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一棹知何许

    “你信口雌黄!我家姑娘的名声岂是你这妖妇能糟践的?”翟妈妈气得直发抖。

    正剑拔弩张之时,小满恰好进门,允棠云淡风轻道:“小满,去把前几日新打的铜镜抱来,送给王夫人,让她一并带回去!”

    小满心中正纳闷何时打过铜镜,可抬眼见允棠使了个眼色,便心中有数,应了声转身出去。

    王江氏一时摸不着头脑,“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允棠倒了杯温温的茶递给翟妈妈,让她消消气,转头又道,“能说出我去狐媚王谦这种话,想必是您府上没有铜镜,我家虽非富甲一方,但铜镜还是送得起的。王家大娘子,这铜镜可是好东西。人呢,贵在自知,每天照一照,免得贻笑大方!”

    话音刚落,两名站在后方伺候茶水的婢女闷笑起来。

    翟妈妈却怔在原地,看着允棠的背影出神。

    “笑什么笑!连着下人也如此没规矩!”王江氏平生最不怕拿钱财来说事,倨傲嗤笑道,“你说的是哪门子的笑话?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王家什么买不起?区区铜镜...”

    说到一半,已经有婢女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江氏这才觉察出不对,更加气急败坏起来,“好你个巧言令色的小丫头!今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罢已经挽起袖口,快步向前作势要打!

    翟妈妈大惊失色,生怕姑娘吃亏,放下茶盏刚想起身,却被允棠一把按下。

    允棠不躲反而上前一步,探出脸去,面带蔑色挑衅道:“来,朝这儿打!”

    “姑娘!”翟妈妈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江氏的手早已高高扬起,见此情形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迟迟不敢下手。

    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早就吓得哭爹喊娘了,可面前这个竟毫无惧色,甚至还敢反过来嘲讽自己,摆明了这一巴掌下去,要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倚仗?

    听说要带着媒婆来提亲,王家官人就曾扬言这桩婚事绝不可能成。

    “你也不想想,那光一个小娘子带着乳娘住那么大的院子,说是孤女,指不定是哪家高门大户养的外室所生。既然能给她这么大的院子,摆明了早晚是要领回家去的,怎么可能看上你我这种商贾人家?”

    可当时王江氏还对官人的话嗤之以鼻,如今想来,不无道理!

    想到这,这手顿在空中,打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怎么?你不敢?”允棠戏谑。

    王江氏硬着头皮,瞪起眼睛,“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么?”

    话虽如此,可言语间却已失了底气。

    允棠知道计谋得逞,扯起嘴角又上前一步,直直盯住王江氏的眼睛,一字一句,“没错,我料定了你没那个胆量!”

    几字铿锵落地,翟妈妈眼里没来由地雾气氤氲,她缓缓起身,隐约间一个红衣戎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慢慢与允棠的背影重叠在一处,她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允棠的一双眸子,刚刚还稚嫩无辜,到了眼前却变得凌厉狠绝,王江氏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知道目的达到,该给个台阶下了,允棠退一步转身,“王家大娘子,手也别一直举着了,也不嫌累得慌?”

    王江氏心中长吁一口气,高举的手早就酸胀了,闻言就势一拂袖,冷哼了一声。

    “也不怕告诉你,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前,就给我定了亲,夫婿家是魏国公家的小公爷,这次我和翟妈妈去汴京,便是受魏国公之邀。”

    听到“魏国公”三个字,王江氏头皮一紧,面色变了又变。

    允棠努力压平嘴角,“今天我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猜,那魏国公会如何?”

    怪不得!

    魏国公乃是三次勤王救驾的大功臣!就连朝臣们都趋之若鹜,哪是他们平头百姓能招惹得起的?

    王江氏一阵后怕,刚才要是受这小娘子激将,真的一巴掌打下去,那魏国公府要是发了怒...光是想想,都汗毛直竖。

    可是到底什么样的门户,连一个外室生的女儿都能嫁入堂堂魏国公府?

    难道...是官家?

    不对不对,官家都已经近花甲之年了,还能不能生儿育女都未可知。

    那...就是皇子们!

    是了是了,不然哪能在这住了这么久,竟然没人知道她们家姑娘姓什么!

    老天爷呀!

    虽然只是心里想,王江氏还是急忙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允棠见状,笑问,“大娘子不信?”

    王江氏虽满腹疑团,却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赌这一口气,悻悻道:“若是早就定了亲,翟妈妈早说便是,何苦让我多费这般口舌?”

    翟妈妈深吸口气,整理好情绪,“我家姑娘的事,何苦要与你这不相干的人来说?”

    允棠见她眼圈通红,只当她是气着了,伸手去握住她的。

    “既然这样,那,那我就先告辞了。”王江氏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转身要走。

    “慢着!”允棠喝道。

    王江氏心头一震,“还有何事?”

    “今日你对我亡母出言不逊,又对我乳母多加侮辱,难道,就这么走了?”

