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了许久的暮冬终于蓄足了水汽，昏灰的天空上乌云密布，归雁槿站在体育馆和部活室前的空地上等影山飞雄。平时凌冽的风慢慢弱了下来，气压下降，空气里带起一阵潮湿的味道。
她敏锐地耸了耸鼻子，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几滴水珠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凉意，然后渐渐变大。
屋檐前雨幕挂落，怕影山飞雄找不到她，归雁槿站在体育馆侧门的檐下，淅淅沥沥的雨里夹着点点白色，是雨夹雪。
楼上正在换运动服的影山飞雄从听见雨声落在房檐的滴答声时，就默默加快了速度。
耳边雨声愈来愈大，砸在檐上，劈里啪啦的声音就和影山飞雄心里烦躁的情绪一样。
他匆匆披上外套，拎起包就往外走。
田中龙之介：“怎么了，影山今天这么快？”
虽然影山飞雄平时速度也满快，但像今天这么慌乱倒是第一次。出于对后辈的关心，田中龙之介爽朗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外面雨估计蛮大，回家别那么着急。”
“对对，雨天路滑嘛！”西谷夕也搭腔。
“是。”
应下前辈们的关心，影山飞雄跑出房间，那赶忙的样子跟他和日向翔阳比赛时有得一比。
“这也太着急了吧，影山这是去干嘛了？”看着影山飞雄跑远的身影，田中龙之介给自己披上外套，忍不住问。
木下久志：“谁知道呢，不过影山最近回家都蛮勤快的。”
“说起来，”日向翔阳忽然一拍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影山最近脾气也好了不少，明明每次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都一脸凶恶的！”
他这话一出，房间里的众人都认同地点点头，田中龙之介捏着下巴，一脸感慨，“果然，影山也成长了呢——”
“呐呐，看见了吗？”
“看见了！归雁学姐在楼下等影山前辈一起回家呢！”
“真让人羡慕啊，女朋友——”
外面过道上早乙女和庄子的聊天声断断续续地响起，透着薄薄的一扇门听着却格外清晰。
“女、朋、友——”
门被重重地推开，叫刚走到部活室的两人惊得直接后退，汗毛竖立，面前探出来四个大脑袋，为首的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一把逮住两人的领子。
“真的假的！”
两人：“是，是的。”
“骗人的吧！那个影山！”
部活室几乎要被掀翻，影山飞雄丝毫未察。他打了伞下去，还没走下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侧门的身影。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因为站的靠外，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他走近，才发现她发上也沾了点水珠，似乎是风带的。
雨声中鞋子踩在水里的声音不难辨认，归雁槿抬眸，对上影山飞雄的视线，眼睛一亮，在距离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她就直接踏入雨幕中。
地上溅起水花，她伸手随意地挡在头上，发丝扬起，归雁槿冲到了他怀里。
怕她淋湿，影山飞雄也连忙把伞往前递，女孩的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稳当的重量被他承住，带着熟悉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把手环在她背后，想提醒她下次不要淋着雨了，但话到嘴边却换了一句。
“抱歉，让你久等了。”
“……”
原本因为自己的动作有些害羞的归雁槿，听见这话，从他怀里探出头，对上男生平淡却隐含关切的目光，她低头笑了。
“没事。”
她伸手搭上影山飞雄松垮的外套，替他扣好纽扣，然后温吞地说：“下次我会站里面等的，你可以慢一点。”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真的，你不要着凉了。”
之前因为雨下的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和他说，她才站在这等，只是——
归雁槿抬眸看向影山飞雄有些凌乱的碎发，他低头替她擦去脸上沾着的雨水，呼吸仍有些急促。
心尖滚烫一片，像是融化的巧克力，灼热却又甜蜜。
——他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回家吧。”
归雁槿侧过身，自觉站到影山飞雄的右边，想起之前撑伞的那次，她默默往他那边又近了点，眼神撇过去，监督他有没有分配不均。
她的视线其实蛮明显的，影山飞雄只余光一移便能抓住，甚至不动，他也能感觉到她在看他。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偏过头，仰着下巴想看他的左肩，被他逮到又抿着嘴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影山飞雄忍不住就想起以前。
他不是个爱回忆过去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记得以前的事，相反，他记得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去翻过去的记忆时，那些不被他所在意、所察觉的细节才格外扎人。
那时不比现在，归雁槿的伪装能力也没有现在这样强，但就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发觉过。
那时的归雁槿，跟现在一样，成绩很好，他经常会在期末表彰的台上看见她，拿着奖状的明媚少女几乎成了奖台的常驻客。
那时她有很多朋友，他经常能在走廊里看见她和同学嬉笑走过的身影。她也很活跃，他经常能在各种校内活动里看见她忙碌的背影。
而见到的次数多了，影山飞雄不知不觉地也对她有了印象。
他们第一次搭话似乎是在体育场，她替他捡起了滚落的球，但那时他们说了什么，他却记不太清了。
她在他曾经的记忆里，特殊却又不够特殊。
他在自己浅浅微光的世界里追逐热爱，而归雁槿在晴光朗照的世界里追逐他。
他的目光久久停驻，归雁槿瞥见滴落的雨水，连忙把伞推过去点，只是刚推过去他又挪了回来。
“手。”影山飞雄低低地开口。
“？？？”
归雁槿不解地看他，影山飞雄垂下头，额前零散的碎发掩住他眼里蕴藏的情绪，他顿了顿，又说：
“可以挽着我。”
“……”
惊讶了一瞬，归雁槿勾起唇角，乖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原本的一点空隙也被填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似乎也暖和了不少。
冷湿的空气里，伴着脚步，呼吸间盈出点点白雾。归雁槿把下巴埋进软和的围巾里，还是忍不住去看影山飞雄，身体不自觉地与他贴近，他一声不吭，却也默默应着。
往常回家的路因为下雨的缘故，走得更慢了些，但就算这样，归雁槿还是觉得太快了。
她不喜欢下雨天，不喜欢那压抑的空气，也不喜欢潮湿的地面，但她喜欢伞下的这段时光。
因为此刻的他们总是很近，很近。
早已到了家楼下，影山飞雄却格外的安静，归雁槿停住脚步，抬眸看向迟迟不语的男生。
他的表情挣扎，眉头皱了又松，她也不着急，就这么站着等他说话。
耳边雨珠滴滴答答，敲在伞上击起悦耳的交响乐，在一片雨幕中男生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个，”影山飞雄视线移过去，盯着她，说：“抱一下？”
有点不好意思，他耳尖泛红，归雁槿微怔，笑意慢慢攀上嘴角，她伸出手，认真地应。
“好。”
女孩柔软的身子靠近，她把脑袋埋在他肩上，隔着衣服传来温度，影山飞雄唇角扬起弧度，双手环住她的腰，又抱紧了点。
头上的伞倾斜，像他弯下的腰，也像他彻底倾覆的心。
——还不算太晚。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