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脑袋昏沉得像是内存爆炸的电脑宕机后又艰难开机。
天光被挡在深色窗帘外，分辨不出时间，归雁槿挣扎着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手背磕在桌角，她疼得闷哼，却没有去顾及。
——11：34。
好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归雁槿勉强伸了伸僵直的身体，手背上还留着医用胶布，撕下，红褐色的针口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像长了一颗小痣，若是忽视周边一圈淤青，倒也好看。
她盯着看了一会，掩住眼睛。
“真是太没出息了……”
都夏天了，怎么会有人感冒的啊。
想起自己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模样，结果就因为贪凉吹了空调落得这样下场。
“啊嚏！”
归雁槿忍不住把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点，迷迷糊糊地想：
中午还是点外卖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学校。
“影山。”体育馆里器械被收拾地七七八八，缘下力收心看向还在收拾的影山飞雄，问：“一会儿去吃肉包，你要来吗？”
今天是周日，乌养教练的便利店里人也没那么挤，三年级还是照惯例带着他们去吃包子。
“谢谢！”影山飞雄抬头，又说：“我就不去了，等会去看一下槿。”
理解地点点头，缘下力忽然想起什么，“这样，要不我们买个果篮你帮忙带过去，算是慰问一下小槿。”
“欸，是，会不会太麻烦？”
“没事。”听见影山飞雄的话，缘下力温和地笑笑，“我们三年级待会还要回去补习，没时间去探望小槿，也只能送个果篮意思一下了。”
三年级的前辈几乎都忙着升学的事情，周末也在学习，影山飞雄清楚这事，也就不再推辞。
“好的，那我——”
“你们要去探望小槿吗！”
一阵急风掠过，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从身后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田中龙之介赫然站在板凳边上，西谷夕也闻声走近。
西谷夕：“你们在聊啥啊？”
“哦，小谷！”田中龙之介一把搭在他肩上，“在说探望小槿的事呢。”
看来是要带上几个了……
缘下力无力叹气，这两人确实没那么忙。
他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影山飞雄，“影山，小槿那边方便吗，如果探望的人多的话。”
“我问一下。”影山飞雄拿出手机拨号出去。
家里，归雁槿刚拾掇好自己，拖着拖鞋下意识往厨房走，走到蒸锅面前才想起来昨晚没炖吃的放家里。
她平时为了节约时间，通常都会在前一天晚上往电饭煲里煮点粥或者饭，方便第二天早餐和便当打包。
而此时看着干干净净的灶台，她忍不住暗叹自己真是脑子烧糊涂了，又游魂似地往外飘。
飘到一半，想起什么刚才看到的，又急速回到蒸锅面前。
显示屏上惹眼的“正在保温”四个大字。
归雁槿恍惚地看着，算了算时长。
昨晚八点煲的？可她那会儿好像已经睡了？
肚子好饿。
终究是饥饿打败了理性，弄不清原因，也懒得思考，归雁槿果断从橱柜里拿碗。
打开蒸锅，里面炖了小米南瓜粥，她舀了几勺。
感觉到胃里的空虚被暖意填满，慢慢沉下来，捧着瓷碗的手心也泛起热意。
原本分散的意识逐渐回笼，归雁槿喝了两碗，幸福地冒泡泡，小动物似地钻回床上躺好。
她分出精力瞄了一眼手机界面，两个未接来电。
七分钟前和三分钟前，影山飞雄。
她怎么没听见铃声？
归雁槿连忙拿起手机，没等她回拨过去，手机屏幕弹出来电，微弱轻缓的音乐在房间里安静地响起。
本就柔和的铃声像一曲摇篮。
她愣住，寻思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按到了音量键。
电话接起，传来影山飞雄的声音，“醒了吗？”
“嗯。”
“一会儿田中前辈他们想来看你，方便吗？”
男生嗓音低哑，似乎刚结束训练，比平时说话轻了不少。
没多思考，归雁槿连声应，“方便，你们过来吧，备用钥匙就放在老地方，你直接开门就行了。”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影山飞雄话顿了下，又叮嘱了几句。
“醒了就去喝点粥，锅里有。”
“窗户别开太大。”
“你昨天那衣服太薄，别又着凉了。”
……
说是几句，却是很多句。
骄阳浓烈，男生冷硬的眉眼似乎也被彻底消融。
缘下力站在旁边瞧着，原本严肃的表情终是绷不住，泄了。
以前他总觉得影山飞雄和归雁槿都是情感不外露的人，一个习惯了不说，一个害怕去说，却都固执地跟牛似的。
这样的两个人很难相爱，更难走下去。
石子投入井内尚且有回音，但于他们而言，感情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们要把心里那座厚厚的围墙一块块拆除，露出那颗血淋淋的真心，那颗早已遍体鳞伤却仍然为对方跳动的真心。
这个过程太难了。
“……缘下前辈，缘下前辈。”
他想得失神，影山飞雄喊了好几次才回神，缘下力看了看还没走的几人，拉回话题：“那下午探望小槿的……”
“我我我！”
“我！”
“还有我！”
……
氛围立刻火热起来，一群人都举起了手，一年级尤其多。
缘下力：“……”无论如何，这也太多了。
正当他在想如何减少人数的时候——
“你们这些家伙！”田中龙之介突然一凶，对着一年级地喊道：“人太多了！”
“这么多男生去人家女孩家里合适吗！”
听见田中龙之介难得说出这么合时宜的话，缘下力眼睛一亮，忍不住为他鼓掌。
一年级的愣了下，啊啊嗯嗯地说不出反驳的话，最终一个个脑袋恹恹地乖乖朝外走退出这场“选拔”。
