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冠牟被崔姝执在手中。
谢柯于则平静的坐在桌前任她摆弄。崔姝将那根降龙木的簪子从他发间取出,用玉栉给他通头,发丝温凉乌黑,触摸起来如同丝绸般舒适。
自从上次他生病,她来探视,二人的关系仿佛无限的拉进。
谢柯于对待崔姝的态度,变化的太过明显。
他不再畏惧抵触她的触碰,甚至会主动与她双手交握,除了不爱开口说话,堪称温柔。
崔姝觉得他可能是因为独处时间太久了,性子变得顺从,但他之前也不是爱张口的性子,所以不以为意。
她目含爱意的看着他,很快将玉冠给他带好,将手中梳栉放在桌面上,伏趴在他双膝上。一副依恋模样。
谢柯于僵硬着手指,抚摸着她的面颊,敛过眼中的不耐,很快便被温顺和爱意代替了。
崔姝抓住他的手指,轻轻的扣在自己面颊上,抬眼问他:“七郎喜欢我送的玉冠么?”
谢柯于垂眸,唇角微微上扬,开口道:“欢喜,多谢四娘,其实,只是四娘来看我,我已经足够开心了。”
崔姝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还有些愧疚,她抬手捧起谢柯于的脸颊,柔声道:“今日是七郎的生辰,也是加冠之日,却如此寒酸,是委屈七郎了。”
谢柯于垂头,微微摇首否认。
崔姝起身,坐到他的怀里,一双玉臂环上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左侧胸膛处,谢柯于默默无语,环着她的腰身,半响才轻声说:“只是冠礼罢了。”
若是他不是被困此处,此次冠礼应该是在大内举行,依照圣人对汉王府的恩泽,加封是免不了的。这倒重要,重要的是本朝律法,皇室子孙冠礼后才可参政议事。
他缺席朝堂,圣人迟迟未下旨意,恐怕现下整个长安都知道他失踪的消息。
不知王府着急成什么样子。
崔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以为自己之前的方法用对了,谢柯于已经完全臣服,她弯着眉眼,在他耳边笑道:“今日后,七郎就可以娶妻了,我与七郎两心相许,不如成亲吧?”
她说完,言笑晏晏的看着谢柯于,二人四目相对,她眼中全然是认真神色,看的谢柯于一怔。
静默无言,崔姝慢慢收了唇间的笑意,她歪着头,有些不解道:“七郎不愿意?”
她不注意,身后的青丝都挂在了耳边,有些凌乱。
他微抿唇角,伸手给她整理头发,轻声道:“只是四娘还未及笄。不若等四娘及笄礼后,我就娶四娘为妻。”
崔姝这才又高兴起来。她伏在谢柯于肩上,笑盈盈道:“好,七郎还记得我的生辰呢,不过也不怕,九月九,我们就在九月九那日成亲。”
那是她的生辰,她要在那日和他一起走,先去定州,等定州事了,再折去南梁,彻底的告别长安城。
谢柯于心道:谁愿意与你成亲。
面上平静的应下来:“好,都听四娘的。”
崔姝窝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颊,自己的小脸红扑扑的,含笑着问他:“那,要交吻么?”
谢柯于微楞,随即抱住她,靠近她的面颊,将唇贴在她小小的唇上。
崔姝在他靠近来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他眼中蔓延的自弃与厌烦。
唇面微贴,二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崔姝轻轻的张开了唇,终于唇齿相依。
谢柯于却已经愣住了,他以为只是和以前一样唇角相贴,没想到她细嫩的舌尖钻进了口中。
相濡以沫么?他在心中自问。
他僵硬着身躯,任由她扶着自己的头与发轻轻动着,只是在她要求自己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微微配合。
她小小的身躯完全的隐匿在自己怀里,像一只柔软无辜的找动物。
娇嫩的如同蚌壳里柔嫩的身体,他双手握拳抵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身体上的反映,但他不以为意。
这是本能反应,哪怕不是她,换成别的女郎,也会如此。
他并不以为耻,宫中有专门管男女□□的内司,他虽因尚且未成年,不曾去过,也不曾经历过人事,却也听得教导。这是人之常事。
伦敦之事,食色性也。人之本性。
谢柯于仰直了脖颈任她作为,崔姝折腾了一会儿,唇角微红,终于松开他的脖颈,轻轻的用面颊蹭弄他的鬓角,耳鬓厮磨,如同两只交颈的鸳鸯,恰是足够缱绻。
