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岸对着柜子二层的草莓奶糖拍了张照片,发给池凡。
【回头是岸】:荣誉特写。
【回头是岸】:上供。
池凡点开照片,就见那罐子上贴着一张金色的便利贴,上边干脆潇洒几个大字——
《锦旗》
特此感谢池凡同学的卓越贡献,祝池凡同学日后天天都吃草莓糖,身带草莓香。
【池】:……
【池】:有事。
时岸想了半天,他能有什么事,别说今天不上晚自习了,就算上晚自习也不妨碍他没事。
【回头是岸】:?
【池】:挂失物招领,挂价50。
【池】:回购你的良心。
啧。
时岸不搭理他了,拿出本子,把台灯压低,回忆着上次发卷子时记下的错题,开始一道一道的写着解题思路,用不同颜色的笔划出重点。
直到确定没基础的人也能看懂后才将笔记收好,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二天,上课前。
时岸找到徐贺贺的座位,徐贺贺坐在第二排过道那儿,抽屉里放了个相机,她聚精会神地摆弄着。
时岸的影子拢过来的瞬间,那小姑娘像是又吓了一跳,时岸好生生地放轻声音,将手中的本子放在她书桌一角:“这个给你。”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怕吓着小姑娘,让人觉得是什么危险物品。
时岸解释道:“上次批卷子的时候,我记得你错的题目主要是这几道,我昨天整理了一下解题思路,在重点步骤和易错步骤的地方都标注了一下。”
时岸轻轻地弯了下嘴角:“重点步骤我用的是红色,易错步骤我用的是蓝色,虽然我写了解题思路和步骤,但如果要掌握这种题型,我个人建议是你先对着步骤看一遍,第二天确定自己已经没法记得步骤了之后再自己试着用思路解答一遍,如果做出来了,就是真正掌握了。”
她认真的时候甚至有些絮叨:“如果没有做出来,就对着这些步骤再看一遍,重点关注自己思路不顺的地方,然后再重复上边的过程。”
直到时岸坐回位置,徐贺贺慢慢打开本子,看向时岸的字迹。
时岸的字很工整,也很有力道,上一页的字迹浅浅地刻印在下一页,笔画末端往往很是锋利潇洒,和人软软呼呼的样子不大像。
徐贺贺小心地把本子收在抽屉里,微微偏过视线,去找时岸的背影。
就连下课的时候,时岸坐得也板板正正。
她从抽屉里拿出昨天时岸给她的奶糖,闻起来很甜,和时岸本人一样。
徐贺贺不由自主地学着她,把背挺起来一些,低下头第一次有些期待地拿出卷子。
她是知道时岸的,从考进黎阳中学就是全校第一,入学以来每次考试都甩了第二名一大截,不管做什么,都要得第一名,就连笑起来也……很好看,徐贺贺从开学第一天就知道了。
板板正正的时岸正在玩手机——
在一个叫做的【卑微池凡在线认爹】的三人群内,姚言率先发言。
【小灵通】:池凡又在雷老虎的课上睡着了,危。
【小灵通】:池凡睡颜.jpg
雷虎,别称雷老虎,他们敬爱的班主任。
时岸点开看了一圈,这人半张脸压在历史书上,左脸压着分封制,胳膊撑着封建王朝,书和脸一样干净。
问题是——
雷老虎是教化学的。
同桌刘念不解:“你笑什么?”
时岸:“我看见好笑的东西。”
——
夏日的蝉鸣清亮而吵闹,几乎能将雨前沉闷的空气划开一道道裂纹,室内压抑的气氛却纹丝不动,不同于尖子班,差生班此刻的沉默粘稠而厚重。
讲台上雷虎声音洪亮:“你们即将升入高二了,要知道高二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候,这个时候,你们没有高一入学时候的紧张,也没有高三高考在即的紧迫感,最容易进入温水煮青蛙的阶段,到时候就学习成绩滑落——”
他的眼神在下面转了一圈:“池凡!”
好歹让他给逮住了:“你给我站起来。”
“我刚刚说了什么?”
池凡慢条斯理:“站起来。”
雷虎:“……”
池凡补充了几个字,回答更加精确:“你给我站起来。”
雷虎手中的尺子和讲台一撞:“昨天旷课,今天睡觉,你是来念书的还是休假的。”
他很快抓住了第二个犯罪分子:“还有你,姚言,还低头!是不是又在论坛看别人八卦呢。”
姚言:“我在对同学的人际关系进行再分类。”
池凡挑眉,立刻瞅了一眼手机上的三人群,果然屏幕上写着一模一样的话。
【小灵通】:池凡睡觉被抓了。
【回头是岸】:活该。
【小灵通】:还好我隐藏得好。
【回头是岸】:听我的,你要是被抓了就说,你在对同学的人际关系进行再分类。
下面一条是姚言的大拇指。
这两人果然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雷虎:“行啊,那你帮池凡解释解释。”
姚言往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复述道:“他那是在知识的海洋里闭目潜泳。”
雷虎手往讲台一砸:“你们俩一起出去!”
