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和拿着锅铲翻炒锅里的菜，油温很高，“嗞嗞”直响，一回头，见唐荷雪还站在厨房门口，随手一指：“你先去客厅坐下，等这个菜好了，就可以吃了。”
唐荷雪却没动，微微倾着身子，倚在门边就这么看着，问：“你不怕被烫着吗？”
“什么？”蒋清和撒上盐巴，又翻炒两下，熄火，这才转身看向她，再次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你炒菜会不会被烫到。”唐荷雪顿了一下，又解释到：“我炒菜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总被烫到，所以就问问你……”
“不会。”蒋清和似乎笑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示意提醒道：“饭好了，洗手吧。”
闻言，唐荷雪犹豫一下，走进厨房，洗完手，顺势端起灶台上盛好的菜，走出厨房，之后又折返回去，拿了碗筷。
蒋清和则端着一个砂锅出来。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餐桌上摆着一份蚝油生菜，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个小砂锅，唐荷雪看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恨不得立马开吃，但这是在别人家，她并没有擅动。
蒋清和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揭开砂锅，浓郁的香味伴着热气一股脑冲出来。
唐荷雪轻轻“哇”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好香。”
又好奇问道：“土豆炖牛肉？”
蒋清和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点点头问道：“你没看到，是怎么知道的？”
唐荷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能鼻子比较灵，小时候走在路上，闻着香味就知道人家炒的什么菜。”
闻言，蒋清和不禁笑了起来，“是吗？”
“是的。”唐荷雪认真地点点头。
蒋清和伸手挥了挥，等烟雾散尽，露出里面的肉块土豆块来，他先夹了一块给唐荷雪，“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唐荷雪也不推辞，立马开吃，她吃了一小口，味道浓郁，牛肉软烂，入口即化，吃起来毫不费劲。
她是个很会肯定别人，毫不吝惜夸奖的人，立马夸赞道：“真好吃，这是我吃过好吃的牛肉之一。”
谁都喜欢被人夸奖，蒋清和笑了笑，问她，“之一？”
唐荷雪点点头，“最好吃的当然是我妈妈啦。”
行吧，蒋清和顿了顿，提醒道：“尝尝其他的。”
那道番茄炒蛋，唐荷雪吃了一口，发现它确切地说，应该是番茄辣椒炒蛋，但和她平常见过的样子不太一样，于是问道：“这道菜……”
“是不是觉得不太一样？”蒋清和笑道，“是将番茄辣椒切碎，然后放进蛋液里，搅拌均匀后直接翻炒，我母亲就是这样做的。”
妈妈即正义。
闻言，唐荷雪点点头，“每个妈妈都有自己的独家厨艺，就像我妈妈炒菜从不按什么固定搭配，她把现有的食材随意凑在一起炒，我都觉得很好吃。”
对面的女孩声音软糯，神情满足，蒋清和听着她的话，不由得嘴角扬起来，眼里满是笑意。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除去开始的聊天，之后基本都在默默吃饭，但氛围看起来却异常和谐。
蒋清和吃饭属于速度稍快的那一类，但动作没有任何不雅，反而很赏心悦目；而唐荷雪吃饭慢条斯理的，每一口都咀嚼的很细。
很快，蒋清和放下筷子，看了对面女孩一眼，她腮帮子鼓鼓，吃东西的样子小仓鼠一样。
他不由得想笑，连忙敛下眼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唐荷雪只顾埋头吃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举动，在吃完最后一口米饭后，她也放下了筷子。
好饱啊！
唐荷雪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肚子，刚想揉一下，一抬头就对上蒋清和的目光，顿时有些羞赧地放下了手。
蒋清和哑然失笑，缓了缓，才开口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谢谢你的晚餐。”唐荷雪目光闪烁。
蒋清和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唐荷雪也立马起身，帮着收拾进厨房，放到水槽里。
她原本打算帮着洗碗，手刚伸出去，就被进来的他出声阻止：“我洗就好。”
“我来洗吧，不然总觉得自己白吃白喝的。”唐荷雪看了他一眼。
她眼神清亮，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来，蒋清和安静地看了她片刻，他发现，她和他认识的一些女孩子不同。她们打扮艳丽，她没有；她们矫揉造作，她不是。
唐荷雪一回头，见他看着自己，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帮我修复族谱，我请你吃饭，礼尚往来怎么就被你说成白吃白喝。”他回答。
也是哦！
唐荷雪兀自沉思，蒋清和却移步过来，站到她身侧，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碗，她回神看了他一眼。
