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马车飞驰在宽阔的林荫大道上,山间风景秀美,却没有房屋。伯温历任侯爵都定居在王都,鲜少回到贫瘠偏远的领地,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将这大片的美景与民共享,大贵族独享一望无际的美景,只允许民众在他们看不见的山脚下建村生活。马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能看到山脚下露出一角的屋顶。

    山下的村落原名是兹瑞恩,自百年前突降天火,陨石降落在东南处湖泊附近,周围草木农田化为焦土,生物死绝,陨石带来的毒气更是将村庄里幸存的人直接带走。

    为了防止毒气的扩散,当时的管家安排仆人们炸了一个山头,滚石落下,通往兹瑞恩的路被彻底堵死,也隔绝了毒气的漫延。但也因此,一百年来,兹瑞恩被湖泊和落石隔绝了起来。

    群山环绕,落石形成的屏障,将接连的几座山连接起来。马车早已不能前行,在山涧附近的树林前,短暂地停了一会儿,三人速度下了车。而马车并没有返回,而是顺着山涧下了山,往城的方向驶去。

    微凉的风吹拂,此时的三人正躲藏在树林中,微风夹杂着淡淡的香味,是德洛丽丝喜欢的红月少女的气味。直到这股香味完全消失,三人才从躲藏处出来,往山涧走去。

    “刚才那个法术,居然可以隐匿行踪?”巴塞琳不可置信得往身后看了看,不仅没有留下脚印,连气味也没有残留。虽然她知道在外人眼里,她们此时和空气没区别,但还是忍不住紧张得东瞅瞅西望望,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树影斑驳,林间的风又摇晃起那些一丝一缕的光线,只见光线照到三人身上,直接穿透,毫不拐弯地投射在地上。

    “哈,这不算是法术啦,简单理解的话,就是炼金术师做的小玩意而已。”游戏活动送的“隐匿符”,不仅能隐去身形,还能藏匿气味和声音,失效有两小时。刚开启商人身份时,想在游戏赚点钱的德洛丽丝,就大量囤积过这些有趣的小道具,但由于人物风属性有类似技能,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买“隐匿符”这种累赘的道具。

    她随手拿出几打隐匿符,一人塞两打,像不要钱似的。巴塞琳已经不怎么惊讶了,毕竟德洛丽丝身上的惊喜和秘密太多,她并不想去询问,因为这并不是德洛丽丝对她的不信任,而是德洛丽丝的顾虑。

    只有乔安娜,刻意压低的、闷闷的声音传出:“哪是什么小玩意儿啊,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个炼金术师能做出这么……”话还没说完,就被巴塞琳的大掌摸上了脑袋,使劲揉了揉,乔安娜摸着自己新鲜出炉的鸡窝头,一脸不知所措。

    正如三人意料之中,一道身影隐没在周围环境中,在他们离开庄园不久,就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马车中途停靠过几次,他良好的听力不费劲就能听到德洛丽丝娇气的抱怨,责怪马车太过颠簸,总要暂停一下休息休息。每一次短暂停靠,他都警惕地化作微风上前观察,德洛丽丝的冰系魔法很精妙,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还在维系着,可能是她身边有一个实力不错的女侍卫,她丝毫没有考虑过节省魔力。他不禁在心里嘲笑,哪怕是这个世界排名前十的法师和骑士,他都可以轻松应对,更何况这个女侍卫,并不在排名之上……真是和梅琳一样的自大和愚蠢!

    在最后一次停靠后,德洛丽丝在女侍卫的按|摩下,睡着了,女孩们不再叽叽喳喳地聊着天,马车也不再暂停,一路向前。

    于是,微风穿过树林,在林间每一处缝隙中打了个转,一无所获。

    顺着山涧走到底,立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面用巨石块堆叠起来的壁垒,高度和两边的环山山顶差不多,由于时间久远,石块之间的缝隙被磨平,这一块壁垒已经形成了更自然更坚固的屏障。

    德洛丽丝看了下高耸的环山,又看着这巨型的石壁,无奈道:“看起来绕路是来不及了。”又看了看自己纤细的小臂,表情绝望:“这也不是一拳就能解决的事啊……”巴塞琳已经拉着乔安娜站在了远处,乔安娜还兴奋地加油鼓劲着。

    德洛丽丝在石壁上贴上隐匿符,又使用了疾速药水,随着一声声“嚯啦”,德洛丽丝的出拳快到出现残影。几个呼吸间,厚重得像王都城墙一样的石壁出现了一个能容纳人穿行的洞——从声音听起来,最后的一拳甚至直接击穿了石壁。失去平衡而掉落的碎石在触碰到德洛丽丝之前,就化作了齑粉。在巴塞琳的眼中,德洛丽丝在打洞的时候,周身是一层金黄色的光,而德洛丽丝和乔安娜却看不见。而因为专攻剑术,她很清楚,这是强大的骑士或剑客才会出现的气,可能是因为德洛丽丝并不是专业武者,她的气并不能具象化。

