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或不信，你自定夺。”轩辕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许浩歌未语，望向轩辕玠。
她带着血丝的眸子凝视着他，定定地，从来没有移开过目光。这么长的时间，长到轩辕玠以为她要分道扬镳了，她才淡淡说了一句：“我信你。”
轩辕玠点头，没说话。
这时，许浩歌忽而朝屋顶的方向望去，仰着头，拧着眉。
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屋顶上，钟馗大大咧咧地坐着，随意抛动着手中的两枚铜钱，饶有兴趣地欣赏这场闹剧，边看边笑。看到许浩歌朝这边瞧来，他无动于衷，依旧该怎么笑就怎么笑。
直到黑无常终于发现了什么，大惊道：“她她她……她！”
她在看他们，钟馗知道。
虽然不明白，为何她一介小小灵修可以感受到他们三只鬼的灵态，但是，钟馗对此见怪不怪。荒唐事情多了，这算什么？他只想知道，这个冰山意识到这件事是钟馗这个混账东西的把戏后，会是怎样一个反应。
她又打不过他。
果然，许浩歌并没有拔剑上来屋顶上和他兵戈相向，只是不善地瞪了他一眼，随后随大流，继续出门除鬼。
钟馗觉得无趣，收了手中的铜钱，随后化实，从平安灵院的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后蹒跚晃了几步才站稳。谁知，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剑刃反光，映出某人冰冷的眉目。
黑白无常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钟馗被绑架了。起初大喜若狂，但是仔细一想，作为鼎鼎有名的鬼差，黑白无常还是相互传了一个眼色，一人持镣铐一人持枷锁摆起了备战姿势。
钟馗：“救命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黑白无常，当即跟着喊道：“对！从今天起，你要学会自己救命！姑娘你也忙，我们先行告退！”
钟馗：“……”
许浩歌道：“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指望朋友来救你？做梦！”
钟馗嬉笑道：“对对对我做梦！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大弟子长得忒丑，不想要了？我的确长得比他好看，你要不要试一试？把剑放下来嘛……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你这样，吉卦都不来找你的……嘶，你真砍！”
许浩歌道：“少废话。”
钟馗继续道：“你不想看我长什么样子？”
许浩歌：“不想。”
她的剑刃已经砍到了钟馗的皮肉里，划出了一抹鲜血。此刻，剑刃又深了一分，离咽喉不过分毫。
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好像可以操控鬼。我要赢得这场比赛，我相信，你可以。你很穷吧，天天做不正当的偷摸抢劫，如果你肯帮我，薪酬不会少。”
钟馗道：“高看了高看了，不过……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什么……”
许浩歌还未反应过来，钟馗已经凭空从她的剑下消失。而下一秒，一缕低磁的笑声从她的耳边飘来，“首先，就你这种小灵修，想要威胁我，还差着一万五千里远。你倒是自信放光芒，就这么把无语架在我的脖子上？”
许浩歌当即认错：“对不起。”
钟馗继续道：“其次，你想找靠山好歹也找个靠谱一点的吧……我看着，很靠谱吗？”
许浩歌：“……”
“但我还是会帮你，不要薪酬。对，你没听错没耳背没幻觉，我肯帮你。只是，介于我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随意切割鬼头，所以你可能要将就我一下。”
许浩歌向前挪了一步，回头问道：“你为何帮我？”
钟馗大笑：“凡是美人，我都帮。”
许浩歌：“……”
“我们素不相识吧，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和你做交易。我要赢这场比赛，但是你图什么？我以为，你为了谋生偷人钱袋，但你又为何不要薪酬？”她道。
钟馗思索片刻，忽而道：“你相信眼缘吗？”
许浩歌：“不信。”
“巧了，我也不信，”钟馗抛了抛手中的铜钱，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道：“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信了。我知道，这些话可能很尴尬，我讲着也很尴尬，但是我欣赏你不干人事的品质。世界上最不差的就是人，尤其是为了野心和欲望拐弯抹角用尽心机的人。多累啊，是不是？”
“但是你要救人就是真的救人，想做坏事就是真的做坏事。”
“直来直去，不愧于心，挺好的。”
顿了一顿，钟馗道：“我这人天天游手好闲不干正经事，这回帮你算是给自己积德。你过意不去的话，就欠我一个人情，改日想还就还，不想还更好。”
许浩歌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随后道：“你说能帮我赢，那该是怎么一个赢法？”
钟馗打了一个响指，“作弊，躺赢！”
