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神色一凛,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确实有一个人影在前方雪幕中疾驰,速度竟然和她不相上下,地上这串脚印多半也是这个人的。
不知为何,林芷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眼熟。
速度差不多的情况下,自己还背着小花,几乎不可能追得上,林芷当机立断:“小花!拿枪打他!”
“啊?!”唐时花吓得花容失色,“林林你开玩笑吧!先不说我的枪法能不能打的中了,这种枪射程应该没这么远吧!”
“普通枪确实没有,可是这把枪是你变出来的,只要你想,这把枪就能帮你,命中所有你想要命中的目标。”
林芷鼓励她:“来吧!小花!拿枪打他!”
唐时花手发抖地取下肩膀上的枪,心里紧张极了。
天地良心,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连枪把都没摸到过。
她在林芷的背上,随着林芷的奔跑上下颠簸,连枪都有点端不稳,为此她努力直起自己的上半身,让手臂紧紧贴住自己的躯体,竭力稳住自己的手肘。
什么叫这把枪是她变出来的呀?她完全听不懂。
可是林林总不会骗她的,林林说她能打中,她应该能打中吧?
不行,她必须打中!如果这唯一的线索跑了,她和林林就出不去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从瞄准镜里将枪口慢慢对准了前方人影的腿部。
她全身连手指尖都紧绷起来,食指虚虚按在了扳机上。
雪花不断飘落在瞄准镜上,但她不为所动。
那一瞬间她似乎进入了一个只有她存在的结界,不断飘落的雪花、背着她奔跑的林芷都缓缓消失,世界一片寂静,只剩她和她的枪,还有前方被她瞄准的——她的猎物。
一道微弱的蓝光从她的双眼一闪而过。
她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响亮的枪声响起,枪口喷出火蛇,子弹发射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前方奔跑的人一个趔趄,鲜血喷溅,猛地半跪在了原地。
她打中了!
唐时花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林芷勾起嘴角:“看吧,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打中。”
林芷用尽全力以最快速度赶到那道人影身边,离奇的是,离得越近她就越觉得这个人眼熟。
当看到那个人模样时,林芷和对方都愣住了。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穿着一样的衣服,长得一模一样的林芷!
白雪掩映,把两个林芷的脸色都衬得苍白。
地上的林芷捂着左小腿被子弹洞穿的伤口,她的鲜血流到周边的雪地上,一片猩红。
她仰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准确地说是看着那个林芷,脸上的表情先是疑惑和震惊,然后慢慢变成讥讽:“原来你在这里。”
唐时花趴在林芷的背上,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她一时感到错乱,背着自己的林芷和被自己打伤的林芷,两个林芷,她竟然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小花,把枪举起来。”
听到背着自己的林芷的吩咐,唐时花犹豫了一下,将枪举起来瞄准了地上的林芷。
地上的林芷抬起眼睛和她对视:“小花,你认真看,我和她谁是真的,你分不清吗?”
那张脸、那双眼睛,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唐时花认识的林芷一模一样。
唐时花端枪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小花,你分得清的对吗?”地上的林芷努力压抑伤口疼痛带来的颤音,“她骗你打伤了我,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这里的感染源,你快下来。”
“闭嘴。”背着她的林芷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林芷,“你不要再迷惑小花了,我是林芷,你不管怎么装,你也不可能变成我。”
“你不可能是我。”地上的林芷还以冷笑,“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制造这个地方,又趁我昏迷窃取我的记忆,变成我的样子,骗取小花的信任,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你的虚弱,你虚弱得不堪一击,没有任何战斗力,才需要用这种办法来跟我们周旋,我说的对吗?”
唐时花听到这话剧烈动摇起来,她猛地枪口调转指向了背着自己的林芷的后脑勺,眼里浮现出挣扎:“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花,你仔细回想这一路,你觉得我是假的吗?”被枪指着的林芷无法转头,她无奈的声音传上来,“小花,相信你的心。”
相信她的心?相信她的什么心?
唐时花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被她用枪指着无法动弹的林芷,还有地上被她打伤,捂着腿上的伤口双眼坦然看着她的林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记得林芷把枪给她的时候,说她的精神力很强。
她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直到在那栋楼里,无数虫子爬上了她的身体,她在那一瞬间陷入了幻觉,在那个幻觉里,虫海中的林芷完全变异,狰狞地向她扑来。
但她很轻易地就看透了那是幻觉,因为幻觉中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像是皮影戏,她能看到蓝色的线从天空中垂下来操纵着幻觉中人的一举一动,她努力割断那些线的瞬间,幻觉就破碎了。
那时她好像理解了林芷说她精神力很强是什么意思,或许那意味着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就像她手里这把枪,林芷说这把枪是她变出来的,而她也确实靠着意念,做到了这把枪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但现在,看着眼前的两个林芷,她迷茫了。
两个人都是林芷,头上都没有蓝色的丝线悬下,语气都是那样逼真。
她的精神力真的强吗?
