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愁看泪眼枯

    皇太孙和萧卿尘有说有笑来到观稼殿门口,看到程抃在门口候着,颇有些奇怪。

    程抃上前一步,赔笑道:“殿下,小公爷,官家和瑾王殿下正在说话,要不先移步湖心亭?奴婢送些果子茶水的,站这儿忒晒了。”

    “无妨。”皇太孙一摆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萧卿尘也挨着坐下。

    程抃急忙朝一旁内侍摆手,“来,快给殿下和小公爷撑着点伞!”

    殿内,官家气呼呼坐在榻上,瑾王惶恐跪在面前。

    “我已屏退左右,你速速说来!”

    “十六年前,秉铄大婚。”瑾王缓缓开口,那神情,仿佛陷入深深回忆里。

    秉铄是官家的七皇子,乃是贤妃所出,因先天不足,有喘鸣之症,曾被太医断言活不过三十岁。后被封为瑞王,官家意图通过封号,来为他带来些祥瑞。

    当时四皇子璟王、五皇子珩王和六皇子瑾王,都还未婚配,可瑞王情况特殊,官家特意早早为他选了王妃,虽于礼不合,但礼部上下也无人非议。

    毕竟对于一个,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来说,想要为儿子留下香火,并不是什么情理难容之事。

    瑞王妃是中书省中书令娄保的嫡孙女,娄兰英,她知书识礼,蕙质兰心,在官家心中是瑞王妃的不二人选。

    娄保就这么一个孙女,自然宝贝得不行,瑞王虽是皇子,可身子羸弱,先不说还能不能绵延子嗣,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要撒手人寰,到时候娄兰英免不了要守寡,所以官家赐婚,娄保是敢怒不敢言。

    大婚当天,娄家全家更是喜色全无。

    娄兰英却是很满意这门婚事,女儿家的心思简单:瑞王虽然拖着病躯,可病色掩不住他满腹的才华,诗词歌赋,无有不精通的。

    所以从定亲开始,娄兰英便尽心尽力照顾瑞王的饮食起居,煮汤熬药,凡事必亲力亲为,惹得官家和贤妃都赞赏有加,贤妃更是按照郡主的份额,又为娄兰英添置了厚厚的嫁妆才算罢了。

    官家龙颜大悦,下令大办筵席,大赦天下。

    有人却趁乱,打起了崔清珞的心思。

    那日瑾王心情不好,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找到崔清珞,向再一次向她告白,却被她拒绝。

    “你醉了。”

    “我没有!”瑾王眯着醉眼,长吁一口气,面带愁容道,“清珞,你不知道,那日我摔下马,身上又中了两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崔清珞秀眉一立,冷哼道:“所以你就收了林秀娥做侧妃?”

    “我...”瑾王委屈巴巴,“是她从战场上将我拖走,救了我一条性命,不然如今你见着的,便是我的魂魄了。”

    “如果是你的魂魄,还能干净些!”崔清珞嫌恶地别过头,“你走吧,不要再纠缠我。”

    “清珞,她不过是个侧妃而已,正妃的位置,我一直给你留着的...”

    崔清珞冷笑,诘问道:“听你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瑾王一把拉住她的手,哀求道:“清珞,只要你肯嫁给我,我这就休了她,好不好?”

    “放手!”崔清珞甩开他,倏地起身,冷声呵斥道,“萧秉钺,我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婚配嫁娶于你算是什么?儿戏么!”

    “清珞!”

    瑾王还想继续纠缠,可崔清珞常年拉弓射箭,臂力远胜于普通女子,她一把将瑾王推开,愤怒离席。

    瑾王自是伤心难过,又痛饮了好几杯,中途有几名世家女子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一一应承了。

    他摇摇晃晃起身,险些失去平衡摔倒,此时一名女子适时将他扶住,柔声道:“瑾王殿下,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只要你肯回头看看...”

    此人正是后来的瑾王妃,瑄王妃的妹妹,楚妙君。

    瑾王只觉得头晕目眩,想找个地方吹吹风,他推开楚妙君,东倒西歪地走到院子里,又胡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冷风一吹,他头脑清醒了些,想起刚刚对崔清珞说的话,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又有些懊恼,后悔当初太过冲动,在清珞之前,便将林侧妃娶进门。

    可在生死线上走一遭,林秀娥对他近一个月的悉心照顾,让他萌生出的要与眼前这个女子共度一生的感情,也再真实不过了。

    崔清珞生性骄傲,又战功赫赫,与她相处时,他总是谨小慎微,压抑着自己的真情实感。

    他在林秀娥这个二嫁妇面前,便大有不同,他是能挺直了腰杆做王爷的。

    思绪混乱不堪,他抱着头,蜷缩在黑暗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半睡半醒间,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抬眼望去,竟是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被两个人架到了偏院去。

    “快点,快点。”一人催促着。

    将人放入房中,两人便退出来,一边将门锁好,一边嘀咕着,“这就成了,你赶紧去通知公子,把钥匙也一并交给他。”

    另一人佝偻着背,接过钥匙嘿嘿笑着,“公子这个事,是不是得需要个把风的?”