“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诱饵。”
许浩歌点了点头，没有废话，长剑入鞘潜伏到了一家屠夫的家中。她心里清楚，所谓诱饵，就是活人。
以活人为诱饵虽然听着有悖人伦天理难容，但的确好用。
左顾右盼，屋子里漆黑一片，鼾声阵阵。
介于头顶有一个歪斜的货架，许浩歌矮下身子，才穿过了重重叠叠的木板。
木板上常年摆放肉类，还是霉肉腐肉，能掀翻天灵盖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许浩歌憋住呼吸，快步通过这个奇臭之地。
穿过货架，她才抬起头来大口喘气。
谁知，一抬头，后脑勺却撞到了个尖角。
“小心，撞到货架上了。”身后传来钟馗的声音。
许浩歌本想点头，旋即发觉不太对劲，硬生生止住了急急慌慌的步伐，回头一望，钟馗正站在她的身后。她再一抬首，钟馗面具底端的尖处好巧不巧在她头顶的正上方。
许浩歌：“……”
钟馗的鬼面具在这等昏暗的地方，显得越发诡谲。此刻，一双乌黑的眸子正凝视着她，“怎么停下来了？”
许浩歌道：“你离我远一点。”
钟馗：“我……”
钟馗：“好。”
感受到钟馗冰冷的体温逐渐远离，许浩歌快步向前，头也不回地潜入了屠夫的家中。这间屋子门窗紧闭，虽说恶臭味已经消减了大半，但是十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冷不丁被钟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个哆嗦。
钟馗道：“我说你这丫头，你绑谁不好，偏要绑一个屠夫？”
许浩歌道：“不绑屠夫。”
钟馗走上前来，问道：“那你绑谁？屠夫他婆娘？”
“不，他儿子……他夫人去的早。”
许浩歌正在摸索着到楼上的木梯，谁知摸着摸着，摸到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这块石头不同寻常，非但没有坚硬粗糙，反而柔滑细腻，好似一块上好的美玉，无缺无暇。
手向下滑，美玉上，一道道纵横的纹路精雕细琢。
许浩歌越摸越不对劲，当她后知后觉发现真相的时候，钟馗戏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响：“摸的这么开心，还舍不得移开手了？”
许浩歌的脸“噗”地红成了柿子。
碰到了烫手洋芋一般，她一把收回了手，嗔怒道：“流氓！”
“流氓骂流氓，有理说不清。算了，你吃了我的豆腐我也不说些什么，但是黑灯瞎火的，你还想绑屠夫他儿子？小心动静一大，人家拿着杀猪刀来砍你。”
钟馗此刻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并不粘腻，反而清晰通透。
许浩歌听罢，疑惑道：“你要亮醒人家？”
“乱说，”钟馗考虑到刚才许浩歌对肢体接触的抵触，稍稍和她隔开了点距离，在手心中燃起一团绿茵茵的鬼火，道，“你学的不精，天天学些爆破冰冻的符咒，却连生活中常用的都不会。”
许浩歌一愣，才发现那团鬼火非是来自钟馗的掌心，而是掌心上的一张黄符。
黄符，不是他们平安灵院独创的吗？
不过她并未有眼无珠地询问，有些东西，问不得。有了火焰，许浩歌便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楼上，安详入睡的胖男孩似乎梦到了烤鸡腿子，口水流了一枕头，正美美地在梦乡里做他的春秋美梦，好不快活。但俗话说的好，“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
一个麻袋，小胖子就回到了现实。
“唔……”
“唔唔唔唔唔！！！”
小胖子的口中被塞了布条，任他怎么喊都无济于事。钟馗坐在许浩歌驱使的符舟上，扛着狠命挣扎的小胖子，大笑道：“叫！你给我大声叫，看看是天王老子还是阎王小子下凡来救你！”
小胖子：“唔！”
许浩歌撇了他一眼，道：“没事的，就借你用一会。”
许浩歌本来放柔了声音，打算安慰一下这个小胖子的，但是话到口中，却又显得这般冰冷，把小胖子“哇”的一声吓哭了。
钟馗笑得更厉害了，“哭！给我继续哭！但就算你把这个镇子哭得淹起来也没用啊，哈哈，我们飞在天上！”
借他吉言，小胖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许浩歌瞅了一眼钟馗，道：“很好笑吗？”
钟馗却反问道：“你不笑，怎么知道好不好笑？”
许浩歌本想损他一句“真是有病，有笑病”的，但话到口边临时改道，又吞回了喉咙里。她不会聊天，所以一般都保持静默，此刻亦然。
钟馗却忽而道：“那屠夫出走了。”
“什么？！”
钟馗伸出双指捂着面具上的双眼，随后沉沉地开了口，“我刚才和他门口的一只鬼互通了视觉，你猜怎么着？那屠夫自己揭开了门口的黄符，出走了！”
许浩歌一愣，“然后呢？”
“然后，”钟馗一摊手道，“和我天眼通的那只鬼的脑袋，就被砍下来了。不过，整个平安镇都是你们平安灵院的游乐园，这人死不了。呵，你们这锅汤，小心混了老鼠屎……”
许浩歌看了看呜呜咽咽的胖男孩，道：“他的儿子，或许知道什么。”
钟馗点头，扯走男孩口中的布条。
布条一走，男孩“哇”的一声就哭了。
这清脆的哭声好似食物的香味一般诱鬼，惹得鬼子们的鬼头齐齐抬起，望着符舟，眼神贪婪。
嫩生生的娃娃是鬼的最爱，屋子里好歹还有符咒的震慑，但光天化日之下，鬼子们也无所畏惧了，纷纷爬上屋顶，追赶符舟。
钟馗无奈道：“别哭了小鬼头，你那个老爹飞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