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陈令璟在警察局看见初芒时，很是震惊。

    初芒头发散着，面色淡淡的，在大厅里跟着警察走流程。待暂且没有她什么事后，她才疲惫地往旁边的休息椅一坐。

    抬眼，被周身一群穿着奇形各异服装的少年给吸引住了，仅一秒，初芒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陈令璟。

    陈令璟的脸上蹭了点灰，还有些肉眼可见的小伤，凌厉的下颌线上落了几道小疤痕。他正懒懒地往椅子后面靠，右手的纱布已经拆了，又有几处新伤覆在旧伤上，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狼狈又破碎。

    他旁边坐着的男生脸上不免都挂了点彩，尤其是正在和警察说话的男生，模样最惨，脸上到处都是浅红的疤，额头上还被惨烈地磕破一块，正在冒着丝丝血液。

    初芒凭他那非主流的裤子认出他来——是之前在网吧见过的黄铭。

    所以这是，打架斗殴后，被警察收复的现场？

    本来今天是陈令璟新家庭初次见面一起吃饭的日子，谁料他妈戚虹公司临时通知要加班，要很晚才能下班，便把这事挪到明天。

    陈令璟今天醒得还挺早，本来在家躺着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打球群里非要约他出来打球，还说正好打完就去吃午饭，要陈老板请客。

    陈令璟拗不过这群“坑蒙拐骗”骗吃骗喝的无赖们，便换了身衣服出门。本来还想着叫上张佑安一起，谁知这个舔狗说自己在李忆绵家陪她搞志愿的事，不方便过去，要挂电话时还不忘让陈令璟中午要是吃的大餐，打包一点送过来。

    陈令璟顿觉无语，二话不说给摁断了。

    他填志愿的事基本还没动，倒是把初芒发过来的几版在反复比较着，替她在专业规划上出谋划策，然后计算着如果她上这所大学，自己上别的大学，两者之间的距离与来回的车程。

    最后搞得他自己都烦，总觉得无论怎么样，距离都太远了，还不如直接跟她上一所大学。

    陈令璟带着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到了球场。

    今天的天气确实适合打球，没有什么大太阳，风吹在身上一阵凉爽。

    陈令璟来回颠着球，只一下，就趁人不备擦背而过，向上一跳将球抛出去。

    篮球在空中越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碰了下篮板，坠进了框心。

    陈令璟今天打球打得有点猛，将短袖拢到肩头，露出些贲张有力的手臂肌肉，篮球重重的砸在地上又被反弹起来，动作又快又准，几乎不给别人碰球的机会。有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带球一跨，投了个三分球。

    “哟，挺帅啊。”

    一道欠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黄铭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又摘掉脖子上坠的大金链，招呼着自己的兄弟过来，问：“一起？”

    陈令璟侧过头来，汗水已经打湿他的额发，热气漫上脸颊，几滴汗顺着脖颈埋进衣领。他没说话，将球用力地往黄铭方向一砸，往旁边方向走，示意黄铭带球过来。

    一场比赛毫无征兆的开始了，陈令璟这边人手不够，相当于一个顶两。黄铭像是有段时间没打球了，手生到不行，球自己拿在手上拍着拍着都会不留神滚走，简直白送。

    陈令璟顿觉无趣，觉得这跟在和刚学会打篮球的小朋友玩差不多，捞起地上的球与黄铭对视：“没吃饱饭？”

    黄铭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失误失误。”说着，就要去抢陈令璟手中的球，陈令璟当然不给，用身子一躲，眼疾手快地将球传给了站在旁边的队友。

    “就那么怕我？”黄铭挑眉。

    陈令璟按了按指节，气焰嚣张，“自己菜还怪人？”

    黄铭没搭腔，像是懒得继续打了，往旁边走去拿自己的水，短短的运动量就让他大汗淋漓，满脸通红，估计是抽烟抽多了，身体虚得很。他歪了下头，看见陈令璟也过来了，将地上另一瓶没拆封过的水扔给他，“听说你高考成绩出来了？”

    “嗯。”陈令璟捏着塑料瓶狂往嘴里灌。

    “想往哪考？”

    “都行。”虽然说的是真话，但陈令璟没必要对黄铭掏心掏肺，懒懒散散地应着。

    见陈令璟语气冷冷的，黄铭换了个话题，想起那天晚上在网吧的事，“你说我俩还挺有缘，我就在网吧见着一个美女，没想到是你妞。”

    陈令璟对他这么讲话有点反感，正色道：“是我同学。”

    “那你还护那么凶？”黄铭浑浑地笑着，“喜欢人家？”

    “你管的着？”

    作为阅女无数的渣男，初芒具体的样子黄铭已经快忘了，但依稀记得是个模样挺正，皮肤白嫩的美女，眼睛水灵灵的，声音好像也挺甜。他舔舔嘴唇，“你喜欢这样的啊？看着就挺好欺负的样儿，不知道把她.操到哭爽不爽。”

    污言秽语正说着，黄铭感觉衣领被倏尔紧紧提起来，就见陈令璟咬牙切齿地凑近自己，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攥着的手青筋爆起，似他整个人一样带着愤气。

    黄铭笑得很浑，丝毫不怕，“反应这么大？看来是挺喜欢人家的。”

    他又接着刚才的话，“一定很爽吧，我还摸过她的手，啧，细白嫩肉的，要是能帮我——”

