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

    院子的主人是一位姓何的老先生,据说年轻时是一位鼎鼎有名的手艺人,雕工精湛,刀下生花,谁家得了好玉料,都要排着队求他出手。

    但十七年前,何老先生忽然将自己店铺盘让,也遣散了自己的门徒,搬到城中最东边的一处僻静的幽巷中居住,自此宣布封刀,再不做玉石上的手艺活。

    若说起这两位和何老先生的渊源,就要讲到谢疏桐六岁那年,同家人夜游灯会,却被某人的一盏兔子灯勾迷了路,转身寻不到娘亲。

    谢疏桐慌得蹲在路面,噼里啪啦得往下掉“小珍珠”。

    提灯的少年,见小丫头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也懵作一团,不知所措。

    正巧何老先生路过,看着小的这个哭得这般委屈,生得又格外眼熟,和自己的一位故人小时候长得很像。大的这个少年郎一身贵气,提着一盏兔子灯试图往小丫头手里塞。于是,乐呵呵的何老先生席地坐在台阶上,从菜筐里拿出一颗

    ……大白萝卜?

    小谢疏桐揉揉眼睛,好奇得看着何老先生,从白玉萝卜里雕出一只又一只的小兔子,每一只都长得各不相同,或站或坐,仿佛是一窝活生生的真兔子。

    小丫头不哭了,盯着老先生的巧手入了迷。萧时宴也觉得好奇,坐在何老的另一边,看着这不同寻常的手艺活。

    直到远处传来谢家寻人的声音,小谢疏桐才懵懵得从萝卜兔子里回了神。

    “你姓谢?”

    何老手中的刀忽然顿了一下,果然,是她的女儿。

    何老收起刻刀和剩下的萝卜,把膝盖上的“小兔子”们都塞到小丫头的怀里,站起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转身看着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越来越近,愣了一下,露出一丝怀念的笑,转身向着来人相反的方向,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只留下抱着一堆萝卜兔子,迷糊的谢疏桐和身侧看着何老远去,眼睛塞满了好奇与探究的萧时宴。

    何老可能自己也没有想过,人到晚年,会遇到这样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少年。

    灯会过后的第三天,自己的小院门口就时常出现萧时宴的身影,或是拿着一颗白萝卜,或是拿着一块破木头,自己不雕他就第二天接着来,直到肯出手雕出来为止。

    最气人的是,不仅材料离谱,雕完了还不给钱,一天天的在他这蹭吃蹭茶喝。

    不过也正因为有了这看似不着调的少年郎,原本无人打理的枯燥小院,多了许多生气。

    再后来,萧时宴还会拐着谢疏桐一起来,何老看着小丫头,逐渐张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有时候,看着谢疏桐在桌边打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记忆里曾经想过照顾一生的那个人。

    “吱——呀”

    何老爷子一抬眼就看到这两道熟悉的身影,谢疏桐的脸红的像是天边的霞,准是又被某个混小子欺负了。

    “今天没饭,自己下面去。”

    何老努了努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我们不是来蹭饭的”谢疏桐拍开萧时宴扶在自己腰上的手,在何老身边乖巧坐好。

    萧时宴无奈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从袖中掏出那一对玉牌。

    “何老,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所以可以讲故事了么?”

    何老看着人手上的东西一愣,虽说上次看到萧时宴拿出来一块就有些震惊,怀疑是故人相遇所赠,但如今这一对同时出现,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翻涌上来。

    “另一块,你从哪里来的?”

    萧时宴看了一眼谢疏桐,看小丫头悄悄摇了摇头,回到,“噢,当铺逛到的,看着眼熟就买回来了。”

    何老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接过萧时宴手中的一对玉牌,指尖慢慢摩擦上面的花纹。

    “你那一块应该是小丫头送你的吧”

    萧时宴懵了一下,想回一句不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自己这玉牌明明是自己从叔父书房里无意中发现的。

    若不是上次被何老看到,说起这玉牌有两块一模一样的,但怎么都不肯讲这玉牌的缘由,自己也不会起了找另一块的心思。

    可巧后几日踏青,无意中被谢疏桐瞧见,说起自己母亲的嫁妆盒子里隐约有相同的东西,这才偷了出来瞧瞧。

    看来这玉牌背后的故事,与萧家也有些渊源。

    “这两块玉牌,是我最后一个作品。”何老把将两块玉牌,背对背得贴在一起。

    “最后一个?”谢疏桐怀疑的想了想这些年的白萝卜,破木头……

    “好吧,你若是说是最后一件玉器也行”何老拿起叠得严丝合缝的玉牌轻轻敲了敲谢疏桐的额头。

    “当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想娶她为妻,但没成想到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谢疏桐暗暗想,女子?不会是娘亲吧……