姚言对于换个地方看八卦毫无意见,麻溜地跟着池凡出门了,两人和过去四年一样默契地罚站,完全互不打扰。
池凡打开手机给置顶的儿子发消息。
【池】:上课还玩手机。
时岸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讲台。
【回头是岸】:杨老师请假了,改自习了。
池凡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向楼下的风景,半晌乐了,拍了张照。
时岸点开屏幕上显示的新消息。
她打开图片,画面上——下雨天,一只在夕阳里狂奔的小黑狗,昨天正和池凡比美。
雷虎的声音从背后轰雷般下落:“让你罚站还玩手机!再站一节课。”
池凡不紧不慢地继续打字。
【池】:偶遇你的俊美天堂。
确认发送后,他收起手机,靠在栏杆上对着雷虎敷衍点头:“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等到雷虎怒气冲冲地走了,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向最新的一条消息。
【回头是岸】:容貌焦虑了吗?
池凡嗤笑。
他比狗好看多了。
不是,他为什么真的要和狗比。
他揉了揉太阳穴,把那点子睡意给按下去,脑子都被她带偏了。
时岸像是感受不到对面的无语一样,乘胜追击,发来两只狗依偎在一起的图片。
【回头是岸】:好消息,今天的池凡也交到朋友了。
【池】:……无语。
【回头是岸】:你还欠我三顿饭。
【池】:要我提醒下谁昨天诈骗未遂吗?
【回头是岸】:就这事你打算判我几年。
【池】:还要加上诽谤。
【池】:你们是以为我睡醒了不会翻页是吧。
还有这见鬼的群名,闭眼也想得到是时岸的手笔。
时岸看见对面甩过来的一张截图。
在池凡的睡颜照片之下,姚言发了那张睡颜照片之后,时岸想了想昨天的觊觎论,噼里啪啦打字,点击发送。
【回头是岸】:丑到了,快撤回。
【小灵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姚言语气恳切。
【小灵通】:对不起。
赫然是刚刚她对于池凡容貌的锐评。
【回头是岸】:池凡,如果我道歉的话——
【池】:?
【回头是岸】:你能请我吃饭并且我们晚上去操场散步吧。
换个人一看只会觉得是约会邀请。
面对这个邀约,池凡头都不抬。
【池】:说实话。
【回头是岸】:运动会我报了三千米,今晚你能给我计时吗。
【池】:没空。
【回头是岸】半天没有动静。
好几分钟后,对话框跳出来一张图片,那张睡颜照片上被大写了四个字——闭月羞花。
【回头是岸】:这样也没空吗?
【池】:你还保存?
【回头是岸】:哎呀。
哎呀个屁。
姚言转头,看见这位罚站分子咬着牙对着手机屏幕轻笑了一声,半喜半怒地莫名其妙。
姚言又看了眼手机消息,早知道就不该和柯学说这回事,这事他都快憋死了,主动说也没人信。
好不容易有个敏感的扒出来了,还是个疯子。
他活生生被缠上了,没事找他打听,最近更是沉迷欢喜冤家,青梅竹马。
他知道柯学爱看少女漫,还特爱磕CP,但这两个人着实是——
他看了看池凡目前的脸色。
不大可能。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谁谈恋爱是为了找气受的。
这两人明明是对方这么多年唯一有默契的事情就是时不时拔一下对方的气门芯。
谁能先把对方撂倒在半路上就算是今天MVP。
今天看来池凡又没赢。
——
晚自习结束后,还有半个小时操场熄灯,累了一天后的学生根本不会再踏进这里,现在场上空无一人,池凡重新认识了“散步”的本质——选手鼓励地看向计时员:“再练两圈,就两圈。”
池凡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一定要赢吗。”
时岸谴责地看向他,见他挑了挑眉,挥了挥手当发令枪,面无表情:“当我没说。”
池凡认识时岸十年,时岸的生命中只有三件事最重要。
胜利,胜利,还是胜利。
就连在路上和狗并排出发,时岸也绝对要比狗跑得快,每年许生日愿望都要比别人多许两个才吹蜡烛。
池凡见识到时岸那一叠各项运动的报名表后,简直叹为观止,以跳远开始第一场比赛,以长跑结束最后的征程,简直是把荣光和自强不息刻在了生命中。
时岸一手按住耳机,清脆的乐曲在耳内震动,白色跃动的耳机线起伏,从她开始跑步的第一刻起,耳机就没有拿下来过。
时岸把最新的音频设为单曲循环,这位【S】向来话少,动态也不多,到现在也才十几条,做的小调却特别和时岸的心意,像是雪落在睫毛上似的,她听一首就能安心起来。
时岸看向那个账号的名称【S】,简约又大方,还暗合她的名字,简直是天作之合。
只是自从去年九月就没有发过动态了,像个被遗忘的小号。
池凡也有自己的音乐账号,时岸关注倒是关注了,但是——
“我账号没见你听过,你倒是对别人挺上心。”
还当做个秘密守着,不许他看。
“物以稀为贵。”
池凡的账号关注量小几十万,听众根本也不缺她这一个。
她打小就听这人打架子鼓,没一千也有八百遍了,三百六十度环绕声都有,何必还线上听。
这人又笑话她:“听得出调吗?”
