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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

    翌日一早,城门大开,雨还没停,陈国之人便早早过来接人了。

    为首之人一袭黑色铠甲,坐在一匹黑色的马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上去很是怖人。

    听身边的人说,他便是用三个月灭了姜国的新将,小陈将军。

    小陈将军?

    一直面色淡淡的徐宁眼中忽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虽然只是一瞬,却依旧被那坐在马上面具后头的那双尖锐的眼睛看得清楚。

    小陈将军嗤笑一声,索性将面具摘下,自上而下看着从城内被侍婢们簇拥着徒步走出来的徐宁。

    “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公主殿下。”

    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在风中萦绕,钻进了徐宁的耳朵里。

    徐宁震惊地顿在了原地,仰头看了过去,竟然是他。

    她以为助他回国,他会按照她的期望将陈国搅乱,没想到的是,他竟披上了战甲,将曾经为质的国家夷为了平地。

    姜国信奉巫术之道,听闻他刚到姜国就被算出是灭国之孽,自那之后,他在姜国的日子,几乎日日生不如死。

    是了,姜国与他之间如此血海深仇,他终于逮到了机会,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灭了他们。

    两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黑一白,在城门口的风雨中立了良久,直到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乱。

    “陛下,老奴看着公主长大,就让老奴跟着公主一道去吧。”

    一个形容枯槁的大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很是憔悴,前几日还花白的头发如今却全白了,他敬重地近乎匍匐跪在地上,祈求着徐虎答应。

    徐虎这会儿也摸不定主意,瞬而看向了马上的陈宗。

    陈宗一把将还未回过神来的徐宁拉到了自己的马上,斜睨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忠仆,冷哼一声,“公主殿下,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肯真心待你,你还真是幸运。”

    说着他挥一挥手,示意让那老奴起身,喊了一声,“回陈国。”

    “敢问小陈将军。”徐宁回过神,问道,“徐国保住了吗?”

    陈宗却在她一旁邪邪一笑,“公主殿下既然已经嫁给我陈国,就理应是我陈国之人。”

    雨水早已打湿了凉热的头发和衣裳,但陈宗似乎毫不在意,依旧骑着马在雨中走着。

    一阵沉默之后,陈宗冷哼一声,满口不忿,“他们待你如此凉薄,你还关心他们的死活作甚?”

    徐宁笑而不语,但心里的那块石头却已经放下了。

    今日之后,她与徐国再无瓜葛,徐国与她亦然。

    果不其然,在徐宁嫁入陈国的第六个月,徐国因为上贡一事被陈国刁难,半年之后,陈国发兵攻打徐国,才不到半日,徐国不复存在。

    自入陈国之后,徐宁便一直被安排在驿馆内,驿馆门口每日都有护卫看守,她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除了太子。

    陈国太子残暴之名徐宁早有耳闻,所以那日初见太子,徐宁内心便已经做好了防备。

    可惜她的防备在陈国太子面前不堪一击。

    陈骥刚进门便粗暴得撕去了她的衣裳,那一夜是徐宁此生最痛苦的一夜。

    陈骥翌日便回去了,此后每半个月,他都会不请自来,直到将徐宁折磨得不成人型之后,才会尽兴离去。

    直到徐国灭亡,陈骥便不再来了。

    徐宁瞬间有些慌乱,按照陈骥的脾气,他不来就等于丢弃她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有人将她从驿馆里带出去,往官伎楼里一丢。

    她从一个堂堂公主,成为了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官|妓。

    是夜,羿宁从徐宁身体里飘了出来,眼看着徐宁正躺在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身下沉沉睡着,心里不由得揪了起来。

    这些日子徐宁的所有情绪她都能感觉得到,可是她无能为力,这里是徐宁的轮回之境,她不能出手帮她。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恨不能将这头野猪拖出去喂狼,良久之后,她才渐渐将心情平复下来。

    今夜她还有事要做。

    好在徐宁的房间与后厨不远,羿宁飘了一会儿就找到了后厨的窗户。

    此刻那扇窗户大开,有一个黑影正坐在里头喝着茶。

    羿宁从窗口飘了进去。

    “画妖君!”

    羿宁冲着那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监激动地喊了一声。

    画妖虽然一身狼狈,但身上的那股子傲娇劲儿依旧,他斜睨了一眼她,哼哼了一声,“就你这脑子!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羿宁赔笑道,“是是是,画妖君息怒,都是晚辈的错。”

    那日在城楼之下,画妖主动跟着徐宁来到陈国,也避免了在徐国灭国之时被屠的下场。

    只是徐宁自入了陈国,便被人牢牢看了起来,即便是贴身侍婢都无法与她相见,是以整整大半年,羿宁再也没见过画妖的身影。

    她还以为画妖被陈国人杀了,没想到今日能再次与他相见。

    画妖都才不理会他的虚假赔礼,直接切入正题,“陈国皇帝要驾崩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太子陈骥即将继位。”

    这种事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陈国皇帝去年就身子不适了,一年以来,陈国的朝政全都把持在陈骥手中,这个皇帝几乎是可有可无。

    画妖继续道,“陈宗被封护国大将军。”

    “护国将军?”羿宁不理解,“他是太子的兄弟,当真要封也该是什么王爷侯爷之类的,怎么就封了个将军?”