她分不清,她真的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她急得都快哭了,但她用力憋回去,这种时候她一定不能哭。
她把眼泪逼回去,闭上眼,闭上眼中那些挣扎与迷茫,然后忽然掉转枪头,毫不犹豫对地上的林芷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胸口中弹,地上的林芷应声倒地。
林芷把她放下来,笑着抱住她:“小花,我就知道你分得清!”
唐时花感到经过这么一出,自己身上都快没力气了,任由她抱住自己,有气无力地抱怨:“你都不知道,我都快纠结死了。”
“小花你知道吗,”林芷比她高,此刻抱着她,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听上去有点遥远和缥缈,“我之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让一个在梦里的人无法醒来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无法察觉自己在梦中。”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他自己骗自己,让他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在做梦。”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骗子,就是连自己都骗过的人。”
它扶着她的肩膀,直起身来,双眼带着盈盈笑意看着她:“我骗了我自己我就是林芷,直到我看到林芷,我才发现我是假的,怎么样,我的幻觉,你满意吗?”
——“你满意吗?小花。”
它看着唐时花的瞳孔因为震惊慢慢缩小,脸上浮现出极致的恐怖与不可置信,忍不住笑出声来。
它在梦境中沉浮太久,都快忘记这种玩弄人心的快感了。
这种快感驱使着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地上那个幻觉再怎么费尽心思地唤醒副本,借助副本动摇的力量扩大缝隙,打通通往太阳的通道,把这两个人类精神体送上来想要置它于死地,终究做的还是无用功。
它才是这里的主人,只要再多给它一点时间,它总有一天可以去地上把那个幻觉收服回来。
就在它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时,忽然看到唐时花脸上的震惊慢慢平息,取而代之出现的嘲弄的微笑:“你想看到的,是我刚才那个表情吗?”
它的笑容顿时僵住,脸色难看:“你怎么发现的?不可能!”
“确实,我没发现。”唐时花微微一笑,“我是真的没分清,但是…”
唐时花的双眼中蓝色光芒一闪而过,本来嵌入地上林芷胸口的子弹忽然闪烁起蓝光,瞬息之间竟直接改变轨道直直钉入假林芷的心脏!
子弹离体,躺在地上装死的真林芷捂着胸口伤口慢慢坐起来,虽然伤口在渗血,却是避开了要害的一枪,她疼得龇牙咧嘴:“小花,下手真狠呀。”
唐时花真的没分清,她害怕不管向谁开枪,死去的人都是真正的林芷。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这把枪完全听从她的精神指令,包括由这把枪射出的子弹。
她用子弹射伤了地上的那个林芷,再观察两个人的反应,假林芷不会伪装太久的,在以为自己胜利的时候,人最容易放松警惕。
如果背她的林芷是真的,她会让那颗子弹改向击穿地上的林芷的心脏,如果地上的林芷是真的,那那颗子弹将会出其不意的击穿另外一个林芷。
其实只是一个急中生智的小小障眼法,但凡那个假林芷谨慎一些,上前查看一下地上林芷的情况再行动,它可能都会真的赢。
其实唐时花精神力虽强,但林芷记得她的异能主要体现在对电流讯号的操控上,对实体物体并没有这种能力,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个太阳里是个纯粹的精神体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精神体的显化。
唐时花这种精神力超强的人,在这里简直就是鱼入大海,自由自在。
被子弹击穿心脏,假林芷的脸上浮现出剧烈痛苦,那张属于林芷的脸不断扭曲收缩,身体也不断缩水,瘫倒在地。
幻觉破灭,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林芷蹲下去一把揪住这个小男孩的衣领,皱起眉:“少给我装死,反正我马上也会真的杀了你,在那之前,先把出口的位置给我吐出来!”
小男孩睁开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看着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出口,我听不懂。”
林芷抓狂,正想说什么,忽然这个精神体世界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漫天的雪花胡乱飞舞,林芷和唐时花几乎连保持平衡都很困难。
就在这地动山摇间,被林芷抓在手里的濒死小男孩忽然抬起头,眼里发出摄人的光芒,眼睛死死锁定了林芷。
林芷的眼睛立刻如同被黑洞吸引,她发觉自己再一次无法移开眼睛,内心暗叫一声不好!
但一切已经迟了。
林芷感觉自己眼前一花,再定眼看时,周围的环境已经改变了,她再次站在了那条糖水巷巷口。
与先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糖水巷一片人声鼎沸,人影如织,小摊贩的叫卖声、游客们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成一种复杂难言的味道。
她这时发现周围的一切似乎尺寸都变大了一点,她再低头看向自己,惊讶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那是一双小孩的手。
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推搡了她一把,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快点走!”
林芷被猛推一把,骂人的话都想好了,但话说出口的时候,那句话变成了一句恭敬的:“好的,爸爸。”
属于小男孩的稚嫩的声音。
林芷明白了,她现在变成了那个小男孩。
林芷气得内心直捶地,这难搞的幻觉!下次再遇到这种副本,她一定给这种人眼睛来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