“什么叫做听不出调,我都听了两年了。”
两年前,时岸不告而别,初三转学到黎阳初中和他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直到去年九月时岸直升黎阳中学,他也考进这里,才意外见面。
时岸上下打量这人:“你这是什么表情,在动什么歪脑筋?”
池凡目光对着耳机线来回:“我在想,那黎阳初中还挺吓人。”
能把这种音痴逼到主动音乐里找慰藉。
时岸愣了一秒,什么叫挺吓人。
池凡示意她继续,没一会儿,脚步声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时岸从前面后退着跑回来,忽然停下,粉色的夕阳在天边下坠,迸溅的余辉落在那张脸上,朦朦胧胧的。
池凡视线一顿,只见时岸定定地望向他。
“池凡。”
池凡看向计时器:“不跑了?”
时岸:“你刚刚是不是在影射着骂我?”
什么怪吓人的。
她补充道:“骂我唱歌难听。”
池凡:“这叫做客观白描。”
好耳熟的话。
时岸闷闷不乐。
两圈之后,时岸看向他:“再练两圈。”
池凡收手:“我困了。”
时岸贿赂似的塞给他一颗糖:“醒一醒。”
她想起183,草莓糖,又没忍住笑了,发觉不应该,迅速收拢嘴角。
这人握着那颗糖看了眼:“清醒了。”
时岸期待地看向他:“再陪我一会?”
半晌,他把秒表塞回时岸兜里,对上那双期待的视线:“我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
时岸见这人垂眸,抄着手弯腰,吐出一句:“我怕你来不及回寝室最后又睡我家。”
“然后我他妈又只能睡地板。”
然后这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
转瞬,运动会举办,对大部分同学来说,运动会的好处绝不是锻炼身体,更不是谱写青春,而是——不用上课。
烈日下,拿着摄像机的志愿者穿梭在操场各处抓拍,一圈三脚架摆在跑道上,重点盯着方阵,啦啦队和广播台。
广播台上,主持人压下话筒,声音传来:“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中三年二班的方阵,他们迈着昂扬的步伐……”
人群来来往往,时岸刚比完上一个项目,今天的运动会已经到了尾声,天气热,观众席没剩下几个人,看了几场比赛后都跑去小卖部买零食了。
观众席角落。
长手长脚的阴影落座在时岸身边,整装待发的时岸选手看向这个无业游民:“哟,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从她脚底下掠走一瓶水:“腿,让让。”
时岸伸手去捞回来,风云人物瞬间举高。
“少到我们班打家劫舍。”时岸指责,“这是给运动员留的。”
“知道了。”
明明说了知道了,这人没有放手的意思,时岸警惕地把剩下的一箱水自己守在自己腿下。
“喏。”
隔壁座位递过来一瓶开了的水。
无业游民池凡晃晃手里的水,递给她:“喝吧,不是给运动员留的吗。”
“你什么时候会孝敬爸爸了。”
“……”
她震惊于对方这次主动难得的知情识趣,甚至没来得及接过水。
姚言穿着啦啦队服,黄色流苏几乎浸湿了,额上汗如雨下:“时岸、时岸。”
“时岸,有个啦啦队员中暑倒下了,我们现在还缺一位,缺个C位。”
时岸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接过水,转过头:“池——”
她见池凡的目光实打实地落在那晃荡的明黄流苏,还有侧边那一圈半漏不漏的排扣上。
他眸色冷漠。
何止是性感,简直是——
出卖色相。
……
时岸心知,完了。
果真,就听见这人甩来一句。
“不可能。”
“就——”
那双狐狸眼和她对视:“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