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玉一天天长大了，日不知饱，冷不知温，雨无处归，孤无人伴，无端恶意，冷眼嘲笑，她一一受过，但在心底滋生且逐渐坚定的想法里，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

    她想要变得强大，也许强大之后，面对很多事情，便无需那般无可奈何，正如当年大哥追求的那样。

    她仔细捕捉着，等待着每一个机会。

    “小姑娘，本君观你根骨不错，不如拜本君为师，本君定然授你无上法术。”

    捏着腔调故作高深的声音传来，吸引了正从溪河旁洗漱归来的小灵玉。

    她张目望去，发现说话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道袍的瘦小男子。

    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瘦小男子身前还站着一个俏丽的姑娘。

    她狐疑地望着瘦小男子，“就你？”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姑娘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蔑视，一派清风道骨的模样，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四周顿时大火摇曳。

    姑娘一瞬间瞪大了眼，但很快又收敛了神色，道，“你当本姑娘没见识吗？这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火灵术，本姑娘火木灵根，区区火灵术，待本姑娘突破筑基，还不是手到擒来，用不着你教。”

    男子闻言，又是一笑，手一扬，大火迅速蔓延，熊熊燃烧着山林。

    小灵玉躲在一旁，看到大火袭来，心里惊愕地后退，然而避之不及，大火从她身上淌过，灼烧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她有些惊讶，这大火势大，为什么她深处其中却没感觉到什么威胁。

    挥手间便是火海，姑娘心底有了些折服，莫非她真的遇上了高人，而她根骨也真的不错？

    小灵玉看着姑娘动容的脸色，又看了看男子充满垂涎的诡异眼神，皱了皱眉。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流浪在外一切都要小心翼翼，其实最会察人观色，她一看就知道那男子不是个好人。

    男子拿出了一本秘籍，任姑娘翻阅，姑娘心里的戒心已经放下了，满脸欣喜跟在男子身后。

    “等等。”

    两人回头，看到小灵玉后都是一愣，随后皱起了眉。

    虽然刚刚洗漱完，但常年警惕，小灵玉又给自己的脸抹些泥巴，整个人还是显得脏兮兮的。

    面对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的嫌弃神色，小灵玉抿了抿唇，“他是骗子。”

    此话一处，男子并没有感受到威胁，嘲弄地说道，“小乞丐，乱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灵玉冷静道，“你的火灵术根本没有威力，连一棵树都没有烧焦。”

    那姑娘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的确如她所言。

    姑娘疑心又起，男子见状，立马说道，“这可是山林，怎能真的一把烧了。”

    姑娘：“这儿荒山野林又没人的，烧了又怎么样。”

    男子：“这......你看小乞丐还在这呢，刚刚我要是没留手，她可就没命了。”

    姑娘：“是吗？”

    男子：“当然。”

    姑娘：“那你现在再露一手给我看。”

    男子没想到姑娘一警惕起来根本不好敷衍，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看姑娘不过是一个练气初期的小修，于是打算直接来硬的。

    他突然发难，一掌拍去，姑娘没能反应，被一掌拍出去老远。

    小灵玉心里一紧，捡起一旁的树枝胡乱挥去。

    男子一时没注意她，被她打了好几下。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坏事的臭乞丐，看我不打死你！”

    小灵玉把腿就跑，但她人小腿短的，那男子还是个修士，哪能跑得过，一下子被他的灵力击中。

    眼见第二击灵力袭来，小灵玉瞳孔紧缩。

    但男子狰狞的面容陡然凝固，随后砰的一声倒地。

    小灵玉口中的气都没来得及呼出，连忙去看怎么回事。

    只见又来了一个人，高高瘦瘦的，一身空荡雾蓝的道袍，眉发皆白，一手拂尘飘逸。

    他一挥拂尘，小灵玉便好像被什么包裹住，漂浮着站起。

    小灵玉不适地动了动脚，确定了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心中才踏实几分。

    她视线一偏，发现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她已经走了。”持拂尘者淡淡说道。

    小灵玉听了，并没什么感觉，又看向倒在地上的男子，“他...死了吗？”

