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里，有好几个跟包云云他们一样，认出了这位姓宋的老人。
大概他们也都被请进过小黑屋，他们看向宋老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戒慎。
于是，宋老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边，与周边三五成群的人正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宋老仿佛完全没感觉似的，继续斯条慢理地吃着饭。
直到一个十来岁出头的男孩坐到了宋老的对面。
宋老咽下了一口土豆泥，这才抬头看了看男孩。
这个男孩长相俊秀，金发碧眼，身板有点瘦弱。
这两年，绿星下还硕果仅存的国家，只有十来个了。
这些国家，尤其是东原国，都进来了不少难民。
这男孩子应该就是难民。
但其实他这个长相的难民，一般都是往浩洋国逃的，毕竟，他这样的长相，在那边不显然，很容易就能混入本地居民中。
见到老宋看他，男孩露出了个笑容。
他的东原话倒是说得很标准。
“爷爷好，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老宋点点头。
“你一个人上的飞船？”
男孩子的眼珠子转了转，点点头。
“爷爷你也是一个人吗？”
老宋也点头，“对。”
他已经将自己那份吃得差不多了。
餐盘的小碗里，还有一份小草莓未动。
而对面男孩餐盘里的，明显是份标准餐。
标准餐是专门提供给儿童的，比生命维持套餐要好一些，但味道也不算多好。
草莓这种奢侈食材，暂时是没有的。
老宋把小碗放到男孩子面前。
“今天吃太多了，这份水果送你吃。”
男孩两眼放光，“谢谢爷爷！”
男孩吃得很快，最后和老宋几乎同时吃完。
小男孩很有眼色，抢着帮老宋去放盘子。
老宋笑了笑，“谢谢你，小朋友。”
“我叫杰克，我姓戴。”
老宋点点头，“杰克你好，我姓宋，你叫我宋爷爷吧。”
小男孩乖巧地点头，“宋爷爷。”
这一老一小说着话往外走。
“你现在在上学吧？几年级了？”
“初二了。”
“原来是哪国人呢？”
“浩洋国。”
老宋略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是难民，没想到是浩洋国来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老宋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平板。
其实现在的年轻人更常用手表，可以把手表上的内容投影出来，功能是平板和手机电脑三合一。
老宋也有手表，不过他还是更习惯用平板。
一把年纪了，眼力也有点不行，感觉上，还是平板看得更爽。
打开熟悉的界面，他输入了自己的问题。
“小姬呀！我算是看明白了。”
“那个程老板，其实也是你联系来的吧？”
“这个自然号上头的人，大部分都是天梭派成员的亲属吧？”
今天他就见着了不少。
虽然有几个，压根不是他去请喝茶的，最多就是在里头见过一面而已。
但他们还是看见自己跟见了老虎似的。
现在再回想他自己上飞船的经过。
什么大老板想要搞个正规些的移民项目，但是需要有专业人士帮忙维持运转。
如此热情地邀请，让他这个打算在绿星上混吃等死的老头子，也忍不住动心了！
毕竟，他什么都经历过了，在绿星也了无牵挂，能去坐坐飞船，还能去赤星上看看，最后如果要挂了，他就要去赤星上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离去。
然后，他就来了。
除了那个神通广大的数字生命人，谁会特意关注他这样一个退休老头呢？
屏幕上的答话也一条一条地显示出来。
“都退休这么多年了，专业也没落下啊！敏感性很强嘛！大拇指.jpg”
“自然号上，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是天梭派的亲属。”
老宋十分不解。
“为什么？据我所知，天梭号上的成员，能做出当初那种选择，就表示亲缘关系不是很差，就是已经无能为力了。天梭号为什么还要搞出这样一个计划来呢？”
“而且，既然都已经造出来准恒星级的私家飞船了，再造一个天梭号，开始星际旅行，去往天环系会合，也并不难吧？”
“你错了，自然号计划不是天梭派主导，主导人，是我。”
“虽然天梭号成员们已经对在绿星上的亲友们没多少亲缘了，不过我想如果她们知道后代们在绿星即将崩溃之极，还有一条生路，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老宋还是不解。
“这些人是天梭派成员的亲属，又不是你的，那么你搞出自然计划，目的是什么呢？”
依他对这个数字生命人的了解，这个姬航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
除了对他的爱人忠心耿耿之外，他不觉得姬航会在乎那些天梭派遗留亲属。
“我想做一个试验……如果私人团体移民太空的话，最后会演化成什么状况呢？”
“私人小团体移民的例子，有像前哨号那样完全失败的富豪家族模式，有像天梭号那样因为某个理想团结在一起的模式。”
“我想试试，自然号会不会是另一种能自洽的模式。”
老宋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又问。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觉得东原国和浩洋国基地是没有前途的？”
他到这个阶段，对什么都看淡了。
但是让他为之奋战了半辈子的国家，最后竟然归于虚无，还是难以接受的。
这回数字生命人，竟然难得地放慢了速度。
“先不谈东原，你觉得浩洋基地能长久吗？”
东原浩洋都不成，那两个小航天建出来的基地，就更不成了。
老宋摇头，“不能。”
浩洋国这样，鲜花着锦上风上水的时候，那是什么都好说。
然而一旦环境极端严苛，就像是小孩子在干柴堆边上玩打火机，早晚得烧光。
“那东原呢？”
看到这个问题，老宋坚定地打出自己的答案。
“当然能了，再坚持个几百年一千年的，应该没问题吧？”
“我不像你这么乐观。”
老宋有点急了。
“不是，自然号上的规则都照搬东原基地，自然号的人才技术和资源，都远远比不上东原基地，为什么自然号有可能长存，反而东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