    话还没说完，黄铭脸上就被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如果再不制止下去，真不知道黄铭腐朽又恶心的脑子里，会说出什么恶心的话来。

    黄铭心中的火气登时漫上来，心里第一个想法是，操.你妈，这一巴掌打得是真狠，又毒又痛，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啊，打人不打脸。

    他反应过来，想要用力捶陈令璟的头，不料反被陈令璟拑住了手，刺痛感从手腕处渐渐蔓延至神经。

    “操！你他妈有病——”

    又是一记有力地一折。

    球场上的人愣了下神，不刚刚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就打起来了。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阵营，不知道是该帮忙打架，还是该劝架。

    陈令璟像一只凶猛的雄狮，眸子冷到底，怒气顺着身上的每一根筋骨喷发而出，拳头实实在在地打在黄铭的身上，一拳比一拳有力量，一拳比一拳速度更快，如着了魔，完全听不进任何声音。

    事情在黄铭逮到机会从兜里掏出小刀的那一刻有了转机，他勾着手指将折叠刀打开，准备从暗处朝陈令璟袭去——

    幸好有人眼睛尖，大喊着提醒陈令璟，“刀！快躲！”

    陈令璟回过神，猛地抽出身，让黄铭给扑了个空。黄铭见状赶紧起身，转被动为主动，用刀步步逼近陈令璟的脖颈。

    架势越演越烈，球场上立马分成两派，乱成一锅粥，扭打在一起。

    有了刀的存在，陈令璟下手就愈发谨慎了，黄铭反应没他快，好几次被陈令璟一个假动作给骗到了，陈令璟从背后用力将他往墙面上推，黄铭额头被结结实实磕了一道。

    顾不上疼痛，黄铭迅速起身，挥舞着小刀不愿让陈令璟近身，可陈令璟根本不怕，拖着黄铭的脚趁其不备往他的腹部一踹。

    与其同时，黄铭接近不了陈令璟，便拿着手中的刀往他下巴处划了几道口子。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却让陈令璟脚下的动作变本加厉。

    黄铭是第一次感觉到。

    眼前这个人真是疯子。

    像一条会咬人的疯狗，一旦侵略到他的领域，便会收起所有的温良，无差别的凶猛攻击。

    直到路过的行人听到了乱成一团的打杀声，赶来探看情况，报了警才结束了这场纷争。

    ……

    作为主要当事人之一的陈令璟，也被警察叔叔叫过去教育了一番。

    警察叔叔说一句，他就很严肃地点点头应一声，然后再偏头看一眼初芒。

    因为没酿成比较大的人员伤亡，也没有阻碍公共治安管理，进行一番警示与教育后，便让一行人写保证书和抄罚讨，另加一个初芒事件的老李。

    不过老李的事要比他们恶劣一点，他有案底，前几年就因□□未遂被拘留过，这次的事应该也会拘留几日，加以惩戒。

    初芒将笔录写好后，也就没什么事了，不太着急回去，便就坐在原位等陈令璟。

    像是知道初芒在等，陈令璟是第一个写完的。警察叔叔又耳提面命警戒着陈令璟，说年轻人火气气盛，要是情节再严重一点，打架打赢拘留，打输住院，甚至有可能将民事责任上升到刑事责任。

    陈令璟垂着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情绪失了控，就像是断了风筝的线，任着情绪漫漶，直到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待把该交代的交代完后，才允许陈令璟离开。

    没想到陈令璟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进了警察局。

    那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警服，身材魁梧，下巴处的络腮胡一直延到鬓角，眉眼锋利，一进来就带着压迫的气场，许多警官都站起身来向他问好。

    陈令璟表情微变，脚步顿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打了声招呼，“……魏警官好。”

    魏警官些许诧异，打探着陈令璟身上的伤，“是小陈吧？怎么，跟人打架了？”

    陈令璟没说话，相当于默许。

    “你们年轻人哦，”魏警官拍了拍陈令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姿态但倒也没说太多，“应该心沉一点，心静一点，切勿走前人的错路。做完笔录了？赶紧回去吧。”

    陈令璟嗯了声，说了句魏警官再见，又抬头望了他一眼，脚步才离开地面，转身离去。

    --

    刚才在陈令璟写完后被警察进行第二次教育时，初芒就已经出去了，这会子正蹲在警察局门口的草地上，给一只小狗喂着火腿肠。

    待余光看到陈令璟的鞋子时，她才站起身。

    “你跟黄铭打架了？”虽然没人告诉她，但初芒也一眼从刚才的局势中猜出个大概来。

    陈令璟点点头，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初芒稍微解释了下过程，“学车遇到性骚扰了，受不了就报警了。”

    陈令璟表情一下就紧绷起来，“他碰你哪了？”

    “摸了下我的腿，但总体没啥事，”初芒觉得事情已经翻篇了，性骚扰男也受了他该得的惩罚，便不想过多赘述。她拉着陈令璟就旁边的木凳子而坐，拿出刚去前面药店买的消毒水和创可贴，“让我看看你的脸……”

    初芒离他很近，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疤痕，她叹了口气，明明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留了疤去不掉，那不挺可惜的。

    初芒的膝盖正与陈令璟的膝盖紧碰在一起，她很自然地抬起陈令璟的右手，看到上面如雨后春笋般划的新疤，再次叹了口气，眼神很真诚地望着面色早已不自然的陈令璟，捧着他的脸说：

    “陈令璟，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别总是受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