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寂静如镜。

    没有一丝痕迹，没有一丝尘埃，仿佛时间凝固在这片纯净的世界。

    裹挟着着冰雪的清香，凛冽的寒风吹皱这片无人踏足之处。

    北地那唤作水天寒地的池水中，白龙在其中孤寂许久。

    他数着上方悬挂的日月来回交替，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后来，他记不清了。

    久到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久到不知何时，曾经觉得巨大无比的深潭，尚不够它如今伸展开来。

    他从一条细小的、脆弱的幼龙，变成了如今身躯长百丈、巨爪足以吞噬日月的巨龙。

    巨龙厌倦了孤独，在漫长的千万年中，他本该习惯那无边无尽的寂寞。

    可当那片雪原被贸然闯入的少年留下歪歪扭扭的脚印之时，他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心还是砰砰直跳了起来。

    “外面的晚上，要比这里明亮上许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坐在潭水边，看着一旁的巨龙。

    白龙抬起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少年笑着摇头：“不是星星，这里这么接近高空，人界的星星可没有这里的璀璨闪亮。”

    “是烟花啦。漫天的烟花，足以照亮夜色，黑夜不比白日暗淡；街道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人类很喜欢你的，你是龙，我们很喜欢龙的，你若是去了，我们定是会热情接待，保管你去了再也不想回到这里。”

    少年认真看向它，伸出了手：“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人界？我会带你看看你不曾见过的烟火。”

    几乎毫不犹豫的，巨龙点了点头。

    少年便笑了，取过池边一块尖锐石块，“哗”的一声，将自己的手掌划开一道伤口，霎时鲜血流出，他伸手，示意巨龙将爪子给他：“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定下这个契约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啦！”

    白龙并未伸爪，千年巨龙，周身鳞片细密坚固，即使是最为尖锐的神剑也无法伤及分毫，普通的石块又怎会伤得了他？

    少年愣了愣，急忙道：“你不把我当朋友吗？你难道甘愿这么一辈子就待在这苦寒之地吗？你……”

    他的话卡住了，因为他看着白龙几乎没有犹豫地，将自己的利爪刺向它的手掌，浓稠鲜血伴随充裕灵力喷洒而出，空中霎时充满盈天的充裕之气，少年惊异发现，自己的修为都高了一级。

    巨大的白龙懵懂地看着他唯一的朋友，并不知为何朋友便要如此，更不知何为契约，它见着少年抬手，握住它尚未修成人形的爪，鲜血混合，冰冷又灼热。

    少年看着它灰白的双眸，笑着说：“定下契约，你我就能永不分开了！”

    他一字一句：“你愿意吗？”

    白龙毫不犹豫点点头，霎时，它感到一股无形束缚，似是有条锁链顺着它周身经脉延伸，它一阵疑惑，这锁链并未带给它任何安全感，只是无尽的阴冷、刺痛，它感到躯体有些不受控制，似是忽然不属于它了。

    它抬眼看向少年，欲寻求他的帮助。

    而少年，巨龙唯一的朋友，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朝它一笑：“是你自愿成为我的傀儡的，畜生。”

    .

    龙息城。

    龙息城是远近闻名的经商圣地，熙熙攘攘的人流汇聚于繁华街道。

    高耸入云的建筑点缀天际线，昼夜不息的市集，香料的馥郁气息弥漫。

    龙息城得名于数百年前这里发现了一条白色蛟龙，据说此白龙与当地城主薛龙有着共生关系。

    不过均是猜测，因为薛龙生性残暴，只在大肆屠杀之时下才会召唤出这龙，据说那龙天性恶毒嗜血，凡是出海，方圆百里内从未有人幸免于难。

    不过薛龙有一点还算是人事，说是此人极其惜才，来往修士凡是筑基期及以上者，只要去找他，均会受到他的款待，薛龙多半对待修士极好，因为那些前来拜访他的修士无一例外地全拜入了他的麾下，成为他的得力干将，甚至为他出生入死竭尽忠诚。

    薛龙手上背负了如此多条人命，但又因得发现了龙息香，将当地经营成了经商圣地，吸引无数商人前往；加之性格嗜血残暴，麾下修士无数，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于是公众们或是故意闭口不谈，或是真的忘却，龙息城内商人、游客络绎不绝，纷纷约定成俗，从不提起那暴戾的城主及那条白龙。

    .

