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6

    35.

    ——唯有她的存在能让他心动。

    被荧抱住的时候,魈还是不可抑制的头脑空白。

    温暖、柔和,他伸手揽住荧的身体,掌心和指腹滑过她的头发,他对她总有许许多多的思绪、想法,碎片一样飘荡在他每一线感情当中:明明是几乎完全相同的面孔,却因为内在灵魂、个人的意识和精神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他可以对怀中的少女说爱,面对刚才的女性却只能用冷淡修饰自己的敌意。

    是的。敌意:魈很难去具体的形容这种心情。他很难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到底来自于某种......荧的独一性的消解带来的占有欲的粉碎,然而这种鲜明的敌意,在他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却不曾像见到刚才那人时那般强烈。

    不。比起敌意,不如说......那大约是面对恶意的本能反应:强烈的恶意和轻蔑,自始至终、如影随形般粘着在她的话音当中。她的存在本身,便近乎无时不刻在挑起魈对她的反抗情绪,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却又会生出尖刺,对那份恶意涌泉相报。

    可那张照片......魈不自觉微皱眉头,他想起那张被他收起来的照片,那张很少见的纪念相片里,和他爹妈并肩站在一起的,是穿着深蓝色风衣的女性:她编着淡金色的三股辫,在拍照的那个时间,那还只是能略微绕过她颈侧的编发。她戴着眼镜,外衣的袖口底下,露出的手掌尚未被黑色的手套包裹,几个模糊的像素点却表明她双手有伤——这自然也是一个"荧",但同样奇异的地方在于:他对她竟然无法产生一丝"感情"。

    "荧。"

    魈不自觉把荧拥抱的更紧一点。思绪条分缕析,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感到不安:

    ——为什么他感觉,他面对"荧"时,爱与恨、甚或是毫无情感,它们的来源......最终都是一处?

    魈没发现自己睡着了。

    这非常少见;不如说,这件事非常不合常理:他甚至只能追溯到自己在某个瞬间意识断片,像是被谁突然掐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一醒来面对的便只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中,陌生而熟悉的天花板。

    他的精神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疲惫,虽然是自己醒来,却还是不可遏制的头晕目眩:某种来自直觉的深刻警告却匆匆赶来,忙着雪上加霜——危险、危险、危险!逃走、逃走、逃走!

    魈猛然看向窗外,仍然是那片茫茫的、发黑的夜晚,银色的、分不清是不存在的月光还是旅馆的灯光无声飘荡,却在下一秒产生幻觉,变成不断拍打在窗上的红潮。潮声如光线一般黏腻的在玻璃上划出刻痕。他的血液和另外一半空荡荡的床铺一样冰冷。

    ——荧不见了。

    36.

    "传说神上之神,人们常说的那位创世女神。"

    "祂用六日创造世界万物,赋予人类智慧和形貌。第七日,祂于安息之时,被砍下头颅丢进水中。"

    "于是所有的水都与血液一般形貌,在世界的每一条沟渠、在人的每一根血管里奔流。"

    "每一滴水和每一滴血都呼唤着回归原初的蒙昧与疯狂。"

    "于是又有预言,它刻进每一道潮水之中,它呼唤着世界尽头必将回归的创世女神。它渴望着祂的恩泽,同时......"

    淡金色的头发无风飞扬。哪怕目不能视,起舞的本能却始终刻在肌肉和骨髓,神经和意识当中——名为"荧"的少女,在漫漫的长夜里、寂寂的废墟当中,祈神一般念诵着被遗忘的历史,为每一句她吐露的话语而迈步、旋转。

    "渴望化身于祂,又撕碎祂的一切,诅咒祂永不醒来。"

    鞋底踩上黄沙。惨白的光线和惨白的人像一道大地上不散的鬼魂,却在走到少女附近时,脚步和声音都放缓几分。

    "......你还真是喜欢给我找事。"

    "仗着大家对我的宠爱,是吗?"

    荧没有停下舞步,她为了这个时刻,她等待了太久、她心痛过太久、她犹豫过太久,却在抵达时,心跳砰砰。

    "可也就是我——所有'荧'中最短命最天真的那个——才会被你、你们喜欢,不是吗?"

    踩过身体自如踏过的节拍,荧让略微失调的重心促使自己快乐的后仰,弯曲的腰背和脖颈,随意扬洒的头发,她向来者递出椿花一般的笑。

    "大家都想看到我的结局,我知道的。"

    抛出去的手臂回溯到胸前,她捧起虚无当中的心就如同捧起一蓬将熄的火。

    "我是所有'荧'中最接近'幸福'和'爱'的定义的一个......虽然连我自己,爱上他之前都不觉得,我这样空虚、无意义、量产化的劣质品会有什么价值。"

    目不能视,荧向着对方伸出手,邀舞的姿势;她毫不意外的得到对方的笑,她知道对方从不愿意多做什么可能牵扯到麻烦里的事,混乱疯狂的意识状态也只是她的顺势而为,但她还是伸出了手。

    "要一起跳舞吗?......虽然如同我预料的一样,你不愿意。"

    "那就至少忍耐着听听我不再有机会说的话吧。反正还剩下一点点时间。"

    "你们想从我身上知道,名为'荧'的存在,是否具有寻求意义、去爱世人的可能。"

    "所以,大家都很关心我,愿意在我请求的时候来帮我。甚至去牺牲睡眠,到我们的意识中救误入的那个人类——我知道大家都很讨厌人类,那个时候,光是控制住杀意,就叫大家忍耐得特别痛苦了吧。"

    荧停止了独白。耳畔安定又混乱的声音,旷野里来去的风,诞生之初就在灵魂里如影随形的潮声,来来去去。她突然觉得看不见的生命也是一种好事:要是她此刻还能看见,大概早就被狂躁和晕眩轰炸得变形,反倒没办法这样安宁的面对自己的终焉。

    "你知道吗,流淌在我的心里、此时此刻肯定也在不断流向我们的意识海洋中的这份感情......我真的很高兴。我很高兴能成为大家的姐妹,我很高兴能够在这具短命的躯壳里、用自己的意志睁开双眼,我高兴我能醒来、我高兴我能存在,我更高兴我能够被认同、我能够爱和被爱。"

    意识当中传递过来情绪,荧顿时嗔怒着笑出了声。

    "别嫌弃我啰嗦嘛......你走过来一点。"

    她听着对方那一点脚步声,嘴角的弧度拉大——她明知对方对她不会有太多防备,于是趁着这一点松懈,身体用力,做好准备——

    她用自己的怀抱捉住了自己的姐妹。

    "敬爱的神上之神,请您向牺牲施予怜悯。"

    "双手触及即为我的姐妹,鲜血流淌之处即为不息川流。"

    "我宣誓永远信仰血液、信仰赤红当中流传的羁绊因缘,我将以此赤红化为绳索......"

    "恳求您舍予我回归的安宁、舍予我永恒静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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