看着一年级的都出去了，缘下力对着田中龙之介比了个大拇指，凑近低声道：“厉害呀，田中。”
“哼哼。”田中龙之介仰头，语调上扬，“当然是我们这些熟人去比较好！我要去！”
“……”
缘下力：是我高估了。
接受了这个事实，缘下力环视四周，“还有吗？”
“我！我要去探望归雁同学！”
“我也要！”
“我也去！”
日向翔阳和谷地仁花、西谷夕都举手。
缘下力数了数，“那就是影山、田中、西谷、日向和仁花……”
“呃……”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几人，心中陡生绝望。
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变成这四个傻子一起去了。
要不，让仁花……
看向一边乖巧眨眼的谷地仁花，缘下力猛地摇头。
不行的，仁花管不住这四个。
瞥了眼亢奋三人组，影山飞雄不明白为什么缘下力露出了这么微妙的表情。
“月岛等等！”
试图拦下匆忙逃跑的月岛萤，却发现对方似乎已经很熟练地冲出他的视角，只余残影，缘下力欲哭无泪。
“那个。”山口忠默默举手，“要不我一起去吧，阿月今天也要去补课。”
“山口！”
仿佛看见救世神，缘下力感动地望向他，“那他们四个就拜托你了。”
“好，好。”山口忠挠了挠头，“那我们走吧。”
午后阳光正好，初夏的天气也已经有些热了，超市里人不多，几个男高中生的配置还是挺惹人注意。
几个人对着货架上丰富的水果苦恼，最终还是由比较有生活常识的山口忠决定买什么。
影山飞雄站在蔬菜区，盯着里面整齐躺好的菜看了许久，又打开手机搜索了下，这才挑好推着推车往收银台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归雁槿的家进发。
“欸，小槿住公寓啊。”田中龙之介说着，就要去按门铃，“门铃，门铃，啊，在这。
“等一下，”影山飞雄快他一步递出钥匙，开了门。
他轻轻推开门，让了一步，“请进。”
“……”
一群人呆愣着眨眼看他，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震撼到，影山飞雄不明所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最后选择自己先进去，把大厅的灯打开。
地上是已经整齐摆好的拖鞋，几人跟着进去，田中龙之介忍不住吐槽，“影山你这家伙是来过多少遍，怎么这么熟练。”
“令人艳羡的家伙。”
迟钝地没有听出前辈话里的调侃，影山飞雄认真地回答，“就补习的时候来的比较多，然后昨天送她回来的时候来了一次。”
他拎着菜往厨房走，其他人打量了下四周，也跟着过去，把水果放在客厅的桌上。
影山飞雄放下菜，“她估计又睡着了，一会儿再去叫她吧。”
正在客厅的日向翔阳听见这话立刻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你怎么知道？”
“按她的性格，要是醒着肯定会从房间里出来接你们。”
他说着，低头开始在水池里洗菜，西谷夕好奇地走到旁边，“影山，你在做什么？”
“洗菜。”
“我知道，”西谷夕拍了下他的背，“我是问你要做什么。”
“炖点粥，再煮个面。”
“ ！！！”
所有人都呆住了，田中龙之介颤抖着指了指桌上的食材，问：“影山，你会做饭？”
“嗯。”
影山飞雄自然地点点头，又拿起菜刀切菜，动作不算利落却也娴熟，几人跟看见稀有物种似的目瞪口呆。
山口忠：影山，意外地点亮了人夫属性啊。
男生低垂眉眼，大高个在厨房里显得有些放不开手脚，却一点都不违和。
他细致地处理食材，那双总是在球场上牵制全场的手，此刻也沾染了烟火气，洗手做羹汤。
锅里的小米粥还剩一小半，影山飞雄从柜子里找到保温盒倒进去，又把锅洗干净放入新的米和菜，继续煮着。
做完这一切，他顺手把池里的碗洗好放回柜子，又用抹布擦尽灶台上的水珠。
“厉害啊……”
田中龙之介咽了咽口水，眼角抽动，“你这家伙怎么学的？超级贤惠啊！”
“……贤、惠？”影山飞雄艰难理解这个词，“平时在家基本都是我自己做饭啊。”
他父母基本不在家，姐姐偶尔回来，除了有时图方便会去买面包，自己做饭还是更多一点的。
“你们先坐。”影山飞雄拎起保温盒。
“谷地同学，可以帮我把东西放到槿的房间里吗？”他递过去，“顺便叫一下她。”
“欸，嗯好。”没想到是让她过去，谷地仁花正对着桌台上的花瓶发呆，连忙应声接过。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问，“影山君不自己送进去吗？”
影山飞雄刚解下围裙，闻言愣了下，说：“女生的房间我直接进去不方便。”
“……”谷地仁花惊讶地瞪大眼，“但你们不是情侣吗？”
就算不是情侣，大部分人也都会选择敲门询问再进去，这样再找一个中介人的选择，似乎比之平常的社交距离更远。
“就算是情侣也有自己的个人空间。”影山飞雄带上厨房的门，目光沉静，漫不经心地：“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在我面前。”
“如果我直接敲门，她听见是我的声音肯定会急急忙忙地打理自己，怕我等久了，然后没准备好就让我进来。”
“等我走了之后，又会在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刚刚要是早点整理好了之类的，胡思乱想。”
他娓娓道来，没有夸耀或是抱怨的意味，只是缓缓地陈述着他记住的、看到的那些有关归雁槿的小习惯、小心思。
真正触动谷地仁花的还是最后，影山飞雄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上扬的嘴角。
他并不觉得归雁槿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抑或是繁琐。
他只是把这件事默默记下，然后给那只小蜗牛多一点适应的时间。
而看着小蜗牛悄悄咪咪探头探脑的模样，也似乎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