    这同行的三个月，卿元越发觉得小莲有什么大病。

    她一边辛辛苦苦攒钱，为了赚高额的委托金常常一天接好几个委托，忙得一路连和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一边又花钱大手大脚，为了买一条心仪的裙子花掉大半月辛辛苦苦赚的委托金又毫不眨眼。

    “我这叫享受生活！”每次卿元对她消费观念产生质疑，小莲都这般不服气地回答，“我好不容易活下来，当然要好好生活！小卿你也是，该吃吃该花花，别抠抠搜搜的，省下来的钱又带不走！”

    边说着，她还一边气鼓鼓地在购物清单上又多加了一笔。

    她的消费习惯向来如此，极其追求生活品质，平日吃穿用度从不凑合。

    此番他们来到龙息城，便是游离四方之时听闻一倒卖龙息香的商队所说，这龙息香价格极其昂贵，仅仅一小撮便价值上百灵石。

    本来小莲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那商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她有些起疑。

    那商人说，龙息香初闻之平平无奇，甚至会感觉味道有些怪异，但若是再闻便会受其吸引，若是长期闻，那便是无法自拔。

    因得那龙息香价格如此之高，那些世家富贵人家却依旧趋之若鹜。

    小莲闻之皱眉，这香竟是能造成如此效果，一直可以售卖还好，那若是有一日不能呢？薛龙岂不就是可凭此控制那些权贵家族？

    于是她便拉了不情不愿的卿元前来这龙息城。

    不得不说，龙息城很是富庶，繁华至极。来来往往皆是忙碌的行商之人，一眼望去整条大街全是锦衣华服。

    龙息城对蛟龙崇拜至极，无论是主城区的宽敞大道，还是周边的小巷，墙上贴的，路边灯笼上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物上绣的，甚至连饭馆里食物摆盘摆的，皆是蛟龙状。

    小莲漫步在那条叫做登龙道的大街上，眯着眼睛闻了闻空气，像是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叫住走在前头的卿元：“这龙息城也太富了，小卿你闻闻，感觉空气中都洋溢着金钱的香甜气息！”

    卿元瞥了一脸陶醉的她忍不住提醒：“你闻到的是旁边的糖人。”

    小莲：……

    她便买了两串糖人，悄默默比了比大小，不动声色将其中一个比较小的递给了卿元，心想我买的我就要吃大的。

    卿元无视掉她的小动作，接过糖人尝了尝，认真发表点评：“啧，真甜。”

    小莲撇撇嘴，抬眼四下看了看。

    这龙息城虽是富庶，但穷苦之人也不在少数，路边小贩皆一副贫苦的模样，虽还算不得骨瘦如柴衣衫褴褛，但也能看出，这龙息城的繁华也仅是浮于表面，普通人家像是被这城市遗忘一般，只得在夹缝中讨生活。

    她忿忿不平：“你说这薛龙，自己赚了这么多银子灵石，管辖的百姓却是一副面黄肌瘦的可怜模样，真真是自私自利之辈！”

    卿元点点头，看这笨蛋小莲花又是义愤填膺起来了，活像一只暴躁小猫，明明是个刚入人世不久的笨蛋，什么人情世故都还不明白，看着瘦瘦小小的，偏偏又总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小莲一记眼刀：“笑什么啊？！”

    卿元憋住笑，舔了舔糖人，眼睛却偷偷瞥了瞥她：“没什么。”

    小莲这便叉起腰撇起嘴絮絮叨叨企图恐吓：“不行，你要是不说，我就……”

    卿元挑眉：“你就什么？”

    “我就，我就……”小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究竟怎么恐吓才好，打一顿吧又不好，说又说不过，真让她难办。

    她正愁眉苦脸，听见头顶卿元小声道：“……你会不会不要我？”

    小莲迅速抬头，一脸严肃认真：“当然不会啊，卿元你这笨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想？”

    卿元放下手中的糖人，认真道：“我是半魔，魔生来便是残暴……”

    “你都说了多少遍啦！”小莲扶额，卿元这家伙，极其介意自己有魔族血统这件事，同行这三个月以来，她不知劝过多少遍，这笨蛋原来丝毫没听进去！

    不过这也说明，卿元还是太过在意自己的身份，或许得需要一个契机才是。

    她再次拉拉小脸，伸出小手毫不客气，狠狠拧了一把卿元的面颊：“你不是！你要再说我可就揍你了！”

    拧完了又开始不好意思，瞧着卿元脸上那一块都被掐红了，居然还笑眯眯的，都不知道躲吗？

    卿元看着气鼓鼓的她许久，好笑道：“好啦别生气，我是觉得，你明明那么小小的一只，人□□物又什么都不懂，却每次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他认真说：“你这个样子很可爱。”

    小莲看着卿元微微发红的脸颊疑惑：“我知道我很可爱，可是小卿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啊？”

    也不知为何，卿元的脸似乎更红了，还迅速低下头生怕她看见似的，小莲更疑惑了。

    半晌，卿元小声道：“笨蛋小莲花，装成熟很累吧？”

    小莲摇摇头：“我若是能力低微那倒没什么，可我是天灵根化神哎，当然要承担责任了。”

    她仰巴着小脸，看着面色绯红的卿元认真说：“我要成熟，即使是装出来的成熟，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