    持拂尘者微微讶异于她的反应，所救之人趁着自己落难之时逃走，居然不感到愤怒。

    他摸了摸胡子，回答她的话，“此人凭邪术害了许多人性命，死有余辜。”

    “手伸出来，你方才被他灵力所伤，要是置之不理，你小命就不保了。”

    闻言，小灵玉急忙伸出手。

    持拂尘者用自己的灵力将那男子残留的灵力驱散后，正要撤去灵力，忽地来了想法，给她测了测根骨。

    下一刻，他瞪大了双眼。

    小灵玉见他如此反应，心里忐忑不安，难道她无药可救了吗？

    持拂尘者愣了很久，急急收回了手，摸着胡子想了想，又从袖中拿出一颗圆润的水晶球。

    “将手放上来。”

    小灵玉感到奇怪，但还是乖乖抬手覆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逐渐发生了变化，两种耀眼的光芒亮起，仔细看便能发现紫色光芒中雷电闪烁，白色光芒中寒雾燎燎。

    异常美丽的水晶球一下子吸引了小灵玉全部的注意力，没发现持拂尘者复杂的神情。

    持拂尘者似是挣扎了许久，才长叹一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灵玉呆了一下。

    “冰雷双灵根，你的天赋怕是修仙界万年以来，头一例了。”

    小灵玉并不明白其中分量，只是知道自己的天赋似乎很好。

    “我...可以修炼？”

    “当然可以，如果你认真修炼，甚至可以成为南陆最强者。”

    最强者，小灵玉心怦怦跳着。

    但她还保持着一丝冷静，迟疑道，“你该不是在骗我吧。”

    上来就说她会变成最厉害的人，怎么看都和地上躺着那人没什么两样。

    持拂尘者淡淡一笑，“那就要看你是否信我了。”

    小灵玉与他对视，这个人目光很淡很淡，与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我相信你。”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隐约觉得，错失了这个机会，她大概不知又要等上多久了，又或许再没有机会了。

    “我道号清微，你叫什么名字？”

    小灵玉局促地搅了搅手指，“我没有名字。”

    幺儿，这并不算是一个名字。

    清微：“那我也要成为你师尊了，便为你取一个吧。”

    “目如神灵，心如镜湖，便定道号为灵玉吧。”清微说是取名字，却是直接定了道号。

    “阿灵，永远不要忘记这个道号。”

    “是。”

    小灵玉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走吧。”

    清微将她带去了一处幽境。

    这里四面环山，青山如烟，瀑布从巨石中飞下，直下三千尺，如纱如云。

    小灵玉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地方，满脸惊叹。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地方。”

    清微轻轻一笑，“待你以后所学有成，你会看见更加绚丽的景色，觉得这也不过是一处平凡之境。”

    小灵玉默默无言，心底却觉得，再没什么地方能够比得过这里了。

    “去洗个澡吧，为师要再为你测测根骨。”

    小灵玉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觉得一切就仿佛是一场梦。

    直到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裳，踏入清香漫漫的屋内，她才如梦初醒。

    清微盘腿坐在榻上，见她来，缓缓睁开眼，“过来。”

    小灵玉乖乖走过去。

    清微拂尘几挥，金光如星点般撒下，在小灵玉脚下形成一个金光阵。

    瞬息之间，小灵玉身体内骨骼，气血，脉络都清清楚楚呈现在清微眼中。

    他再一次错愕。

    那熠熠生辉的心脏，如同最美丽的琉璃。

    他摸着胡子许久，看着小灵玉灵动澄澈的双眸，脸色更加复杂了。

    测完根骨，清微并没有开始教导小灵玉修行，反而闭关不出。

    小灵玉一个人呆了几天，有些失落和害怕，她怕这一切终究是一场梦。

    但清微出关后却是立马着手了教导。

    “灵气无形无色，如同空气一般，但有灵根者通过静心共鸣，便能发觉，此乃练气诀，顺其领悟，可更快进入静心状态，与灵气共鸣。”

