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

    李恩义被恶狠狠掷在地上,身上的骨头还没来得及做出疼的反应,一只大脚已落在他头上,用力的,几乎要将他的头脸踩碎。

    李恩义痛苦得蜷缩起来,像条垂死挣扎的虫子。

    “狗东西!就凭你也敢伤我们老大。”

    “你沾染了毒草,中了毒,我能解!”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几乎要昏过去,求生的本能发出嘶哑的喊声。

    踩着他的男人一愣。

    同他一样的还有好几个,都在抓挠胳膊脸,新鲜的血痕,痒的挠心。

    男人犹豫着松了力道,脚仍踩在他身上,“好小子,你故意的?”激愤之下又是狠狠一跺。

    “啊!”李恩义惨叫出声。

    “大胆!你们放开他!”相比于他的凄惨,袁二的待遇要好的多了,只是重新被捆了手脚,扔在马车边。

    李恩义就知道,无论任何时候,和任何人在一起,最倒霉的永远都是他。

    他像是天生自带霉运,这世上的罪都要遭一遍才够,永远也没个头。

    “不,不是的……”他的语调破碎,随时都会死去般。眼里蓄满了泪,脑子嗡嗡作响,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变调的声音都忽远忽近的看不清楚听不分明。

    “行了,先别弄死他。”说话的是常驷。

    他看着精瘦,然而习武之人有几个是脆皮,李恩义那一刀是出其不意惊到了他,却没怎么伤到他,破了皮,流了点血而已。现在让他抓心挠肺难受的是,他也中了鬼死林毒草的毒。

    都说这地方阴邪诡异,现在他是信了。

    为了追这俩个小崽子,一行人都入了林子。

    “你会解这毒草的毒?”常驷问。

    李恩义仰躺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刚才的一踩一跺,显然是伤得他不轻,看他神情都恍惚了。

    “休要装死!”先前跺他的男人,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拖拽了起来。

    李恩义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了血。

    他捂着胸口,不确定的想:我的骨头断了吗?我要死了吗?

    袁二先前还将李恩义描述的过往经历当成传奇来听,虽觉可怜却不真切,现下亲眼所见,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

    “不要打他!有本事冲我来!”

    *

    “小子!”男人的声音像是炸雷,在李恩义耳边响起。

    李恩义耷拉着脑袋,心内自嘲一笑,即便遭遇天大的不幸,可他还是想活啊。

    他一直在遭遇磨难经历绝望,然而,他却又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活着是为了什么?一直受苦一直受难?他不知道,呵,他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人呐。

    “这种毒草叫蚊蝇草,能散发特殊的气味吸引蚊蝇,对人的皮肤有强烈的刺激作用,引起瘙痒,若是不尽快解毒,轻则抓挠溃烂毁容,重则毒素入血,全身皮屑掉落,形如恶鬼……”

    常驷停住抓牢的动作,露出害怕的表情。

    “混账!”男子照他的头打了一巴掌,下手却没方才重了,“休要吓唬你爷爷!”他难受的不停抓挠,面上表现的凶狠,实则心里已经怕了。

    被打成这样,又是个小孩子,男人打心眼里不觉得李恩义敢骗他。

    “有,有种植物根茎可解此毒。”李恩义笃定道。

    “那还等什么,快去!”男子又忍耐不住搡了他一把。

    李恩义扑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有同伴急了,“尤三,你老是打他干什么?打死了你给我们找解药。”

    尤三想解释,常驷被皮肤瘙痒折腾的心烦气躁,也跟着呵斥起来,“别废话了!赶紧让他去!”

    另有一人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李恩义扶起来,生怕他死了。

    谁知李恩义软软的起身,哇一声,又吐出一口血,眼睛半闭半合,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那人大急:“你可别死了!”