    她惊喜的瞬间,又有些担忧,德洛丽丝可能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等这次事件结束,找个机会试验一下。她有预感,德洛丽丝的能力或许是超越大祭司的。

    德洛丽丝擦了擦额头上并没有出现的汗,一副好辛苦的样子:“真的好难,花了不少力气呢。”巴塞琳像是没看到一样,伸手给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和留海,德洛丽丝呲着牙,冲着巴塞琳傻乐,巴塞琳宠溺地笑笑,手下动作更加轻柔。乔安娜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之间哪里是主仆,明明就是一个尽情撒娇一个无条件宠,姐妹之间也就这样了吧!甚至,她听庄园里的女仆说,怀疑两人是恋人……如果不是两人的眼神都很清白……

    巴塞琳走在最前方,乔安娜在中间,看着怕黑的德洛丽丝,乔安娜只能伸出小手,拉住德洛丽丝。三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亮光: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为了避免可能还存在的毒气,巴塞琳呢喃起两人听不懂的语言,而随着巴塞琳的话毕,两人浑身都舒服得战栗起来,舒服像是在极度劳累之后泡了个温泉,吃了顿饱饭,是从心里散发出至身体的满足愉悦。巴塞琳解释说,这是她母族传下来的祝福技能。十个小时里,可以屏蔽绝大多数的伤害。

    洞口之外的是德洛丽丝意想不到的景象,她做过很多预想,可能是残垣断壁的破败景象,也可能是焦土枯木的荒芜末日,但绝不可能是人声鼎沸的热闹繁华。德洛丽丝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告诉她这是真实世界而非梦境。

    身后的洞口处,垂下的粗壮藤蔓,还有两边栽倒的枯木,并没有修剪的模样,它们确实是经历了百年的岁月,肆意生长的样子。

    此时,一个男人发现了他们,大步朝她们走去,三人的警惕性一下子立到最高点。男人像是看到了三人的防备,站在离她们两米处不再前进。

    走至近处,德洛丽丝才发现,这是一个神父。这股熟悉感源自他的穿着,与游戏设定中一模一样,玩家通常在受重伤后,就会遇到这种穿着的NPC带回|教堂,也就是复活点。

    当然,NPC神父是不会离开复活点的。而眼前这个神父却走出了教堂。

    他有着一头非常柔顺漂亮的棕发,在阳光下发出浅浅的金光,眼眸也是同色系的棕色,白皙肌肤上是立挺深邃的五官,加上他温柔无害的气质和笑起来就显露的梨涡……看起来是个正经好人。

    “你们好,各位是旅行者吗?”

    “我是兹瑞恩的神父,名叫卡伦·沃伦。”

    巴塞琳上前一步,不经意间将两人护在身后,只道是迷路走到此地。卡伦神父只当巴塞琳是三人的领导者,便转向巴塞琳介绍着,将一行人带进村里。

    兹瑞恩的规模没有塞苏姆大,却比塞苏姆更繁荣。村落的支柱产业是旅游业,因此,兹瑞恩的大部分房子都被改成了或豪华或温馨的旅馆。整洁的青石板整齐又干净,房屋也是被规划过的,各有特色但整齐。村落中心是一个集吃饭和买卖为一体的集市,小摊面前是美丽娇俏的少女热情吆喝……看起来,兹瑞恩的商业十分成熟。

    乔安娜已经被小摊上的各种点心吸引过去了注意力,再怎么成熟,她也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起初她还是有些顾虑的,捏着巴塞琳的衣角轻轻摇晃着,眼里是渴求。经营小摊的少女已经举着美味的糖果,对着乔安娜摇了摇,诱惑着。

    “放心吧,村里没有其他外人,孩子自己去也很安全。而且兹瑞恩的甜点是远近闻名的美味,各位若是想,可以尝尝。”卡伦蹲下身,视线与乔安娜齐平,伸手想要摸上女孩细软的头发。却不想,乔安娜捂着脑袋,连连后退,一脸纠结地告诉他,要长高,不能摸。

    在巴塞琳的默许下,乔安娜被小吃摊老板勾走了,她快乐得像只飞入花丛的蜜蜂,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卡伦好心地嘱托小摊贩们看顾好乔安娜,并带着两人缓缓上坡,拾阶而上,沿着石阶建造的是一座座红白相间的民宅,青山绿水环绕湖泊,蓝天白云阳光和煦。果然是百年前有名的旅游胜地。

    石阶尽头是一栋崭新漂亮的木制建筑,它比前边的房屋都要显得庞大,建立在悬崖上,悬崖之下便是如镜面般澄澈的湖泊。石墙垒得高高的,看不见院里,但院子里的树开满了花,枝头垂挂在墙面上,风一吹,小朵的白色碎花被吹起,石阶上像是被铺上了一层白色的碎花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香气。

    德洛丽丝伸手抓了一朵小花,在鼻尖闻了闻,没有味道。她又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没错,确实有一股花香,她甚至感觉味道有些熟悉,像是桂花蜂蜜,又像是茉莉,也可能是几种花香的混合。

