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蝉

    在被蛇尾卷起来抛向天空时,乐正黎整个人都懵了。

    她微微张着嘴,无声的尖叫被掐灭在喉咙里,全身的血液好似一下子沸腾,滚烫的血齐齐涌至颅顶。

    凌空飞晃间,她恍恍惚惚瞧见了东边某处有一团团橘色光晕渲开的地方,那应该是青莲佛寺……

    她忽然醒神,这才能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离地已经很高了,高到几乎能把大部分众生巷收入眼底。

    所有的声音都离她很远,耳边只剩下风声和断断续续且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来不及再想东想西,她在凌冽寒风中伸手摸索到自己的后腰,想要去拔出那柄弯刀……

    等摸了个空,她才惊觉,弯刀如今在梁丘珩砚手上。

    若弯刀还在的话,她至少能把刀锋插进黑蟒的身躯内,借此来稳住身型。

    没有弯刀,只剩下手腕上缠绕着的银镯,她勉强保持了镇定,把银镯脱下来后拼接出一柄小巧的刀刃。

    尖刀被狠插进鳞片的缝隙里,刺痛使月德更加发狂,他又怒甩蛇尾,想把人给扔出去。

    乐正黎攀着蟒身,被抖得眼冒金星差点就松手掉了下去。

    见丢不掉乐正黎,黑蟒的怒火更盛,但他到底还有两分理智尚存,知道现下应该去救赵烛衾。

    可梁丘珩砚那一刀伤他太重,鲜血淋漓的伤口像被强硬地塞进去一大捧火石,渐高的温度灼烧着月德的躯体和精神。

    他驱动蛇身逼近赵烛衾和梁丘珩砚一众人,那对如灯笼般硕大的眼睛泛着赤红之色,目光如炬却根本辨不清谁是谁……

    想着要去吞食梁丘珩砚的人,又想把赵烛衾给拉出垮塌木屋的包围圈,一心二用,被尾巴裹住的乐正黎成了碍手碍脚之物。

    他毫不犹豫地便松了蛇尾,尾尖一拂,打在乐正黎的侧腰上,痛的她手劲一松,直接就被他朝未知的方向掷出去了。

    没了多余的累赘后,月德扬尾又是一扫,瞬间便有几间木楼的屋顶遭了殃。

    而倒霉的乐正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脱离月德,不受控制地飞出一段距离后开始往下坠落。

    在她身下,是一片木屋的废墟。

    横斜的房梁与碎裂的木头迸溅的到处都是,这么高的距离砸在上面,乐正黎非死即伤。

    梁丘珩砚跟赵烛衾一直都盯着她的动向,事故发生得太快,最开始是因高度而救不下来,后面是根本救不了了……

    距离太远,他们鞭长莫及。

    乐正黎仰面朝天下坠着,在这一瞬间,她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冷风呼啸着从耳边滑过,等待落地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衣袂被疾风牵引而失去秩序,袖子重重剐在脸颊上,宛如被人抽着巴掌,很疼。

    她难以想象自己此次会以何种方式得救,难道是剧情产生了某种蝴蝶效应?导致她的死亡提前了?

    思绪翻飞之际,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系统——我会死在今天吗?”

    【不会。】

    “可是这么高,砸在地上也会很痛吧?要是断手断脚的话,我可怎么办?”

    她心中哀叹,欲哭无泪地想着:真不该凑热闹,早知道在梁丘珩砚和赵烛衾对上的时候脚底抹油逃掉好了……

    【乌九朝来了,宿主会得救。】

    系统的电子音出现又消散,乐正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陡然间就察觉下降的趋势停滞,因为她被人横空拦截住了。

    巨大的狼兽张嘴衔着她的侧腰,在最后关头把人给接住。

    如果他再来晚一秒,乐正黎就已然坠进了那处废墟里。

    她有些怔忡,半天缓不了神。

    狼兽含着她往前一跃,直接把人送到了远离黑蟒的一条石道里。

    狼齿锋利坚硬,他从未衔过活物,只能尽量收起牙齿,生怕伤到了乐正黎。

    待到乐正黎站在地上,脚下有了实感,才终于从刚才的懵忡里回了神。

    她腿软至极,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

    乌九朝阖上了嘴,庞大的狼头微微垂下,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那个小人儿。

    他没有说话,心脏还在急跳着没有分毫缓解……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回来,乐正黎从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她会死的吧?