    袁二泪水汹涌:“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又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恶徒!戕害性命,天理难容!既然抓的是我,打杀无辜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有人嘲讽的笑了起来。

    李恩义回看他一眼,无声的朝他说了句什么。

    嘴唇阖动,说着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对不起了。”

    他需要对得起任何人吗?他不用。

    他苟延残喘的活着,从来没依赖任何人。

    他想救下袁二,他尽力了,失败了,还搭上了自己。

    男人轻推了他一把,生怕他死了:“你说的那种根茎到底长什么样?”

    李恩义:“我说不上来,但是我一看见我就知道了,他长在林子深处,还要往里去。”

    袁二大喊:“你傻不傻!你还管他们,让他们痒死算了,不要管他们死活!”

    袁二的叫喊像是背景音,无人搭理。

    李恩义往里慢吞吞走去,只有一个人跟着他,其他人留在原地休整。

    “等等,”常驷忽然叫住他。

    李恩义眼看就要隐入深草中,被突然叫住,惊出一身冷汗。短瞬间甚至在跑和站住之间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常驷问:“你怎么对鬼死林如此熟悉?”

    李恩义上气不接下气道:“小人是个天生天养的孤儿,天地为家,这片林子没人会驱赶小人,小人便常在此处歇脚。”

    常驷若有所思,看向属下:“别让他死了,还有用。”

    李恩义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常驷等人候在原地。

    李恩义不在,袁二又聒噪,常驷等人这才将目光转向他。

    尤三威胁道:“小子,安静点!小心割了你舌头!”

    袁二脾气大的很,油盐不进的大声嚷嚷:“你割啊!你有这胆子?要叫我家里人知道你们敢这么对我,弄死你全家!”

    尤三火了,站起身,拔出随身小刀,他身上难受,正没处发泄,恶狠狠道:“反正你都是要死之人,老子这就割了你舌头!”

    他这架势是真要割。

    常驷及时喝止了他。

    尤三心里不服,眉眼都凶狠的扭曲了:“老大,反正他到湖州也是一死!现在弄死和迟几天死又有什么区别?”

    常驷皱了下眉,似乎是不想将这样的隐情说出来。

    “什么胡诌?呃,你是说我沈伯伯家的湖州?你们完蛋了,我沈伯伯和我爹是生死之交,他要是知道你们敢绑我,一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沈家同袁家是世交,即便因为儿女之事结了怨,也不是说人人都针锋相对。

    比如这袁大老爷和沈家二爷,曾一起闯荡江湖,生死之交,早就结拜做了异姓兄弟。

    常驷忽然就笑了,有些恶意的:“那恐怕等你到了湖州,你爹和你这位袁家伯伯就要拔刀相向,结下血仇了!”

    袁二听不懂他说什么:“你混说什么!我爹和我沈伯伯才不会!我知道外头传言我袁家和沈家不和,那都是有误会在里头,我爹说过,袁家老太爷近些年身子不好,钻了牛角尖。我们小一辈都还是正常来往,等将来……我们还是最铁的异姓兄弟!”

    长辈们是有意拉近小辈关系的,袁二和沈二爷的公子们也玩的很好。

    常驷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据传,沈家老太爷自从爱女去世后,受了些刺激,再加上早年杀伐,留下了心病,后来就爆发了,时常产生幻觉,得了癔症。动不动就挥刀弄枪,喊打喊杀,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袁不为曾登门拜访,被沈老太爷拿着斧钺追了半条街,又口出恶言,要袁家也死一个子孙赔他女儿性命!

