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奥尔大张着嘴瘫坐在座椅上,眼珠都快瞪出眼眶,眼泪和口水糊了一脸。全然没有一小时前优雅矜持,无波无澜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在剧中世界濒临崩溃!

    外界的一小时,而他在那个世界里,却度过了整整百年!死去活来,受尽折磨!他能想到的痛快死法通通没能实现,而每一世迎接他的是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啃食被吞噬,尖锐的牙破开他的喉咙,手腕粗的藤条穿透胸腔一点点捏紧心脏,这样的痛苦——周而复始。

    直到时间在他的意识里不再流逝,重复的痛苦让他麻木,一点都没再升起一丁点求生欲。他回来了……

    奥尔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反应却是天差地别,有人如他一样满脸惊慌,眼神破碎,更多的人是咬牙切齿,怒火冲天,但不是对新型演出方式的不满,而是针对剧情。

    “可恶!米歇尔究竟做错什么了!我明明能救她的!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啊!”奥尔前排那个中年人声音洪亮,满脸络腮胡子,身形高壮,坐在那里就像座小山一样。但此时,他蒲扇般的双手捂住脸,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他身旁的妇人,拿着手帕温柔地给丈夫擦拭着眼泪,但自己的眼泪也簌簌掉着。

    这样的事情并不只发生在两人身上,二号演出厅内,醒来的人们一片哀嚎,悲伤不已地哭泣着。而因为演出厅的隔音效果极好,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其他几个演出厅的观众也都和二号厅一样,眼泪不要钱似地掉着。

    观众反应过来后,开始讨论剧情:

    “我被埋进了土里,蚯蚓在我耳朵里钻来钻去,泥土丝毫没有给我带来窒息感,反而感觉……”托着腮仔细思考了一下用词,“就像是,我本来就是一朵花。这种感觉太真实太恐怖了,像是经历了一次新的人生。”

    “谁说不是呢?说到体验,感觉还是减轻了痛感的,我和米歇尔被抓住,绑在火刑架烧死的时候,痛感减轻了很多很多,但是画面太真实了,我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成焦尸的,心理上觉得很痛。小时候不懂事玩火被烧伤,那时候痛多了,剧里就感觉,像被人狠狠拧了把大腿这种程度。火焰的灼热感倒像是真的一样,那种扑面而来的翻滚热浪……。不得不说,格雷尔大人考虑太周全了,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怕是要受不住,或许一号厅就是这种安排。”说这话的观众文质彬彬,戴着斯文的金属边眼镜。如果有识货的人在就能发现,这种眼镜是为了观看演出特制的眼镜,作用是将演出360度全景体现,使用者想于什么位置观看都能通过眼镜来实现,制造技术是目前最先进的,无价无市,没有发售,目前只提供给演艺协会八位高层——最专业的八位剧评人。

    他轻轻将眼镜摘下,摩挲着,身旁人好奇问:“老先生,为什么把眼镜摘下?”

    “眼镜并不一定是为了看清事物而存在的,就像我这副眼镜。人们给事物定性,为了能让自己理解和掌控,但有时,事物的发展早已经超出原先的预期。就像这一次演出,你相信吗,格雷尔大剧院将带来一次革命,各种意义上的。”他温和儒雅,即便身边的陌生平民并不理解他说的话,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并没有流露出丝毫鄙夷和不耐,就这样友好看向那个思考着他的话的平民。这个中年人一拍脑壳,他似是明白了,兴奋地说道:“老先生,您的意思是……这样的沉浸式观看方式以后将会是演出形式之一?”

    老先生笑着,眯了眯眼,点点头。中年人挺高兴的,他继续说:“那可真是……真是……有趣,不,不能这么说,我想说……咳,您知道,这一次剧本有些吓人……”老先生帮他补充:“我想,您的意思是刺|激性。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中年人猛地点头,寻到同好之时的喜悦让他一时之间忽略了老先生考究的衣着和儒雅的气质,他向老先生伸出手:“您好,先生。我叫艾蒙,想和你交个朋友!西区四角街上的‘德洛玛’就是我家的酒庄,欢迎朋友来玩!”