    小灵玉翻着炼气诀，有些窘迫，“我不识字。”

    清微：“无妨，为师会一一教你。”

    清微很耐心，小灵玉也很聪明，不过一天时间，竟然就引气入体了。

    清微稍稍夸奖了她一番，“你做得很好。”

    小灵玉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清微摸着她脑袋，“但你还要更努力，我们没有时间了。”

    这时的小灵玉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义，只觉得满心高兴，乐此不疲地修炼着。

    清微倾尽全力教导着她，从一字一句，各种法门诀窍，到心道。

    清微：“你为什么想要变强？”

    小灵玉：“变得强大，就可以不被坏人欺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清微：“凭借强大的力量，的确能做到，还有呢？”

    小灵玉想起自己的处境，“还想要救那些受苦受难的人。”

    清微反问，“众生皆苦，你救得了谁？救得了多少？”

    小灵玉呆住没说话。

    清微继续道，“人性本恶，当所有苦难来自同族时，你又该如何去救？”

    小灵玉垂着头，更难回答了。

    “啊灵，即使可能面对恶意，你也想要救吗？”

    小灵玉思索了一番，“想。”

    “那就救。”

    小灵玉抬头，懵懵懂懂看向他。

    清微：“人生在世，修仙求道，讲究随心所欲，无所不为。”

    “但随心所欲并非是听从心灵与身体的所有欲念，你要听从的，是你自己的本心。”

    小灵玉：“本心？”

    清微：“此心，应是你修炼的初心，所以永远不要忘记你为什么而修炼。”

    “一旦忘记，你的道陷入迷茫，乱了方向，便会止步不前，甚至走向了与最初相反的道，走火入魔。”

    他的语气稍稍加重了一些，小灵玉明白其中的重要，努力记着。

    “嗯嗯。”

    清微眼神柔和了一瞬，摸了摸她的脑袋，“当你想做一件事，或是想救一个人，却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时候，就问问你自己的心。”

    “世间诸多桎梏，你也许见过不少，但以后你会见到更多，所以实力，是你随心所欲的依仗，万不可懈怠修行。”

    小灵玉拼命点头。

    修行的日子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已经飞快流逝。

    两年过去，小灵玉也变成了十五岁的姑娘，长高了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

    结束了每日的练剑，灵玉望向清微的卧房，师尊已经闭关一个月了。

    他从没闭关这样久过，她有些担心。

    虽然担心着，但灵玉并没有停下自己要做的事情，她趁着身体筋骨舒展后的放松，立时盘腿坐下，吐纳呼吸，灵气便慢慢在她周围聚集起来。

    “阿灵。”

    听到师尊的呼唤，灵玉马上睁开了眼。

    清微的卧房门已经打开，她快步走了进去。

    “师尊。”

    清微坐在蒲团上，拂尘挽在臂间，眉目低垂。

    灵玉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慌乱的感觉，心跳都乱了几分，她不禁放轻了声音唤道，“师尊？”

    清微：“过来。”

    灵玉在他身边坐下，抬头仰望着他。

    清微：“阿灵，一个人的话，你害怕吗？”

    灵玉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师尊......”

    清微叹了一口气，“为师寿命已至，该走了。”

    灵玉脸色大变，不敢相信。

    “但我放心不下你啊。”清微看着灵玉，眼里带了些不甘。

    这样的结局他分明有所预料，但到来的那一刻，他竟也想做徒劳的挣扎。

    清微：“我受天赋所限，修道一途行至此已是无憾，但阿灵你不同，你的天赋足够你登上最巅峰，所以，不要放弃，不要害怕，大胆走吧。”

    灵玉双眼朦胧，泪水氤氲，“不，师尊...怎么会呢。”

    两年，仅仅两年啊，她这样快就要失去师尊了吗？

    清微挥动拂尘，灵力如风划过，笼罩住整片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