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偶有风雨绵绵，常常不下雪，清冷的像一幅水墨画，但路边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小吃摊扬起的袅袅水汽，却让它充满了烟火温暖。

    张辰时跟陆霁明去到了北方，阮宋凝成长的地方，那里的冬天会积起皑皑白雪，会有雪落树梢生出的花。

    阮宋凝的漫画也到了最后收尾的地方，办公室的夜晚也因为快要过年多了许多灯光，大家都想过一个吃喝躺尸的年，而奋笔画画，约定的火锅局就定在周末。

    可火锅没吃到，阮宋凝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一接起电话，纷杂的声音瞬间透过话筒传递到了耳边，她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画笔，开口道“怎么了，妈？”

    她的妈妈鲜少给她打电话，上次通话还是两个月前了，那次好像是因为他们两想回到年轻时闯荡的“战场”去看看，打个电话告知她一下。

    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小镇发展有限，为了更好的生活，向往的未来，她爸妈跟随着大部队，顺着时代潮流，去到了那时的一线城市，去闯荡，去拼搏，而阮宋凝便被留了下来，交托给了奶奶照顾，直到初中，他们才回来。

    后来那些年，她跟爸妈之间的关系说不上亲密，但也不能说是疏离，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她心里向往着与父母亲近，就如同陆霁明同他爸妈一般，但好像总是没办法做到，虽然她父母因缺失的遗憾，对她十分宠爱，称得上有求必应。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他们相处。

    “凝凝，你.......”听到妈妈的哭腔，阮宋凝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那端的人深呼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你奶奶今天下楼梯，摔了一跤，在医院，医生的意思是年纪大了，让我们做好准备，你抽空回来一趟吧。”

    妈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传入耳朵，但她似乎却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那一瞬间她只是楞着，脑中不断反复的闪过“做好准备”四个字，怎么就做好准备了呢，明明，明明......眼泪从眼眶落下，阮宋凝伸手抹去眼泪，稳定心神回道“好，我马上买票。”

    挂了电话，阮宋凝强忍着情绪，双手放上键盘，打开祁槿的聊天框。

    “祁槿槿，我要回家一趟，我奶奶”打到这里，视线便开始模糊起来，手放在键盘上来回磨搓，她垂下头，仍由眼泪掉落，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的无声哭泣，原来她从未真的怨过奶奶，只是太渴望她的眼里能有一点点自己，能看到自己，关心自己。

    坐上飞机，跟祁槿槿报了平安以后，便关了了机，看着窗外的白云，记忆穿梭回了小时候。

    陆霁明出生后，奶奶的宠爱便开始慢慢转移了，一开始陆霁明还小，觉得奶奶多关心他一点很正常，后来爸妈留下她走了，她跟着姑姑姑父陆霁明一起生活在奶奶家，有时候她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外人，跟那个其乐融融的氛围毫不相融，刚上小学的时候，奶奶一门心思扑在陆霁明身上，姑姑姑父要上班，爷爷喜欢下象棋经常忘了时间来接她，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一个人回家。

    有一次下雨，她包里没带伞，笑着挥手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独自蹲在廊下等雨停，抬着头看着下不停的雨，那时的她多希望下一刻便能雨停，可惜那场雨下了很久，久到全校就剩下了她同老师。

    最后是老师撑着伞送她回家，路上，她遇到了穿着雨衣迈着小短腿拽着奶奶手前进的陆霁明，小脸皱巴巴的写满了急切，奶声奶气的催促着“奶奶你快点，你快点，我们去接姐姐。”

    那时鼻子便酸了，快速低下头，努力一吸鼻抬头笑着说道“腿这么短，慢着走。”

    陆霁明扬着笑脸，松开奶奶的手，喊着姐姐就朝她跑来。

    也不是全然没人关心她。她笑着蹲下身摸了摸陆霁明的小脑袋，谢过老师，接过奶奶的伞，牵着陆霁明便往回走。

    自那以后她不管晴时雨天都会在书包里放一把伞。

    飞机落地，思绪回归，拖着行李箱，打了车便直奔医院，坐在后座，看着闪过的风景，以前回来从未留意过原来当初热闹的街道早已失了活力，原来曾经的市中心慢慢成为了郊区，她长大了，这座城市也在变化，从熟悉变得有点陌生。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医院门口，深呼吸了两口气，慢慢走入，她不喜欢医院，因为这里有太多的生死离别。

    出门打水的阮宋凝妈妈，刚巧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阮宋凝，她轻轻拍了拍阮宋凝的手，说道“凝凝，你来了，你奶奶，姑姑，爸爸都在病房里，明明在拍戏，经纪人接的电话，拍完戏就过来了。”

    阮宋凝轻轻嗯了一声，却还站在门口不动，妈妈微微叹一口气，将热水瓶放在一旁角落，一手拿过行李箱，一手牵着阮宋凝的手将她往里带。

    奶奶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身边是各种仪器，她好像一瞬变得苍老了许多。

    阮宋凝只是楞在那里，看姑姑哭红着眼，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往床边，“妈，你的孙女，凝凝

    来了。”

    奶奶的手好像也变得粗糙了很多，好像也变小了很多，明明小时候，奶奶的手掌可以抱住她的小拳头，时间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陆霁明赶到的时候是红着眼眶，他看到阮宋凝被他妈妈拉着站在病床边，红着眼眶，不断吞咽着，强忍着情绪。

    他走上前去，左手揽过阮宋凝的胳膊，轻轻拍着，带着她蹲下来，右手盖在两只手上，带着哭腔轻声说道“外婆，你说过你想四世同堂，你还说过你要给我的孩子取名，不带你这么反悔的？”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他稳了稳情绪，努力语调上扬的说道“而且，快过年了，家里的窗花还没剪呢，我姐手残，只能画画，剪窗花还得您来。”

    最后几乎是颤抖着说完最后一个字，垂下头泣不成声，阮宋凝红着眼，看到病床上的奶奶眼角划过一滴泪，抽出手，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站在门口走廊，蹲下身，捂着嘴，哭的泣不成声。

    陆霁明几乎是第一时刻抬起头，看到奶奶那泪痕，抬脚便追了出去，却在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停下了所有动作，垂着头，流着泪，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转身回到了房间里，拦下了想要追出去的舅妈，轻轻说道“舅妈，给我姐一点时间。让她自己呆一会吧。”

    屋外天色渐暗，盏盏灯火点亮，就这纷扬落下的雪，孩子们打着雪仗，笑着，闹着。

    你说，若人生没有离别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