    王都虽没有规定贵族平民不可居住在同一个区域,但是更靠近王宫的东区明显是平民不可进入之地,而与之相反的,是距离王最远的西区,也是王都贵族不愿踏足之处。老先生听到“德洛玛”三字,眼睛亮了亮,伸出手和中年人一握:“朋友,请别再喊我先生了。”他介绍自己:“赛礼·埃布尔。”

    中年人听到老先生名字之时,他的脸瞬间就红了!他颤着声音:“德洛玛……飞向自由……”老先生,也就是赛礼,接道:“永坠于月夜深海,深眠在虚假的月影中……承蒙喜爱。”

    “您真的是《德洛玛》的编剧吗!那个伟大的剧作人赛礼!天啦……我的偶像居然和我说话了……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他的脸红已经蔓延到脚脖子,全身像熟透的红薯一样,不知道为何,他又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挤出:“他真的……很亲切……呜呜呜……”回应他的,只有赛礼的轻笑。

    两人约好在第二天中午前去艾蒙的酒庄,艾蒙定期组织民间的话剧研讨活动,地点就在自己的酒庄,赛礼很有兴趣,让艾蒙一定要带自己见识见识,顺便完成这次《红月少女》的剧评。

    赛礼不知道是谁写了剧本,是谁在演出,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道具。但是根据剧情来看,背后之人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揭开那件事……他本就看不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既然有人跨出了这第一步,那他也决定暗中助一把力,至少,百姓不该被蒙在鼓里,被当成那些人的……

    三天后,演出场场爆满,不少人是连刷,将八个故事线都过完了。演艺协会的剧评也被刊登在各大报刊最明显的位置,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赛礼一整个版面的长评,作为协会副会长,点评专业,褒贬客观精准。尤其是对于使用新道具沉浸式体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无疑,这是炼金和锻造的进步,在此之前,就算是最先进的魔法道具,只能制造出视觉上的幻觉,根本不可能让其他感官共同进入幻象。

    当然,意义也是非凡的,八个故事线,皆是悲剧。集齐所有故事线的人们,拼凑出了不同视角下但同一个时间线的一个故事。逻辑严谨,就像是真实发生的故事。而赛礼的长评最后,他发现了深埋的彩蛋,红月出现的时间点按照故事的先后顺序一个个记录下来之后,是一个无序的密码,但是如果代入古代魔文,就会发现这是一句创作者深埋其中的话语:改编自真实事件。

    这句话引起了人们的恐慌,他们可不知道这样惨无人道的事件曾在哪里发生过,于是开始寻找真相。虽然赛礼是这样解释的:“野史记载里,前朝发生过抽取人的生命力增强魔力的事,因为受害者都失踪了,所以……前朝□□不计其数,这反而倒成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了。”——但如今还有没有这样的事呢?于是人们的目光开始转移到那些神秘的失踪案上……

    作为犯罪率、死亡率最高的伊塔郡,就这样走进了民间侦探的视线中。虽然不能亲身前往,但是止不住他们的猜想,红月明显就是魔域的,而伊塔郡和魔域几乎完全重合,追溯到过去两百年,失踪案数以万计,高度集中在近百年来。尤其是种植技术保密的伊塔郡特产——克里斯汀,荒芜得连食物都种不出的焦黑土地上,是如何种植出那般娇贵无比的花……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最偏远的地方穿过魔兽和魔物聚集地送到王都……怎么想都很可疑吧!更何况,剧情里就是人变成花,花做成药,这,是不是在明示?