“我来洗。”他看着她道。
“哦。”唐荷雪应了一声，这才往旁移了一步，但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呆在这里？还是出去？
主人还在这里，也没说让她离开的话，她直接离开不太好吧？
唐荷雪索性站着没动，目光也不敢乱看，兀自看着面前墙壁发起呆来，这块瓷砖上的线条连起来好像一只小狗啊……
蒋清和以为她去客厅了，洗好碗筷，一抬头，发现她还站在身旁，一脸呆萌地看着前方，忽然就笑起来，灯光下那明媚的笑容晃到他的眼睛。
她长得并不惊艳，但很清秀耐看，脸型圆润流畅，眼睛又大又圆，很鲜活灵动，笑起来的时候，又会变成大大的月牙眼，肌肤白皙细腻，整个人看起来就很温柔乖巧。
他就这样看着她，心里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竟觉得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光很放松舒服。不过才见几面，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能是自己休息不好，太累了。
蒋清和伸手抚上眉心捏了捏，这才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啊？”唐荷雪这才从她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摇摇头道：“没看什么。”
蒋清和看了看她，才开口说道：“已经洗好了，不要站在这里了，我们去客厅吧。”
“好。”
来到客厅，唐荷雪自觉不便再呆下去，二话不说就告辞道：“谢谢您的晚餐，我就不再打扰了，先回去了。”
闻言，蒋清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而后看向她，点头轻应道：“好。”
说完，他抬步送她至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门把手，开门之际，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她，突然说道：“你平时都和人说敬语吗？就像刚才，道谢的时候，说的是‘您的晚餐’。”
这有什么问题吗？唐荷雪愣了一下，见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这才解释道：“可能平时习惯了……”
蒋清和轻笑一声，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我不是你的领导，也不是你的长辈，对我不用敬称。”
“嗯，好。”唐荷雪应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她的声音软柔而不做作，语调平和，就像盛在玻璃杯的牛奶，清润洁白，和她恬淡干净的面容相得益彰。
蒋清和晃神。
晚安？他的夜晚能安宁吗？
睡觉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慢慢陷入沼泽的过程，越想努力睡去，越是无法睡着，即使睡着，也要面对黑暗沼泽，被沼泽里偶尔喷出的毒气侵蚀，陷入混乱的梦境，或着被沼泽困住，面临突如其来的坠落。
所以，他的夜晚注定漫长又兵荒马乱。
他们相识不久，她肯定不知道他的困扰。
她的“晚安”，大概也是她的习惯，礼节语罢了。
蒋清和恢复如常，垂眸看向唐荷雪。
很少见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的大眼睛，定神时清水般平静，顾盼时星星般流动。
暗夜如漆，室内灯光昏黄，此时她的眼眸却如泉水般纯净，闪着柔和的光，这么看着，他的心竟神奇般静了下来，周身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蒋清和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略一思忖，拿出手机，声音温和道：“我们加下微信吧，如果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发微信找我。”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常在公寓，如果来找我可能会找不到。”
她应该没什么事需要照他帮忙吧？
唐荷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要加她的微信，见他坚持，点头，拿出手机，与他加了好友。
蒋清和的头像是落日余晖，微信昵称就是本人姓名；唐荷雪的昵称是唐唐，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熊猫，看起来憨态可掬。
蒋清和看了看她的头像，又抬眼看了看她，忍不住嘴角上扬，头像和她挺配。
唐荷雪疑惑地看了看，再次道别：“那我回了，蒋教授，晚安。”
蒋清和点头，语气温和道：“好，晚安。”
唐荷雪习惯性地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蒋清和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唇角一弯，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小孩子似的。他停在原地没动，直到她的背影被门隔绝，他才关上了自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