    人族太过孱弱,不像他们拥有着柔软的筋骨和厚实的皮毛,也没有敏捷利落的身手。

    一想到刚才在远处看见的那一幕,乌九朝差点就目眦欲裂。

    他起了怒火,确定乐正黎在这里是安全范围之后,转身冲向了那条黑蟒。

    一蛇一狼都是暴涨到最极致的状态,打起架来,恰似骤起了一阵毁天灭地的狂风暴雨。

    乌九朝至月德近前,张嘴便是一口,死死咬着蟒身不放。

    月德从最开始吸入了引发兽性的秘药,与半焘居门口的无面乱党纠缠厮斗后,过来又受了梁丘珩砚的一刀,再凶猛失控的兽此时都有些疲怠。

    但狼兽攻来,他还是竖起满身尖鳞迎了上去。

    被乌九朝咬住身子失去了先机,蛇尾就顺势回摆,力道狠重地绞在狼兽的四肢和脖子上,带着必杀的决绝。

    狼兽眼露凶光,金色瞳孔再没了往日的绮丽,他仰头一扯,锋利的獠牙刺进蛇身中,穿透厚厚鳞片,直接咬下来一大块血肉。

    蛇尾缠得愈紧,他咬的愈狠。

    黑蟒落了一身的血,调转蛇头,同样尖利的蛇牙显现,张嘴就衔住了乌九朝的脖子,想把这个令人生厌的狼兽给咬死。

    两只大型兽族对垒,周围的一切都悉数受了难。

    不管是蛇尾横荡还是狼身滚过,房屋接连跟着倒塌。

    有些奔逃不急的百姓遭牵连,要么被压在了断壁残垣下,要么就是兽族的打斗阻了他们的脚步,逃无可逃……

    一时间,哭喊声混着惊声尖叫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而另一边的梁丘珩砚与赵烛衾在看见乐正黎平安落地之后,皆不免松了心弦。

    两方虽然仍泾渭分明地敌对着,但经由月德这一打岔,都没捞着好处。

    赵烛衾脸上被弯刀划出来的伤口并不严重,却止不住地溢出细细血色,且周围皮肤也在渐渐变成深红,如迂折扩散的艳毒。

    他单手抹了一把伤处,血渍染在手心上,分外触目惊心。

    他垂下眼睑,面色如常,照例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可心脏却仿佛掉进了冰渊里,冷的彻骨。

    梁丘珩砚的弯刀上有毒,或者说是能克制诅咒与徊仙血液的东西。

    所以这柄刀划伤了他,并且造成了影响……

    一侧持刀护卫的周寻风也发觉了赵烛衾面上伤口的异样,他心底一惊,暗道不好。

    南疆和无面乱党联合起来作乱弑君,怎么可能没有准备一张底牌,他们得有底气杀赵烛衾,才敢有此行动。

    “陛下,形势严峻,臣先护着您离开如何?”周寻风压低声音,“剩下的黑羽卫和皇城司将这些南疆之人包围着绞杀,迟早也能杀了梁丘珩砚。”

    赵烛衾斜了眸光睨他一眼,没有做声。

    梁丘珩砚那边的人并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一群无面乱党。

    虽然现在有月德在此搅动风云,但月德失了理智,蛇尾一甩,杀起人来完全不辨敌我。

    “他伤了朕,我要亲手杀了他。”赵烛衾表情沉冷,松了松腕子,又握紧了手中长剑。

    他对周寻风说:“别再耽误了,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重新聚拢的皇城司和黑羽卫就动作干脆利落地冲向了巷子对面那群戴着面具的人。

    梁丘珩砚一行人的背后便是月德跟乌九朝的战场,想退是退不了的,只能咬牙再次迎上去。

    双方势力又一次缠斗在了一堆。

    这下连两位主子都不可能再作壁上观,又是弯刀对长剑,一来一回,交手时都擒着狠力,势必要把对方给弄死。

    赵烛衾武力不强,但胜在有个周寻风护法。

    黑羽卫的首领自是不容小觑,他帮着赵烛衾应对梁丘珩砚放冷箭的同时,还能与云腰奴打得不相上下。

    血色蔓延,刀戈铮铮。

    兽族相斗,哀鸿四起。

    月德受了梁丘珩砚的一刀,又被南疆圣器所伤,和乌九朝厮杀了一会儿后,便已显露出大势已去的疲态。

    圣器克制兽族,就算只是小小一刀,落在蛇躯上也将是巨大的伤害。

    黑蟒力竭,心生退意,游移着往后不断躲闪,狼兽步步紧逼,压制一起,气势上便倏然占据了上方。

    乌九朝的脖子和脊背上都是鲜血,那是被黑蟒返身回口咬出来的伤。

    他却浑然不觉,脚爪踩在一片狼藉的废木头上,眼神锐利地锁定着黑蟒。

    后脊高高拱起,狼尾向下紧贴着后腿,他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若月德接不住,便只能被咬住七寸,死于狼口之下。

