这么美的场景中,混进管家摔得变形的双臂和永远立不起的脑袋后,就有些灵异了。

    管家已经死了,现在用他身体的是入侵体,这和活着被占用的瞿先生、笑脸男不同,对死亡的管家来说,尸体摔下去不会感觉到疼痛,顶多就是摔变形,给入侵体活动造成些困难。

    管家双臂一条自然下垂,一条从胳膊肘横向弯曲,右腿膝盖以下部分45度倾斜,导致右脚没法落地,两脚脚尖向里。

    她马上得出结论,左臂骨折,右腿骨折,两脚脚踝错位,颈椎刚才就断了,勉强靠脖子上的皮肉连着。

    管家不协调地站起来,顺着一楼花园往暖室后面跑,跑动中脚踝变形得更厉害,它完全就是在拖着尸体挪动。

    时予毫不犹豫跳下窗户,头发在身后荡起波浪。

    她面不改色,视线跟着管家。落地后微微俯身缓冲,刚要去追,突然听见更小的响动。

    还有其他入侵体。

    时予目光一凌,侧眸顺着声音看去,表情微微一滞。

    “你怎么在这?”

    荀楠站在花园另一边,目光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时予蹙眉,“你看见了?”

    普通民众看到入侵体的话,就必须通知善后处理部的人。

    荀楠受惊过大,一双凤眸都快睁成圆眼了,他缓了缓才找回声音,“……看到了。”

    时予暗暗觉得麻烦,啧了声,也不去追管家了,懒洋洋往墙边一靠,没了往常平淡话少的样子,眉尾一挑,似笑非笑:“行吧,那就麻烦你在这等一会了。”

    荀楠和时予从小一起长大,可他仿佛现在才认识时予一样。

    面前的人和他知道的人完全不同。

    那个不怎么说话,没能力,不被重视,放着时家不要总往外跑,结果只能打份零工,总被他们圈子带着三分讥笑讨论的人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都要怀疑时予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荀楠抬头看着三楼敞开的窗户,斟酌下才试探着问,“你刚才是从三楼跳下来了吧?”

    时予正在联系善后处理部的人,闻言想了想,“你说看到了,是看到我从上面下来?”

    荀楠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嗯。”

    她追问一句:“除了我你还看到别人吗?”

    荀楠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人能从三楼跳下来?”他指着时予从上往下来回滑,“而且还毫发无伤。”

    时予这才听出来,他根本没看到被入侵体当做容器的管家。

    “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碰上……”时予有点苦恼,毕竟她演技精湛,此前从没露馅过。

    荀楠怔了怔,他越来越听不懂时予在说什么,“什么情况?你说跳楼?那我也是第一次碰上。”

    正好善后处理部的人给她回了电话,时予眯眼一笑,朝荀楠示意后带上了耳机。

    善后处理部实行24小时轮班制,对方在接到时予的申请后马上询问道:“对方看到入侵体了?目前什么反应,我们建议你直接砍晕他,然后在原地等我们。”

    时予头大,离荀楠远些后才说:“对方没看到入侵体,但看见我跳楼了。”

    “……”善后处理部,“你跳的几楼,能不能圆过去?”

    时予头大,“困难点,3楼。”

    善后处理部果断道:“那你还是砍晕他在原地等我们吧!”

    那边雷厉风行,说完就挂了电话。

    时予听着一连串‘嘟嘟嘟’的声音,慢慢把耳机摘了。

    她看向荀楠。

    荀楠往后退了退。

    “……你也不用这么防着我。”时予往荀楠那边走,荀楠硬生生停在原地,那张一成不变的冷酷面孔在今天看见时予跳楼时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时予坐去花园椅,看见桌面上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红茶,“你这么早喝茶?天都没亮。”

    荀楠没有坐,站着看她,“我起得早。”

    “哦,”时予和他没话找话,“你最近都住在时家?”

    “这也是你家。”荀楠说完沉默片刻,见时予微微笑了笑,皱眉问:“你笑什么?”

    “你说得对,这也是我家。”

    时予眼底凉薄,明显口不对心。

    荀楠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才说:“我最近都住在这,和时叔叔请教公司的事情。”

    “挺好的。”时予发现没话找话也是门技术活,她显然没掌握这门技术,干脆就不耽误时间了,“你。”

    荀楠:“你……”

    时予一笑,“你说。”

    荀楠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见她淡定的样子,不禁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

    天空泛着鱼肚白,他听见开窗户的声音,悄声绕过暖室走过来。时予正立在窗边,丝毫不见犹豫便纵身越下三楼,动作果断迅速。

    那是3楼,可不是3层台阶!

    她落地时十分从容,长发在空中缓缓落下,脚边是轻轻吹起又散开的淡粉色花瓣。那一瞬间他感觉世界都玄幻了,一跃而下的少女就这么忽然闯入他的视野——在一个寻常的清晨。

    那道身影他太熟悉了,可又完全不是他认识的时予。

    她,和他认识的她是两个人。

    时予:“你想说什么?”