    画妖摇头,“兴许陈骥另有打算。”

    羿宁索性飘到了他对面,选了一张椅子假模假样地坐了下来,“我也有一件事。”

    画妖扬起下巴,示意她说。

    羿宁沉了沉心思,道,“我怀疑陈骥非普通凡人。”

    画妖蹙眉,显然他也有所察觉,可始终找不着证据。

    羿宁道,“陈骥每每来寻徐宁时,我确切地感觉到他体内有内丹,且接触徐宁时,有吸食徐宁精元的趋势。”

    “人妖之术。”画妖脱口而出,“他定在暗中修习人妖之术,这种术法会让人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受控——他修的是什么属性?”

    术法总也离不开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属性,只是陈骥的内丹还是太小,她暂时还分辨不出。

    天色隐隐破晓,画妖站起身,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好好盯着徐宁,我回去了。”

    “画妖君!”羿宁有些不舍,“下回见面是何时?”

    画妖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从宫里出来一趟不容易,但近日我隐约觉着,在白日里我也能控制这老太监的身体了。”

    那日城楼前画妖向陈宗自荐时,羿宁就隐约察觉出了什么,他一个老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往死了说也该是死活守在皇帝身边,可他倒好,皇帝一死他就想着离开旧主跟着新主,想想都觉得很奇怪。

    但一想起老皇帝对徐宁的偏爱,或许那老太监确实在完成老皇帝临终嘱托也说不一定。

    送走画妖后,羿宁又飘回了屋子里,徐宁还在熟睡,身边的野猪已经不见了。

    也对,这个时辰大臣们都该上朝了。

    羿宁就这样蹲在她身边,静静得等着她醒来。

    画妖说得没错,才不过三日,陈国老皇帝就驾崩了,太子陈骥继位,封陈宗为护国大将军。

    陈国在五年之内便如同吞天换日一般吞并了五个国家,如今中原大地上也只有陈骥这么一个君主,这位唯一的天下共主登基,自然与往日不同。

    所以自从老皇帝驾崩起,宫里便放出消息,要请出南山祭司,替陈骥披上属于天下共主的龙袍。

    “听闻姐姐受伤了,我奉妈妈之命来给姐姐送药。”门前来了位绿衣姑娘,手里拖着一个放满药膏的托盘,乖乖地站在那里。

    徐宁闻声,过去开了门。

    绿衣姑娘冲她咧嘴一笑,“姐姐需要我帮忙吗?”

    徐宁说了句多谢,便闪了闪身,让她进了屋。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绿衣姑娘轻巧地将托盘放置在几子上,从中挑出要用的药膏,砰得一声打开木塞,等着她。

    徐宁坐了下来,毫不掩饰地脱下了衣裳,原本还雪白的肌肤如今青一片紫一片,新伤加上旧伤,层层叠叠的,有几处甚至已经开始化脓。

    即便绿衣姑娘见惯了伤,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严重?”

    “绿萼妹妹尽管上药便是。”徐宁依旧是刚来时的那副淡淡神色,没有喜怒甚至没有哀乐。

    绿萼回过神来,眼底染上一丝心疼,就连手里的动作也小心翼翼了起来,“我看姐姐自来了官伎楼,都没正经好好休息过呢,这伤口也不知何时才能好,姐姐今日休息吧。”

    徐宁苦笑一声,在这个楼里,休不休息从来都不是姑娘们自己能说了算的。

    绿萼认真道,“未来三日新帝陛下登基,那些大人且忙着呢,不会再来找姐姐了。”

    “多谢。”徐宁再次谢过。

    上完药绿萼便起身走了,徐宁关上了门,眼里的厌恶与仇恨这才尽显,若是有可能,她恨不得将那些侵犯自己的肮脏男人扒皮抽筋生吞活剥。

    可惜如今她身不由己,连自保都难。

    她紧咬着唇,忍着身上的痛走到梳妆台前,菱花镜下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是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这是她千辛万苦才托人带进楼的毒药,只要有人碰她,毒药就会进入那人体内。

    这是最后一颗。

    虽然药只剩最后一颗,但她如今身体里已经含毒,谁想要再碰她谁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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