    于是,在演出的第五天,格雷尔被上面通知,禁止《红月少女》的演出,报刊也不能再刊登这部剧的信息。这样的堵嘴,更证实了人们的猜测,于是更多的人抗|议演出禁止的命令,甚至还有“流言”传出——伊塔郡的失踪者被做成了贵族的“药”。

    传言愈演愈烈,上任不足两个月的伊塔郡领主伯温侯爵——德洛丽丝·莉安娜·伯温,被夏佐王去信训斥一番之后,立刻发表了声明,表明自己将会肩负起领地平民的生命安全,亲自组建团队查办近百年来的恶性案件;为了降低民众对特|供花卉的恐慌,将组织专家研究调查,期间无限期暂停出口和种植克里斯汀。当然,民众有监督的权利,伯温侯爵广开言路,集|合民众的智慧,建设一个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的伊塔郡。

    伯温侯爵并不是说假话,几乎是天天有新消息从伊塔郡传出,全国上下都见证了高效的执行力。调查组建立了,专家组也请来了,出口暂停,花都拔了,送将宝贵的耕地还给了粮食……很快,梅琳的通缉令就遍布了全国,罪名是贩卖人口、非法交易、故意杀人等……通缉令上还用加粗加大的红色字体:性别未知,擅长伪装。悬赏金额高达两个魔晶币,成为了王国建立以来最高悬赏的通缉犯。

    在颁布悬赏令的时候,德洛丽丝定价十分犹豫,珐夏利尔使用的钱币是异世界游戏里最寻常的,依次是铜币、银币和金币,换算依次是1银币=1000铜币,1金币=10000银币,但是魔晶币是特殊的,十分罕见,所以面额巨大,1魔晶币=10W金币。珐夏利尔的平民,平均月薪只有100铜币,就这样,已经是十分宽松且有存款的收入了。两个魔晶币,平民阶层做梦都不敢想。

    但德洛丽丝不同,她连做个任务都是用金币结算的,更何况,作为一个生活玩家,野外看见材料怎么忍得住不收集呢?副本掉落稀有材料怎么忍得住不拍呢?于是,作为锻造的材料之一,她收集了足足五千多块魔晶,她原先是打算转手卖赚差价的,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而现在,如果做成魔晶币的话,那就更多了……前不久因为做门票,解锁了中级锻造和四分之三的锻造材料,不小心拿出来一小块时被巴塞琳看到了。巴塞琳难得地被震惊了,被耀眼的财富迷住了双眼。她摸着这一小块魔晶,像是轻抚情人的面颊。

    后来,德洛丽丝才知道,她的背包简直就是连绵不断的金山,但是她也不敢拿出来,怎么解释来源呢?难道要她告诉巴塞琳他们,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他们都是纸片人?

    巴塞琳听到德洛丽丝要将这块魔晶拿出去当做悬赏奖励之后,死死将魔晶护了怀里,直呼浪费,并好好给德洛丽丝科普了一下钱币等单位。最后,在巴塞琳仍旧舍不得的迷蒙泪水中,她安慰说:“梅琳可是眷属之一,你觉得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把她抓住并取得奖赏?这个钱最后说不定还是我们赚到的。还有呀,我这样只是给梅琳制造麻烦罢了,赏金这么高,普通人本就没有本事赚这个钱,赏金猎人却可以,都盯着她,看她还怎么跑!”

    “可是她不是擅长伪装吗?换张脸不就好了?”巴塞琳不解。

    “她不是不死者吗,为什么无病无灾的,年纪轻轻就假死呢?为什么还要用别人的身份呢?而且不死者这个说法太绝对了,灵魂不灭,但是身体怎么可能不会腐朽?如果我猜测没错,她换皮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作为灵魂容器的身体坏了,而且这次她明明可以假死,却直接逃跑……结合所有,我猜测,她换皮是有限制的,可能是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也有可能是时间限制……这样直接点破她,至少人们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危险分子,提防所有的可疑人,对我们的追击也有利呀。”