    “对你猜的没错,那个人是你娘,当年名满华京的栖凤郡主,那年我金科落榜,失意懊恼得在你外公家的酒楼多喝了几杯,想醉了就从这华城边的河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却不慎被掏了荷包。正巧你娘陪着你外婆来查账,从小二手底下捞出了差点被揍死的我。”

    “美人救书生?的确是娘亲会干的事,那后来那?”

    “后来?后来你娘亲借了我银钱,让我回乡,但我不愿意收,我哪里还有什么乡可回,我告诉你娘我本就是孤魂一条,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但你娘说……”

    何老的眼前,好像又看到那一道身影,身着潇洒的红衣劲装,霞光从这人的身后隐隐透过来,打碎了满心的阴郁不得,

    “若兄长没有牵挂,就把我做为你的牵挂吧。”

    “说什么了?娘亲说什么了?”

    谢疏桐看何老陷入回忆,脆生生得催着人问。

    “没说什么,大概就是讲了些大道理,记不太清了。”

    谢疏桐失望的摇摇头,以为会听到什么有趣的,“噢,娘亲就是爱说道理。”

    萧时宴好笑得看着小丫头一脸八卦没听够的样子,帮着追问:

    “然后你就拜师,留在了华京?”

    “对,因为我想别的地方我也没处可去,这里还有你娘亲这个认识的。虽然攀不上你家的门,但能和栖凤郡主为友我已然知足”

    谢疏桐来了兴致,“你怕不是喜欢上我娘亲了吧!后来呢?后来呢?”

    “你这小丫头,还懂喜欢么?”

    何老抬头瞅了瞅在一边看热闹的萧时宴,将手里的玉牌放在桌上,拿起一边的茶碗饮了一口,调侃了一句谢疏桐。

    “我,我,我当然懂,喜欢就是,嗯……想把好东西都分享给他”

    “对”何老眯了眯眼放下手里的茶杯,“我是喜欢你娘亲 ,想把我做的每一件作品都刻上她的痕迹。”

    “比如这个玉牌?”萧时宴忽然插了一句。

    何老低头摸了摸玉牌上的花纹,“对,这玉牌上的凤凰就是我雕的。那年,你娘亲口和我说,自己瞧上了一个采药的大夫,想做件玉件送给他作礼物,那是你娘第一次跟我要东西,我就雕了这玉牌送给她。”

    大夫?萧时宴一愣神,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拿起这玉牌仔细查看,却见那凤凰栖的并不是寻常的梧桐树,而是一棵翠柳。

    柳?

    萧时宴忽然想起这玉牌的来处,萧柳??

    “是雕了一对么?那人是谁,娘亲有和你讲过么?”谢疏桐听得有些迷糊,这大夫又是谁?为何从来没听娘亲提起过?

    “不,我只雕了一个,另一个是你娘出嫁的时候我做的”

    何老似乎没有注意到萧时宴的神情有些不对劲,“那人的名字你娘没有和我说过,只知道有个柳字,我便做了这凤栖柳的花样,你娘那时候每次和我聊起来那个人,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欢,听说她们私下定亲,但因为那大夫家境贫寒,你娘还和家里闹翻了一阵,但后来……好像那人不在了。”

    “啊??不在了?”

    “嗯,不然怎么会嫁给谢恒那混蛋。”

    谢疏桐有些无语,“是是是,我爹是混蛋,不过你为什么要又雕一块一模一样的?”

    “是她和我求得,你娘说,想留个念想”

    何老回忆起那时候的凤栖,仿佛被谁熄了光,也是在那一刻,何老忽然意识到,自己如神明一样仰望一生的女子,也会有弱点,也会有牵挂。

    “怪不得我娘会把这玉牌收得这么好,小时候都不让我碰。”

    谢疏桐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抬起头看着萧时宴。“何老,那你知道前一块玉牌去哪了么?”

    “你娘说,是随着那人‘折柳’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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