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山谷里的薄雾,照在了姜江的身上。
夏天天亮得早,姜江已经在她的菜园子里忙活有一阵了。
不是她勤劳,而是不趁着早上天气凉爽多做点,等到中午毒日头上来,那干活更痛苦。
这已经是姜江来这个山谷的第四天了。
过去的三天对她来说太长了,长到她无能狂怒、奔溃大哭、呆滞迟缓。
最后平静地接受自己要独自在一个山谷存活的事实。
这三天,她没有在这个山谷中遇到过一个人,幸运的是,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野兽。
“嘶~”正出神,手上的刺痛唤回了姜江的注意。
姜江连忙小心地查看,左手食指指腹上有一个不算浅的伤口,刚刚用力拽杂草的时候牵到伤口了。
看见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趋势,姜江放下心来。
这是她用生火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姜江一直担心伤口发炎。
说来,这是姜江能够重新振作最大的底气了——
她生出火了!
那天,姜江清理柴房,从灶台上的一个墙洞里清出了一团苞米皮包着的东西。
打开了,是一块厚铁片、一块石头和一团草絮。
姜江摆弄了一下,没看懂,顺手就给扔了。
她当时心情很糟糕,木屋和柴房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火折子。但是她又不死心,按说,这里看着也像是曾经有人住过,不可能没有生火的工具。
但是,没找到。
姜江放弃了,她打算自己尝试钻木取火。
其实钻木取火姜江也不太会,只知道个大概,比如削尖的木头放在有绒草的木槽里,通过绳子让木头转出火星之类。但是不管行不行,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准备易燃的绒草时,姜江想到,自己刚刚从灶台墙洞里掏出的那团草絮或许可以拿来充当。
拿了草絮,把剩下的铁片和石头重新扔掉。
铁片和石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那一声突然就惊住了姜江,一瞬间姜江福至心灵——
这不会就是用来生火的工具吧?!
在灶台附近找到的、有易燃的草絮、石头和铁片能撞出火星……
肯定就是了!
姜江激动了起来。
虽然草絮有点发潮,但是好在在太阳下晒过之后,姜江终于用它们成功生出了火!
就是太激动,甩铁片太用力,手被划伤了,也算乐极生悲。
不过现在,伤口在慢慢愈合,姜江再次检查一遍伤口之后,放下心来。
当务之急是把这荒园子里的杂草给清理掉,找点能吃的东西,不然今天恐怕得饿肚子。
……
一气忙活到中午,太阳升上来了,晒得人周身火辣辣的,姜江顶不住了,回去休息。
这荒掉的菜园子离木屋不远。
姜江这几天把这山谷也基本摸熟了。
这里大概是群山之间的一个山谷,四面被围,现在姜江还没有找到出山谷的路。
山谷北面有一个大瀑布,从山上流下之后,连同其它小瀑布汇成了一条南北贯穿山谷的河流。
小木屋就在这条河的东面,菜园子在西面,隔河对望。
好在木屋附近的地势不太陡,水流不急,踩着架在河里的几块大石头,就可以过河。
姜江回了木屋,桌上有晾好的凉白开。
姜江一气咕嘟咕嘟地喝个饱,才在门前的廊下坐了下来,感受着山风的凉爽。
或许是太累了,姜江靠在门边打起盹来。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爸妈指着她说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抛弃他们了,真是个白眼狼,一会儿是自己在单位迷路了,到处找出口,最后还遇到了个和尚。
醒来的时候,梦里的大部分细节姜江都忘了,但是这个梦也提醒了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那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他们怎么样了。
叹了口气,姜江勉强糊饱肚子,又开始动起来。
中午太阳毒辣,干不了农活,但是收拾收拾屋子还是可以的。
说起来,栖身这间小木屋已经三天,昨天和前天也带着把这里收拾了一下,依着姜江的判断,这里至少已经好几年没住人了。
且不说这桌椅上那积的一指厚的灰,光柴房里油盐酱醋这些可以久放的,都透着一股变质难闻的味道。
找不到木屋的主人,姜江迫于生存,在心里默默表达过自己的感谢之后,也就厚颜地在这间木屋里住了下来。
不过这木屋的摆设真是混乱,正堂上,既有八仙桌,也放大石墩,里卧则是架子床上铺稻草。
这样粗糙豪放混杂精致雅观的搭配,让姜江有一丝不寻常的感觉。
不过时间久远,光靠这些,也没法确定什么。
好在经过这些天的打理,屋子总算干净整洁了起来,有个安身之处,姜江已经很满足了。
忙完屋子,姜江靠在椅子上歇息。
她又饿了。
……
休息好,姜江扛着锄头朝荒菜园走去,午后的阳光依旧火辣,她是抗拒的。
但是现实容不得姜江逃避退缩,这山谷求生的难度实在太大了,还有很多可以预见的困难等着呢。
她打算抓紧把这个菜园清出来,把杂草除了,看看有哪些是能吃的。
等基本的果腹之需满足了之后,她就要去找出谷的路了。
这里没有现成的油、盐,连布也没有。
屋里的那个架子床,床上铺的稻草清理完之后,就剩个光床板了。
这个屋子的主人没留下一丝半缕,她只能把之前脱下来的外套铺在床上,将就着睡。
但是,她不能一直这样过吧?