    “更何况,我一直觉得,和平安宁并不能只靠那么一小戳人,守护自己和他人的思想应该刻印在每个人的心里。作为一个还说得上话的大贵族,即便是这样显得有些无能,但总比民众在无知无觉中受害要好。”

    可能因为前世是普通百姓的原因,德洛丽丝并不觉得贵族就天生高人一等,这是家族荣誉,也是世世代代的责任。她想起前世的那些国家顶梁柱的大人物,不会把所有事情都捂着,牺牲民众的生命或利益来保护自己的尊严和功勋。人非完人,个人总是有限的,民众应该参与到这些大事中,发挥集体的智慧和能量。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的想法对珐夏利尔的未来起了多大的作用——民智开启。

    现在,只有巴塞琳在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话,但不妨碍巴塞琳觉得她十分耀眼:“你在发光……”巴塞琳两手托腮,目光灼灼看着滔滔不绝的小姑娘。

    “这是社会主义的信仰之光。”小姑娘握拳举起,似要给迫害人民的坏蛋一人一拳。

    时间回到演出第一天的晚上。

    奥尔一家回到了伯温大宅,比起伯温家的庄园,确实是不够看的。但在寸金寸土的王都,这栋豪宅毫无疑问彰显了主人的富贵。

    对于鸠占鹊巢的这一家人,他们自己都很了解自身的贪婪和卑劣,因此,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从妻子脸上恐慌的表情来看,奥尔的经历并不是唯一的。

    奥尔慌得满头冷汗,自己暗中引导的黑暗产业被发现,并用这样的方式告知所有人,对方究竟是如何探查到他的秘密?会是德洛丽丝吗?不可能……就算是为了阻止他,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毕竟德洛丽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伯温家继承人,她总是将家族荣誉放在第一位的……

    在他没注意的角落,勇者傅星渊和现任大祭司佩莉,两人的手交握着,头也靠在一起,很是亲密的样子——以为对方被剧情吓坏了,互相安慰着。但两人都不知道,各自的心思都不同。

    傅星渊本就不是一个勇敢正义的人,在这之前,他总认为自己是被神召唤来异世界的天选之子,利用自己对剧情的了解和主角光环,总能像所有龙傲天一样征服世界,潇洒快活。所以他一看到剧情里的官配——大祭司德洛丽丝,长得和前女友一模一样后,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想到前世那个无能庸俗的自己,他决定利用主角光环毁掉她。

    佩莉是他选择的幸运儿,她美丽、纯洁、温柔,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不像德洛丽丝那样强势,处处压他一头。哪怕他日后会有很多女人,他都会把佩莉当作最特殊的那个。

    而且,她并不是原剧情里出现的角色,不论是否能觉醒,都不会影响自己的主角光环。他,并不需要一个与他争辉的女主角。

    事情很顺利,大祭司并没有觉醒,单纯、正义,这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极其好对付的老实人。他们使用了诡计,赶走了她,她去了最危险的领地,可能连终点都不能到达。

    但直到今天——他使用了那张门票。那些纸片人只会感叹门票的制作精妙,但只有他知道,这是游戏里的一个道具,制作者还把这个道具改了改,原先的门票只能隔着屏幕观看游戏PV,当然,游戏人物是拿到了门票,自动进入了另一个游戏地图,随即选择NPC视角。制作者不仅改了观看内容,还改变了进入的方式。

    这个异世界里还有其他穿越者,一个拥有着剧情、道具、甚至是比他更厉害的外挂。

    这个猜想让他心里慌乱极了,但也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佩莉的脑子里却有两个人在对话: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吗?为什么不能干脆杀了那个挡路的贱女人?你也太没用了!真是废物!”

    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如鬼魅嘶嘶呢喃的声音响起,祂对于佩莉的无礼十分不耐,但没有发作,语气倒是十分冷漠:“记住交易的规则,我让你梦想成真,而你,要助我降临这个世界。但这世界没有德洛丽丝,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把你愚蠢大脑拿出来整理下再重新塞回去,不要总想耍些低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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