    “怎么?你还想在外面听墙角不成?擦擦你的口水吧,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我这种贱籍奴才身上!”

    那人“切”了一声,二人分头,朝不同方向走去。

    瑾王只觉得蹊跷,瑞王大婚,怎么会有人被扶到耳房来休息?而且听二人说话,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

    他悄悄跟上拿钥匙那个罗锅,在一个转弯处,将人敲晕后,拖到柴房里捆好,又找了块破布条将那罗锅嘴巴塞严。

    摸出钥匙后,瑾王来到偏院,果然在角落处有一处房门紧锁。

    他瞧着四下无人,便开了锁,进了屋。

    屋里一片漆黑,他也没敢点灯,只是借着从窗子漏进来的些许月光,试图看清躺在床榻上人的脸。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定睛一瞧之下,大惊失色,这不是崔清珞是谁?

    只见她双眼紧闭,衣裳的交领在刚才两人的拉扯下,歪向一边,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肤。

    瑾王只觉得浑身燥热,血气直冲脑门。

    “清珞,清珞。”他轻唤两声,无人应答。

    他慌乱至极,转身几步走到门前,刚想抬腿出去,心下又迟疑,转身看看榻上的美人,一咬牙,抬手将门关了个严实,又插上了门闩。

    啪!

    官家一个巴掌呼在瑾王脸上,破口大骂道:“混账!”

    瑾王被打翻在地,可他不敢吭声,赶忙爬起来重新跪好。

    “你...你这个孽障!”官家气得浑身发抖,四处寻找东西来打他,转了几个身,也没找着,索性操起茶盏,朝他头上砸去!

    瑾王也不敢躲,茶盏砸在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官家毕竟年纪大了,又在气头上,只这一下便呼吸急促,抚着胸口气道:“你这个畜生,你与清珞乃是青梅竹马呀!你怎能,怎能做如此龌龊之事!”说罢,剧烈地咳嗽起来。

    “孩儿真的知道错了。”

    门口程抃听见了,急得团团转,可又不敢贸然闯进去。

    皇太孙与萧卿尘对视一眼,转身对程抃吩咐道:“快去请祖母。”

    “是!”程抃接过一名内侍手里的伞,急道,“恩子,快去,快去请圣人!”

    内侍应下,转身一溜小跑。

    萧卿尘一把夺过伞,收起来扔在一旁,“都什么时候了,还打什么伞呐!”

    皇太孙看了眼四周,郑重对程抃道:“此事事关重大,叫他们把嘴闭严实了。”

    程抃忙不迭点头,“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胡乱言语哪,这两个都管我叫声师父,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的。”

    给皇太孙打伞的内侍,腿早抖得不像样了,听见师父如是说,忙跟着点头。

    “知道害怕是好事。”萧卿尘拍了拍内侍的背,“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没多一会儿,皇后的轿撵到了殿门口,待嬷嬷扶着皇后到了跟前,皇太孙和萧卿尘才行礼问安。

    “都谁在里面?”皇后问道。

    皇太孙答道:“回祖母,是六叔。”

    “知道了。”皇后淡淡道,“你们小辈儿的,都先回吧。”

    “是。”

    皇后摆手,示意身边嬷嬷也退下,独自进了观稼殿。

    官家正倚在凭几上,喘着粗气,瑾王跪在地上,额头流血,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这是?”皇后将手帕按在瑾王伤口上,急道,“官家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你问问这个畜生!做了什么好事!咳咳!”官家又咳起来。

    瑾王抬头,低声道:“父亲息怒。”

    “不要叫朕父亲!朕没你这样的儿子!”官家一摆手,随后痛心道,“你叫朕怎么跟崔奉交代?怎么跟无数死在沙场上的崔家英魂交代?”

    皇后刚要抚去官家后心,闻言怔住,手顿在空中。

    “刚好你母亲来了,你问问她,听完你趁机玷污清珞清白的事,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劝慰朕!”

    “什么?”皇后愕然。

    皇后曾生过两个女儿,却只活了长公主一个,没能活下来的那个,跟崔清珞乃是同年同月生,所以每次一见到她,皇后心中都会暗暗想着,如果二公主活着,应该有她这么大了。

    有这么一层羁绊在,皇后对崔清珞,总是格外上心,说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也是不为过的。

    每次出征回来,崔清珞总是要在皇后宫里住上几日,好像母女一样,插花品茶,说话谈心。

    崔清珞战前生子,皇后并不和官家一样震怒,只是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心疼自己可怜又痴情的女儿。

    后来听闻她的死讯,皇后更是大病一场。

    如今竟然有人跳出来说,她当年生子是被玷污,而非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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