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谈论虚无，迢遥远行中，我歌唱生命无限的岔路。

    1.

    "首领好像养了个小白脸。"

    集会开始之前，嗡蝇窃窃私语的人头和人头之间，终于还是有胆大包天的家伙开了腔。

    老油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嗅着喷香八卦的气味一瞅——看看是哪个刚被招进来的瓜孩子在犯傻：不怪每次招进来的小家伙都带点梦碎今朝的痛，哪怕是对首领比较熟悉的他们，每次护卫首领暗中搞演说的时候都忍不住私下嘀咕。首领实在太能演了，演说的时候要多光风霁月宛如神降，她的真实性格和私生活就有多......鬼畜到没法不指点几句。

    首领的作风，说的好听叫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的不好听......不敢说不敢说，他们和她一块"创业"至今，不想再回顾一次被她一枪托揍下去、被迫成为"合伙人"的过往——这样就更想看是谁不怕死了——却瞅见那面孔分外熟悉，似乎是首领的亲兵。半大孩子满脸郁闷的坐在破砖烂瓦上，漂亮的一张脸耷拉的活像被薅秃噜的垂耳兔，如丧考妣的模样让同一届的老油条始终还是于心不忍，悄悄挪了个窝。

    "她这也不是第一回了，看开点。"

    小孩喜欢他们首领，这几乎是一件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惨剧。拍拍可怜的小孩，老油条注意到小家伙手边上稀奇的带着只不寻常的匣子，密不透风的封着，有点像首领和干部才能有的武器。他的眼神顿时一凛。

    "首领这次要提拔新干部？"

    这不寻常：平时为了不和管制部队对上，落什么实质的罪名，组织的活动整体都是隐秘开展。目前持有武器的，除了首领和几位干部，便只有那支不清楚存不存在、传说一样的"夜叉"小队。最近两边没有矛盾激化的迹象，按说不可能在这个微妙的蜜月期里......

    "才不是呢。"小孩的语调蔫巴的像脱了水的黄瓜，"首领要是这么有出息就好了。"他咬了咬牙，像是放弃了挣扎一样，腰腿一用力便站起来，提着那支匣子朝某个方向一走一放，便避如蛇蝎般快步走回原处。

    "你小子怎么跟逃命似的。"老油条原本还想嘲弄几句，便见亲兵小子回来后，那脸阴沉的能挤出二两水。他顿时有眼力见的不闹人了，撑住膝盖板起腰一瞅——

    "这可是她精心挑选出来......."

    非常巧，他的视线里，那些或站或坐的人仿佛被提前告知了事项，行动之中为他让出了视线。畅通无阻的目光延伸出去，老油条眨了眨眼，看见人群中不寻常的一爿真空。

    他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亲兵小子这一趟活像是见了鬼。

    "送那小白脸的......"

    微微低头，不太在意的坐在地上的那家伙，且不说那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鞋子，那不带一点沙尘的头发，单是立领外头那半张脸，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是第九区最矜贵培养起来的家伙。和他们这些被舍弃的人根本不一样。

    哪怕他只是坐在原地，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们这些人都根本不敢多闹人一下。于是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猜测起来便只会烧坏脑子。更何况.......

    老油条下意识往后一趔趄。哪怕距离不算近，对方的视线都裹挟着不寻常的压力，汹涌呼啸着碾了过来；那双眼睛，那种压力......

    "——'礼物'。"

    明明外形不同，却和首领有着奇诡的相似。

    2.

    要说这种烂的即将抵达尽头的世界里，人人都只情愿混日子捱到尽头，怎么就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不咸不淡的打打闹闹，美其名曰反叛呢？

    年轻的半大小子敲了敲房门。虽说他们一贯限制了规模，管制部队对他们的小打小闹甚至懒得掺和——却始终莫名其妙对他们的首领极度上心，但凡有一点她的风声都要派人围追堵截。不好说是不是打着什么擒贼擒王的心态——他那点知识量可不想显摆出什么笑话——总之每一次集会的时候，一帮子人迁就着四处不见的首领大人，只能往这些破破烂烂的旮旯地里凑。

    哎。谁让首领是首领，还是位——忽略她乱七八糟的品行和鬼畜难忍的性格——美丽又极有吸引力的首领……虽然他们这些熟悉的人更多是屈服于她的武力，“敬爱”之下至少会给首领在簸箕地界谋处有门的屋子。

    “首领，今天的食物准备好了。”

    叫首领吃饭这件事硬生生被她的习性掰成了概率事件。从他仰慕首领、成为亲兵的那一刻起，某些微妙的开门暴击便叫他被迫养成了敲门之后就非礼勿视的习惯：毕竟很难说每一天来开这扇门的，到底是首领本人，还是首领的那些情人。

    ......他已经不想回忆自己对首领的那点心思，是怎么在工作中被敲碎成一地鸡毛的。

    这一天难得幸运。亲兵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给他开门的居然是首领本人。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始终半敛起来，摆明了一副不想上工却被迫出门的倦怠。亲兵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首领走回房间，开始清点琴箱里的武器时，他才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状态顿时缓和下来。

    "欢迎回来，首领。"亲兵镇定的从几个口味的营养剂里挑出一支，往首领的身旁走近几步，"您好久没有出现了。"

    "和她们相处的不开心吗？"还是那副打不起精神、厌倦的语调，首领不紧不慢、一点点拆卸枪支，观察着每一个部件，"我记得你喜欢的也不是'我'。"

    "确实不是您。"亲兵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但我只承认您是真正的首领。"

    ——他倾慕的是一道不可能存在的光芒，选择追随的是光芒之下的影子。

    首领把武器重新装好。她略微抬头，打开那支营养剂，有一下没一下的吃了点东西。在那之后，只见她抻了抻腰，脸上的倦怠仿佛伴随着进食后的饱腹，光一样的消失了。

    她笑的懒洋洋的，有一点不怀好意，叫人目眩神迷。

    "早上好啊，我的亲兵。"

    亲兵听见自己的心跳愉悦的鼓噪：要说这光芒真的是他的救赎，那大概连他自己都会为这种妄想发笑吧。能被这不寻常的光芒鼓动，他、他们大抵都是一群追逐着自我毁灭的人吧。

    ——这正是演说之时便摄住他心神的人。构成首领如今扭曲的其中一块碎片。

    他心中的"演说家"，一个兜售空虚梦想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