    巴塞琳的话提醒了她:“闻了这香味,竟让人有些困倦。”德洛丽丝瞬间瞪大双眼,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稀释版的红月少女吗?她记得红月少女是特|供给贵族的,就连巴塞琳,都没有使用过。

    卡伦看巴塞琳好奇,他一边将两人带进那栋建筑——一栋带花园的旅馆,一边倾听巴塞琳的诉苦。巴塞琳对卡伦说起了她们糟糕的旅行,什么被魔兽追着打啊,遇到什么歹徒土匪劫财啊,或者是被追着迷路至此。卡伦一边听一边露出同情的眼神,在巴塞琳拙劣的掩饰下,卡伦拼凑出三人的身份——外出游学误入伊塔郡的骑士家族大小姐,柔弱不能自理的侍女和调皮任性的妹妹。

    多么可怜的少女们,卡伦哀叹着。哪怕巴塞琳憋红着脸表示她们的钱财所剩无几,他都给予了她们热情款待,并表示这是一个淳朴善良的村子,不会放任可怜人在外落难,保证在村里所有的款待都是免费的。

    “卡伦神父,万分感谢!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动!您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巴塞琳感动得握住卡伦的双手,卡伦有些惊讶,但还是微笑着让巴塞琳表达着感谢,借口去张罗吃食,便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卡伦走后,巴塞琳脸上感动到快要落泪的表情收了回来,恢复了面无表情。

    “没有温度,没有心跳,他不是活人。我感觉他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巴塞琳冷漠地说道。

    “他的状态,很像一个人。”德洛丽丝面露担忧。

    “你说的是……”巴塞琳疑惑,在脑海中搜索着人,很快,她想起了那个人“尼尔森?”

    德洛丽丝无奈地摊摊手:“热情好客是伪装的,连掩饰都懒得,他真当我们没发现这个村子的异常吗?”不说村里见到的人都是少女,不见老少不见男人,更还有她们身上的穿着,是一百年前的款式,他们在庄园藏书室里查找资料时,无意间看见过。除非,这个村子的特色就是复古……

    不久,乔安娜抱着一堆吃食回来了,她是被一个遮面的少女带回来的,她穿着黑色的罩袍,把自己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脸是用一块黑色面纱遮起来的,只露出一双略显凌厉的美丽双眸。德洛丽丝拉过乔安娜,又向黑袍少女恭恭敬敬地道谢。少女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德洛丽丝,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德洛丽丝被看得脸红,她突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真是……奇怪的人。

    德洛丽丝摸着脑袋,嘀咕着。

    乔安娜把吃食都放在桌上,然后把压在舌头下的点心吐了出来,喝了口巴塞琳准备的解毒剂,她擦了擦嘴角,呼出一口气道:“吓死了,差点就吞下去了。”

    德洛丽丝解析了桌上的点心,不小心将界面焦点移到了飘落进来的白色小碎花上,她看到结果,意外地睁大了双眼:她发现点心的主要原料居然是这种小花,而这种小花,解析出的名字竟然叫克里斯汀!

    怎么可能呢?

    庄园里的花田里,精心养殖的克里斯汀,她亲眼见到过,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不是吗?况且两种花长得也不一样……

    而另一个解析结果也出乎德洛丽丝意料:克里斯汀无毒。

    然而德洛丽丝的危险预警并没有解除,她只觉得事情变得更棘手。

    片刻的沉默后,巴塞琳打破了僵局:“先去看看天石。说不定有发现。调查结果很明显,村子早就已经毁灭了,就算有人想进来也没办法穿越石壁……可是现在,这里的人不像知道外界情况的样子。所有异常的源头是那块天石,那么我们就直接去源头寻找真相。”这一番分析,获得了剩下两人的认同。

    于是,在巴塞琳的安排下,德洛丽丝使用技能,在原地出现了两个和巴塞琳、德洛丽丝一模一样的人。这是冰属性下特殊的复制技能分支,在德洛丽丝的练习和升级下,现在的复制技能不仅能复制外貌,还能模拟场景,就像是机器,输入命令就能完成任务,一次只能完成一件事。比如,德洛丽丝命令睡两小时,那么接下来两小时内,复制人便会完全按照德洛丽丝睡觉的习惯睡两个小时,包括德洛丽丝的睡姿和呼吸深浅。然而这也是有限制的,比如命令之外的事情,复制人不能应对,比如,睡着的这两个小时中,如果发生意外,复制人是不会醒来的。所以这就需要有人在旁下命令。

    于是,思考良久,乔安娜被留了下来。

    巴塞琳和德洛丽丝悄悄地从房间窗口翻出,想要从悬崖那边下到底下的湖泊边。

    与此同时,黑袍少女站在教堂内,在她面前的是巨大的黑蛇雕像,卡伦神父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虔诚地祷告着。

    “她们按计划离开了旅店,悲悯被她们引到了城里。”少女平淡无波地开口汇报。

    卡伦叹了一口气,和少女商量:“麻烦大人保护好那位,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希望被诅咒的循环到此结束吧。”少女点头,一瞬,从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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