    外界这才流传出,俩家不合,大打出手的传闻。

    时任沈家大都督的是老太爷的长子。

    沈大爷性子憨直愚孝,对老太爷是言听计从,虽心里也知男女婚姻强求不得。且小妹在家时性子也并不怎么好,稍有不顺就寻死觅活,有过一次闹着要上吊,真的就差点断了气。

    这些不好的事关系小妹名声,家里一直捂着,不叫传出去。

    后来小妹又因为袁二爷走了极端,沈大爷虽感心痛,却又有种小妹的命本该如此的宿命之感。

    他心里是不怪袁家的,他自己的妹子,他心里清楚。可他又是个大孝子,老父亲得了癔症,时好时坏,他自是要事事顺着他的心。

    俩家人心里都清楚,等沈老太爷年事再高一些,彻底糊涂了,不管事了,或者干脆点,驾鹤西去了。袁沈俩家为了共同的利益,抱团取暖还是迟早的事。

    利益是把双刃剑,能叫人反目成仇,亦能叫人亲密无间。

    **

    尤三听了袁二那番天真言语,笑得很大声,不耐烦的挥舞着手里的刀,说:“再过几日就是袁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家女眷肯定也是要派人过去贺寿吧?要是她们在寿宴上看到你的尸首,你猜你爹和你那位沈伯父还能不能做兄弟?”

    常驷也没阻拦了,冷笑了声。

    袁二愣了下,“你们要杀我?”作为西南卫袁家的子孙,袁二不是没被绑匪盯上过,可那些人都是求财,万不敢要了他的性命,求财不成,反送了命,谁会这么想不开?

    尤三看一眼常驷:“老大,这小子吵得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再送去沈家?”

    常驷白他一眼,“你当袁不为跟你一样蠢!你栽赃嫁祸同沈家人亲自结果了他能一样?”

    尤三更不解了:“沈家人真会要了这小子的命?”

    常死简直不想理他,骂道:“蠢货!沈家有一个现成的得了癔症的疯子,他什么事干不出?只要这小子身上致命的刀口是大风刀留下的,谁还管这中间的曲折?”

    尤三抓了抓脑袋,貌似是没怎么明白,但不忘奉承:“老大英明!”

    袁二听明白了,白了脸。

    “你们敢!你们敢!”

    果真是聒噪的很。

    恰在此,陪着李恩义去找解毒根茎的男人也回来了,一路上骂骂咧咧。

    人还没出现,李恩义就跟破烂一样被扔到了这块平地。他趴在地上,死了一样。

    袁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恩义:“啊!啊!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我跟你们拼了……”

    *

    男人不等常驷寻问,立刻道:“老大,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他装做半死不活的样子骗我们对他放松警惕,一进林子就到处逃窜,跟只野兔子似的。险些叫我脱了手。”男人脸上也不知被什么蛰了,鼓起一块大包,半张脸都肿了。

    尤三:“解药呢?”

    男人道:“哪有什么解药,这小子只想逃跑,我看他说什么识得解药就是骗人的。”

    “这小子!”尤三气愤的走过去,揪住他的头发,硬将他掰起来。

    李恩义显然逃跑不成,又被毒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了。

    常驷:“我就说谁人能在鬼死林好好的活下来,还是这么个小娃娃,本来还想留着有点用处,呵,弄死算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李恩义在听到“死”这个字后,敏.感的动了下,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艰难开口道:“我知道怎么解毒,我真的知道……”

    尤三扭过头:“是啊,大哥,咱得毒还没解呢……”

    常驷手里一直捏着一把小小的铜镜,照了照说:“你们就没发觉已经不痒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几个中了毒的人,尤三放开李恩义,胡乱的摸自己的脸和胳膊,大喜道:“嗨!真是!不痒了,一点都不痒了。”

    常驷的眼里射出毒蛇吐信般的光,“什么蚊蝇草,肯定是这小子瞎编的!我猜我们是沾染了某种毒草的毒液,但这毒性也就刺激皮肤,引起一段时间的瘙痒,等时间过了,自然就好了。”

    众人都是这么感觉的,此刻挠心的瘙痒停了,浑身松快不少。

    李恩义趴在地上,心里害怕到了极致,他是骗他们的不假,他就是想逃。

    “呵呵,那只是你们以为的。蚊蝇夏生秋死,生生不息,冬天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以为蚊蝇都灭绝了?怎么可能!不痒了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只要一日不彻底根除,就会一直痒下去,反反复复……”他说的真切,好几人彼此张望,面露怯色。

    常驷却不愿再纠缠下去,喝止道:“休听他废话!弄死他咱们走,等回了宫,求了娘娘,自有太医为咱们看诊。”

    尤三抽出刀。

    袁二心急如焚:“你们不许杀他!我不许你们杀他!”