    说话间,院子里一众脚步声传来,王江氏探头看去,是七八个小厮,个个精壮,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你这是要做什么?”王江氏吓到失声。

    “大娘子以为我要做什么?”允棠装作无辜的样子,“这些小厮不过是来给我们搬箱子的,不必理会。”

    可那几个小厮一动不动,眼睛都只直勾勾盯着厅里,哪像是搬箱子的样子?

    王江氏忿忿,“那你想怎么样?”

    允棠挑眉,“道歉,否则,就等我从汴京回来,让人绑着你游了街再道歉。”

    王江氏看了看门口的小厮,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翟妈妈,心中再三衡量下,不情不愿地矮身行礼,“翟妈妈,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翟妈妈心里还气着,只把头扭向另一边。

    见允棠还盯着自己,王江氏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念叨,“这位大娘子啊,方才是我出言不逊,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也,也不要来找我,今日过后咱们就再无瓜葛...”

    “行了,让她赶紧走吧!”翟妈妈心里烦躁。

    不等允棠说话,王江氏得了大赦似的,赶忙快步向外走。

    “小心脚下,别被绊着!”允棠轻声说。

    话音未落,王江氏便不知被什么绊了个趔趄,肥胖的身躯登登向前冲了好几步,最后单膝跪地才停下来,小厮们四散开来,生怕被撞。

    只想赶快逃离的王江氏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急急起身冲出们去。

    小满咧着嘴进来,喜形于色,“姑娘,她走了,走得可快了!”

    “算你机灵!”允棠笑道,“我还真怕你不懂我的意思。”

    “哪能啊?我天天跟姑娘在一起,姑娘不使那眼色,我也是懂的。”小满摇头晃脑,一副得意神色。

    “是是是,你最聪明!去让他们散了吧。”

    翟妈妈一把拉过允棠,肃然道:“棠姐儿,以后不许这样了,她要是真动手可怎么办?岂不是白白挨了一下?她那个身板,力气定是不小...”

    “你放心吧,她不敢的!”允棠宽慰道。

    像“遇到无赖,就要比他更无赖,用无赖的逻辑把他打败!”这种话,自然是没法跟翟妈妈说的。

    “还有,哪有姑娘家胡乱说自己定过亲的?这传出去还得了?”翟妈妈用手指轻点允棠的额头,嗔怪道,“你鬼点子这么多,这魏国公家小公爷,又是从哪听说的?”

    小满抢着说,“这个我知道,是前些日子,我和姑娘去花市的时候,听林家小娘子说的!她刚从汴京回来,机缘巧合下见过魏国公家小公爷,据说那小公爷相貌俊朗,风度翩翩,只要远远看上那么一眼,就会夜夜梦里遇见...”

    说起帅哥来,小满顶着一双桃花眼滔滔不绝,眼看翟妈妈脸色越来越沉,允棠几番清嗓都没能拦下,只好开口喝止,“还不住口!姑娘家议论外男,成何体统?这要是被人听了去还得了?”

    “可,可是姑娘你刚才还说跟他定亲...”小满满腹委屈。

    允棠瞪眼,“还说!”

    “行啦!”翟妈妈并不揭穿她们的小把戏,“快用早饭吧,一会儿还得赶路呢!”

    *

    从扬州去汴京走的是水路,客船房间里床榻桌几一应俱全。

    起初还好,允棠东摸摸西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可两三天下来,每日推开窗子,除了水还是水,再美的景色天天看也不过尔尔,便开始觉得无趣起来。

    无奈翟妈妈带的那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她都不喜欢,只好伏在窗边发呆。

    矮桌前,白露正用茶槌捣着茶饼,翟妈妈则取了一小块在茶碾里面碾。

    “姑娘这是无聊得紧了。”白露看着窗边笑道。

    翟妈妈扭头看,允棠正用手指沿着窗棂的雕花描绘着,“是啊,平日里还能出去跑跑,如今却是困在这船上了。”

    “姑娘倒是不爱看书了,您给她带了那么些书卷,几日都未曾拿起过。”

    翟妈妈想起她与王江氏对峙的模样,喃喃道:“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姑娘是我带大的,自然是我最了解她。”

    “这话没错呀。”

    茶釜中的水开了,水花翻涌,蒸腾出白气。

    翟妈妈盯着白气出神,“我曾自责,把她教得过于寡淡怯懦了,遇到事情唯恐避之不及,又终日惶恐生怕什么落到自己头上,若是她母亲看到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定会怪我。”

    白露把茶釜从火上取下,安慰道:“您是怕姑娘任性出头会吃亏,毕竟咱们没有主子能倚仗,这道理我都懂,姑娘那么聪慧,也定会明白的。”

    待翟妈妈取了一匙茶末放入茶盏,白露倒入开水,又继续说:“姑娘对付王江氏的事,采菊一字一句都给我学了,要我说,咱们姑娘可是有女将之风的,既聪明又有胆识,姑娘之前是藏拙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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