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草原来人那会儿，陶县令根本没出城，不对，他连县衙都没出，就让那几位首领过来吃了一顿饭，至于其他人，他连见都没有见，哪里像这次，亲自跑来山脚迎接众人呢。

    卢泰想了想道：“草原牧民直接听命于部落首领，唯他们马首是瞻，陶大人若是直接施恩于牧民，未必会达到相应的效果，反而可能引起首领的猜忌，害怕大人意图将其架空。”

    “而大齐乡民最担心的就是不被这边的官府接纳，陶大人不辞辛苦过来迎接，想必就是为了要安众人的心。”

    “可是陶大人之前明明对草原的交易极其上心，连送什么礼物都要斟酌再三，为什么同是部落，区别对待的这么厉害？”封旭觉得陶县令的大小眼也太严重了。

    明悠悠刚才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插不上话，听到封旭的问题立刻高兴地举着小手道：

    “这个我知道，礼物可是送给阿默苏大王的，还是我帮着想出的主意呢。那用金子做的小马放在手里特别可爱，可惜陶大人太小气，连摸都不让摸……”

    “停——”郑焕几人汗了一下，他们知道明悠悠对没有摸到那些金小马怨念的很，提起来就要抱怨一通，“你还没说是为什么呢。”

    “哦，对，”明悠悠拍拍脑门想起了正事，“这还不好理解吗，阿默苏可是大金主，卖给咱们好多马的，我爹说过，像这样的关系，礼尚往来不能光想着砸钱，要体现花了多少心思，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归顺过来的呼延部落可没有那么多马，再说陶大人也没那么多金子了。”

    郑焕笑起来，“我觉得你说对了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呼延部落并不是完全诚心诚意的。”

    他道：“贺师爷之前让我和卢泰誊抄了一些文书，都是讲部落提的要求，和我们往来讨价还价的。你俩是没看到，他们用大齐和大梁给的待遇来试探我们，妄图左右逢源，从中获取最大利益。”

    “而陶大人若是招待的太过热情，怕是会他们以为自己对咱们很重要，从而借机提更多要求的。”

    明悠悠和封旭瞪了瞪眼，异口同声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也去抄？”

    卢泰对他俩偏到大青山另一边儿的理解重点翻了个白眼儿，为何不让难道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他看向明悠悠，“会不会是因为你的字太丑了？”

    又转向封旭：“是不是因为你惯会躲懒，而且嘴巴大，不能保密？”

    郑焕见三人立时就要吵起来，急忙拦住，“想想我们的作业，还有书院后山的那片空地，想不出办法来，咱们又得去打扫了。”

    封旭抱怨道：“陶大人的一手攻心计玩的这么溜，还要咱们瞎掺合干嘛呀？”

    卢泰想起祖父曾经闲聊时讲过的故事，斟酌道：“难道陶大人想要投石问路，让我们去做那块石头？”

    这话让另外三人安静了下来，一人若有所思，两人不知所谓。

    郑焕想到了什么，“若是这样，那咱们就省事多了……”

    陶大人听着大内高手在耳边悄声汇报，微笑地捋了捋胡子，几个孩子悟性还不错，不用让贺师爷再去提点了。

    就是他们见的世面还不够啊，以为离得远了说话就没人能听见了吗？他们说的这不都让人一字不落地传过来了嘛。

    就是这个大内高手估计也是故意的，连骂他的那几句也没放过，语气都还学的特别像。

    陶县令突然觉得张大厨也挺辛苦的，今晚的加餐可以少一道了。

    第二天一早，玉香照常来找明悠悠，受到了四人非同以往热情过分的招待。

    玉香觉得有些怪怪的，以为他们又想吃山上的东西了，不好意思地道：“今年山上雨水多，糯米要晚一点才能收割，去年的又用完了，所以最近就不能带粑粑来了。”

    明悠悠顿时忘了要说的话，咽了咽口水叮嘱道：“那等有了新的，别忘了给我们送一点哦。”

    “对了玉香姐姐，”还好她理智及时回笼，“你其实已经画的很好了，用你自己想出的图案印染也不错，这样你们就不用辛苦上下山过来了。”

    玉香倒不觉得辛苦，这是她难得可以正大光明下山的机会，而且也有这个必要。

    “虽说你教的花样我已经学会，但是陶夫人说想要染布一直卖的好，款式就要不断推陈出新，这个我可做不来的。”

    主要是她和外界接触的不够，不了解时下的偏好和特色，想出来的图案，用陶夫人的话说，总感觉少了一些精神。

    玉香知道，这是因为她底子不够，无法自信。

    不仅是她，寨子里擅长绘画的阿叔阿婶们也是如此。

    像上次许记书铺订了一批莲花图案的布料，出的价格是平时的两倍多，要求就是要画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来。

    寨里人当时听到这个句子都懵了，明悠悠几人又在书院，玉香她们等不及就特意跑了趟县城，花钱请人给讲了意思，这才多少明白了一些。

    他们从未想过随便长在池塘里，偶尔被摘下来做菜的莲花，还能被说成这么了不得，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心中无形，脑中无想，勉强画出来的东西，自然就少了精气神，没有内涵。

    玉香感慨道：“我们现在才知道，想要画好一样东西，你既要画的像它，又不能只是像它，要把你的想法，或者客人的想法反映在里面才行，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太难了。”

    明悠悠给她出主意，“那你就多出去走走，没事去跑跑县城什么的，那边有从好多地方来的奇奇怪怪的人，可好玩了。我们先生都说要多听多看多吃，人才会长见识，最好还能去行万里路。像我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他们都夸我变厉害了呢。”

    玉香捏了捏她的肉肉脸颊，叹息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好命，都能走到京城那么远，就是县城阿爸也很少让我去。只有来找你们，因为事关寨子的生机，他才不拦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