    荀楠回神,他习惯在说话前停个一两秒思考,可这次却脱口而出,“这才是真实的你?”

    时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笑道:“真实的我?不一定。我倒是挺好奇,你觉得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荀楠再一次直言:“我不知道。”

    她跳下来的时候果敢、凌厉,一举一动看似懒散,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非常笃定、胸有成竹。她眼底的凉薄生人勿进,即便是和她从小长大的自己都属于生人一类。

    她表情明明随意中带着笑意,看似很好说话,却让他心生退意,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太深不可测,会让他觉得危险。

    危险,却又忍不住好奇。

    荀楠想,他肯定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

    女孩光芒太盛,无论是渐渐亮起的天空,还是周围淡粉簇簇的花团,都没法和她平分那一时刻的亮色。

    “那就没办法了,”时予耸肩,“我也看不懂自己,当局者迷吧。”

    她索性站了起来,看一眼时间,“他们应该快来了。”

    荀楠警觉:“谁?”

    在善后处理部到来之前,她都必须留在这,保证被无辜牵扯进任务的荀楠安全。说白了,就是监视他,不能让他离开。

    “我同事。”时予闲着也是闲着,和他多说几句也没什么,“刚才吓到你了吧,你放心,我同事一会就到,他们特别擅长安抚和治疗。”

    她口中的安抚和治疗非常简单粗暴,这也是国安中心善后处理部掌握的核心技术——短时间记忆消除。

    只要把荀楠这段时间的记忆消除,自然就无事发生。她继续执行她的任务,他继续喝他的红茶,看他的书。

    荀楠又退后了一步,虽然他也知道这没什么用,“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从3楼跳下来吗?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前提下……你竟然完全没有受伤。”

    时予还是一副毫无攻击性的微笑模样,“我背后有翅膀,你要看看吗?”

    荀楠一时无言。

    时予鼓励地笑笑。

    荀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时予慢悠悠走近他,“万一我真的有呢?”

    荀楠微微蹙眉,显然不信,可随着时予靠近,他还是下意识往时予背后看去。

    时予和他距离只有一臂左右,她打算接受善后处理部的建议,只要再跨近一步,她就能在他颈后留下一个手刀。

    然而她才刚要抬手,就瞥见同事提着专用工作箱出现了。

    对国安中心的部分职业人员而言,私闯民宅非常简单,根本不会触发任何警报和智能,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由。

    时予抬起的手又垂下了。

    时予:“恭喜你。”不管怎么说,荀楠可以少挨一下了。

    荀楠:“什么?”

    时予朝同事招了招手,同时和荀楠说:“我的同事来了,让他们给你解解压吧。”

    善后处理部这次来了两个人,他们制服是黑色的,时予总觉得这身衣服太无情,给人家消除记忆前都不给点温暖的颜色。

    时予:“辛苦了,这位是需要解压的对象。”

    解压是他们对外的说法,是对消除记忆的人保密,也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

    同事之一不苟言笑,公事公办地打开工作箱。

    荀楠防备地看着他们。

    同事之二表现得就比较老练了,他笑容温和,不着痕迹靠近荀楠,友好地和他握手,“您好,我是时予的同事。你不用紧张,咱们来聊聊天吧?你看到时予从3楼跳下来了是吗?特别惊讶吧,换成谁都得惊讶,她又不是超人,也不爱穿紧身衣……比起这个,还不如说她像个蜘蛛精,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时予微笑:“他不想知道。”

    荀楠看她。

    时予补充:“快工作吧,拒绝人身攻击。”

    说完对荀楠道,“我走了,一会见。”

    荀楠眼皮一垂,“一会见。”

    时予没有回暖室,而是循着管家逃走的方向追过去。

    她给了入侵体不少时间,狩猎也该开始了。

    *

    花园

    善后处理部的工作正在进行。

    时予同事的话题继续,“为什么说她是蜘蛛精呢,因为……”

    另外的同事已经准备好了记忆消除的工具和药剂,对话痨同事没什么耐心的说:“快点吧,下一个需要治疗的对象还在等。”

    “知道了知道了……”话痨同事让出位置,安抚道,“有机会下次再给你说哈。你不用紧张,我们治疗过程很快的,期间不痛不痒,一会就结束了。”

    荀楠看人走来,目光短暂停在他手上的工具和药剂上。

    他说:“时予跳下来之前,还有一个人在2楼和3楼之间摔下来了。”

    善后处理部的两人一顿,一个闭嘴,一个停步。

    “那个人看上去不太对劲,脖子充血青紫,后脑勺快贴在后背,头应该是断了。”荀楠说,“时予跳下来就是为了那个人吧?”

    两人没回答。

    荀楠:“看来我猜对了。你们怎么治疗我?在治疗之前,我能说说我的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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