    随着狼兽的嘶吼声响起,一大片暗影兜头罩在了梁丘珩砚与赵烛衾一行人的顶上,他们齐齐仰头看去,不免微瞠眼眶想往后退避。

    黑蟒庞大的身躯碾压了过来,狼兽也做出攻击的姿态,他一旦跃着踩在了蟒蛇身上,压下来的重量和受波及的位置都将化为齑粉……

    双方人手审时度势,默契地停了手,随之往后撤去。

    而赵烛衾则缓缓收了剑,剑锋和剑尖上都是血,不过是别人的。

    他到底还是做到了,亲手把剑插进梁丘珩砚的肩头时,那个感觉真的很不错。

    可惜的一点就是梁丘珩砚躲的太快了,这一剑,他原定的位置是心口处。

    剑尖贯穿梁丘珩砚肩膀之时,赵烛衾又感知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推拒与屏护感,是徊仙用灵力设下的抵御咒术。

    他面上隐现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难道是徊仙和梁丘珩砚有了勾结?还是有其他原因?

    赵烛衾将心中疑惑按下,侧目看了一眼周寻风,他身上多了数道伤口,鲜血滴答,顺着握刀的手指向下流。

    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同时还要兼顾着赵烛衾的安危,他再厉害,都不可避免地会出岔子。

    黑蟒有将倾的趋势,周寻风拉着赵烛衾的胳膊,生怕他还要执拗地去追上梁丘珩砚再补一剑……

    在狼兽快要扑上去咬死黑蟒的时候,冷冽的风好似停了一息。

    他凌空而起,踏着碎了一半的木楼飞身向前,在夜色下,狼兽硕大的身姿形成了一道矫健又完美的暗影。

    前爪落下,狠狠踩在了蛇身上,黑蟒毫无反抗之力,庞大身躯往下堕去,砸榻了好几间木楼。

    乌九朝俯头而至,狼口大张,尖牙泛着锋利的冷光。

    然而他的攻势却猝不及防地停顿了下来。

    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再次降临世间。

    白色纯粹,仿佛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降下一场碎雪来掩盖那些狰狞血腥的世间万物。

    与落雪同往的,还有一个撑着纸伞立在不远处的人影。

    他徐徐抬手,分开五指朝着乌九朝这边摊开掌心,旋即合拢,像是抓了一把空气……

    乌九朝感到了桎梏,那是一种无法抗争的压制感。

    狼兽不受控地开始缩小,直至变回正常大小的狼族。

    被他踩住蛇尾的黑蟒也随之变化,月德受了很严重的伤,撑不住兽形,完全变回了人身。

    满地血痕与尸体,月德缩着手脚匍匐在地。

    他腹部被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涌出,逐渐濡湿了黑衣。

    乌九朝瞧出这撑伞前来的人比他和臭蛇都更厉害,也未曾负隅顽抗,跟着恢复了人身。

    他的脖颈与后背就没一处好的,斑驳血迹蜿蜒而下,在松绿色的袍服上洇出大团大团深色痕迹。

    幸好戴在胸口上的璎珞项圈还完好无损,否则他真要不管不顾地上去咬死这条臭蛇……

    “你是谁?”乌九朝捂着后颈的伤口,温热的血透过指缝,滑进破烂的衣襟里。

    撑伞人信步而来,白雪缀于伞面上,浅浅覆了一层。

    乌九朝蹙着眉头,一脸凶戾地看着此人走近。

    “我叫白蝉。”男子如此说道。

    他微微移开了纸伞,偏着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垮塌到没有任何幸存的木屋,“兽族在此殴斗厮杀,已然越界,百姓何辜?”

    男子嗓音轻和,但语气并不好,乌九朝听出来了。

    他闻言,冷哼一声,“你……并非人族吧?”

    乌九朝最开始还判断不准,等这人离得近了,他便一下子就看出这个叫白蝉的,是兽族。

    至于他到底是哪种兽族,乌九朝就看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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