崔姝靠在他肩上平息混乱的气息,又从袖中取出那只从他那里夺去的白玉冠,伏跪在他双腿上,双手捧至他面前:“旧冠也送七郎。”
谢柯于接过,随手置放在一旁的桌几上,敛眉道:“多谢四娘。”
崔姝笑着扯着他的袖子,又窝进了他的怀里。
谢柯于弱冠之年,正是在少年和成年之间,但因前一段时间饮食不律,羞恼神伤,原本就有些弱的身躯更是虚些,但他足够高,虽然单薄瘦弱,却仍旧能够笼罩崔姝的身子。
二人双手交握,一切前尘往事,腌臜不堪,设计隐瞒,都仿佛被今日房中的温馨洗涤一清。
烛光昏黄,烛影微动,崔姝没有再如往日一般只是短暂的停留,然后头也不回的舍他而去。
这是自从一月前二人争吵之后的第一次同床共枕。
谢柯于没了以往的别扭和屈辱,面上泛起的是平静与坦然。
崔姝抱着他的腰,二人相抵而眠。
自从那日起,崔姝和陈叟又搬回来了。
那几只崔姝养的黄奴,也尽数回来,可能是因为长期未见,又或许如同谢柯于一般,受了折磨或者训练,它们始终不再靠近谢柯于,只肯在房门外蹲守。
但当谢柯于靠近它们时,也不会有任何过激的反映,如同对待不是很熟悉的陌生人。
谢柯于平静的接受了,一切仿佛没变化,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谢柯于开始好好用饭,阔别已久的素面他用的很香,崔姝面前也放着一碗面,也在慢条斯理的用着。
她想,幸亏谢柯于很好养,并没有那些权贵子弟的毛病,只爱吃山珍海味等猎奇之物,待他们隐居南梁,二人不至于饿死。
劈柴,挑水,种地,放牧,都得慢慢承手才事。
等到十年,八年,长安再也没有人提及他们,时人将他们完全淡忘,也就能再回长安了。
二人用完饭,照例是要睡一会儿,正在半梦半醒之际,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崔姝睡得熟,谢柯于很是警惕,他皱眉,摇了摇崔姝的手臂,她迷迷糊糊的醒来。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而且脚步繁杂,很明显不止一人。
崔姝倏而睁大双眼,对着谢柯于做出了嘘声的动作。他抿唇颔首,不再动弹。
这时,门扉被扣响,崔珣清越的声音在房外响起:“四娘,可在房中?”
崔姝看向谢柯于,他面色从容,仍旧未出一声,崔姝兀自镇定,兀自下榻穿了木屐,一边还要回应崔珣:“阿兄,我在,等我片刻换衣。”
房外声音消失,崔珣含笑道:“好,我在亭中等四娘。”
崔姝应是,崔珣便带着一众仆妇浩浩荡荡的出去,只剩下立在一旁有些无措的陈叟。
三郎带着人来的急,他阻不住,着实为四娘子抹了一把汗。
崔姝听到脚步渐消,回首看向谢柯于,眼中有质疑,更多的是开怀,她问道:“七郎不求救?”
谢柯于抬首,仿佛不解道:“为何求救?是我心甘情愿待在四娘身侧。”
崔姝快步走至他身旁,捧起他的脸颊,亲昵的蹭了蹭,痴迷道:“我对七郎,亦是真心。”
她折身去衣柜旁换衣服,就要去应阿兄。
徒留谢柯于一人待在房中。
他垂着眉眼,指骨紧紧握住身下绸缎,恨意已起,岂是一月两月便可消解。
他不出声求救,是因为知道来到此处的大概是博陵崔氏的族人,更有可能是崔姝亲近之人。
倘若贸然求救,很可能得不偿失。
崔氏为了脸面,或者为了脱罪,比起放了他,更有可能的是杀了他毁尸灭迹,以保谢氏清名。
哪怕没有这种狠毒心思,崔姝亲近之人,也会为了她的声誉舍他而保崔姝,成为同谋之人。
现在应付一个崔姝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不知何时才能逃出,若是再来一个聪明人,只怕此生都要被困此处,为她玩物了。
他猜的没有错,来的是崔珣,崔姝的亲兄长。自己的命在他眼里哪里比的上自家女郎清誉重要。
谢柯于敛下眉眼中的恨意,将二人合盖的那条薄被子从身上掀开。
可少女身上栀子花的香气已经将房中尽数沾染了,就连他身上,也都是这股甜腻的香气。
时至今日,他也不敢再说自己与她足够的清白。同床共枕,这分明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谢柯于眼眶微红,唇角下搭,他想起阿父告诉他的话:“七郎,你知为何我拒了崔府的联姻之求?”
阿父立在书桌前,笔走游龙的写着大字,未曾抬头,仿佛自言自语道:“崔氏势大,贪婪不知饱腹,不可与虎谋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