不过,姜江这两天也琢磨过了,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肯定持续不久——
因为再怎么说,她这也是穿越哎!
这样的机缘,穿越时间的界限,肯定是身负使命的,一定不会让她就这样在山谷默默老死。
姜江莫名地相信。
就是不知道,她是主角,还是什么炮灰、白月光、恶毒女二之类的。
估计,不可能是主角。
她前面二十四年的人生,多么希望能有一次主角光环,能有一次奇迹发生,但是没有。她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不管愿不愿意,都要直面生活。
那这次,又怎么敢奢望有例外呢?
所以,姜江既希望自己能触发剧情,离开这荒芜的山谷,又怕故事的走向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就是这样纠结、犹豫,又没用的人,一直都是。
小时候,爸爸妈妈把自己托给奶奶照顾,奶奶不喜欢身为女孩的姜江,动辄是口无遮拦的辱骂和毫不顾忌的抽打。
爸妈对姜江的情况,表现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他们要外出挣钱。姜江懂事地理解了。
但是在姜江跟着奶奶过活的时候,他们却能吃一堑长一智地把妹妹留在身边,到该上学的时候,给妹妹争取异地入学。
那自己呢?
为什么?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姜江羡慕妹妹,但对父母,从此有了隐秘的心结。
从前被奶奶打的时候,小姜江从来都是犟着的,她瞪着眼前打她的人,在心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爸爸妈妈回来了,会给自己\'报仇\'的。
但是,后来姜江知道了,对于那个自己期待的人来说,自己不是更重要的人。
他们有了相处更久、更亲近的孩子。
所以等到自己大学毕业了,当父母提出,他们年纪大了,让她回村找个工作的时候,她沉默了。
理智地考虑,她多年寒窗,双一流大学毕业,省会才是更好的选择。
小时候那么多年,他们管生不管教,让自己一辈子为童年的阴影买单。现在,自己可以在经济上养老,却绝不愿意赔上事业和前途。
但是,她悲哀地发现,她心里还残存着渴望,她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对他们狠心。
就这样,她既不能大度地原谅他们,也不能彻底地恨他们。
犹豫着,矛盾着,折磨着,不放过自己。
直到现在,来到这个地方。
那以后,应该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
姜江从回忆中抽身,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突然觉得心头变轻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角不由自主地挂着点笑意。
这时的姜江没有看到,像是解除封印一般,一道道黑纹从她的脖颈蜿蜒攀上面部。
姜江只觉得,忽然有点想放声大叫,她也这么做了。
像小时候那样,偶尔一个人跑到河堆,放声呼喊,听河流和树林再把声音送回来。
声音在回荡,越来越小,心里沉积的东西和攀附在姜江脸上的黑纹,也随着声音慢慢消散。
姜江就这样叫着,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喊不动了才停下来。
她回过神来,却看到看到周围的作物和杂草,以自己为中心,向四周倒伏而去,像是被什么力量冲击了。之前剌手的杂草藤蔓都变得蔫蔫的,像被开水烫了一样。
姜江惊讶不已,想伸手触碰一下,却看到,自己伸出的手上,覆着一团缭绕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