    尤三早已失去了耐性,只想一刀了结了李恩义。

    情急之下,李恩义疾言厉色道:“你们是受了陈贵妃的命令暗害袁家小公子,嫁祸湖州沈家,挑起俩大世家的矛盾!”

    尤三的手一顿,看向惊疑不定的常驷。

    李恩义盯着尤三几欲砍下的刀,暗暗握紧了拳头,情势所迫,他不得说出这些吊人胃口的话,先保命要紧。至于这些话会引来哪些祸端,又会将他的命运引向何处,已不是现在的他能思考的了。

    常驷果真起疑,定住眼睛:“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尤三:“老大,别被他给骗了,指不定他早就醒了,偷听我们说话知道的这些。”

    常驷将他们一瞪,秘密行事,这些人口风不严,实在该杀。

    袁二呆住了:“好呀你们!原来你们是宫里派来的!”他本就力大如牛,激烈的挣扎起来,还真叫他挣脱了。

    他跳起来就去夺尤三的刀。尤三又去对付他,袁二比预想的难缠,尤三又不敢真伤了他,留下可疑的伤口,竟被他反制,夺了刀。

    李恩义仰面看着他这位行动间虎虎生威的小表兄,不由自主的想,他要是能平安长大,将来该是何等的威武,意气风发。

    “你别怕,我……”袁二充满志气的话还没说出口,常驷就跟鬼影一般出现在他身侧,劈手砍在他后颈。

    他连个多余的声都没,软倒在地。

    常驷居高临下,垂眸看向李恩义,像看一只该死的虫子。

    李恩义不自觉咽了口吐沫,心里疯狂闪现各种话术,他要活。

    “常公公……”

    “嘘!”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被点名身份,道破目的,一定会生出好奇心。

    有疑,便会想着搞清楚弄明白,李恩义就有机会活,至于往后,事已至此,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甚至在此刻就想到了,寻机取得常驷信任,再慢慢混入敌对阵营,最好能跟着常驷伺候到恭王身边,这样报仇,那就是近水楼台了。

    瞧,他总是走一步看三步,想的长远。

    他甚至想起了上一世,常驷似乎就看上了他的机灵劲,想收到身边调.教,不过后来被另一个太监捷足先登了。李恩义拜了那人做师父。

    朝臣会结党营私,官官相护。宫里的太监为了求生存,亦是派系分明。

    *

    李恩义仰头看着这位决定他生死的人,心如擂鼓。

    常驷看了他好一会,忽而,耸了下鼻子,轻而缓的笑了。

    李恩义骤然间浑身血液冰凉,他太清楚常驷这个笑的意思了。

    二人,一个伺候皇帝,一个为陈贵妃爪牙,李恩义对他谈不上多了解,但一些习惯,他是暗暗记在心里的。

    常驷:“小子,你以为我会好奇,留你一命?我六岁进宫,我师父就教我明白一个道理,好奇会死人!”身为主人的狗,只要办了主人交代的差事就够了,其他不必多问多管多想。

    他管这孩子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多秘密,问清楚由来又如何?

    死人不会泄密,死人才会让事情变得简单。

    他转身离开。

    一名手下接替了他的位置,举起刀。

    虽然已经死过一次,可再次面对死亡,李恩义的心还是不可控的陷入巨大的恐慌。

    他害怕死,他不想死。

    谁能救救他?

    谁能?

    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他甚至不知道地面产生了巨烈的震动,由远及近,极快极凶。

    刀刃都快贴上了李恩义的脖子,有什么从远处弹射而来,转瞬到了跟前,踩在男人的肩头。

    又是一蓄力,蹬远,弹射而去。

    男人因为这一股力道,没站稳,倒了下去,刀口也偏了,只浅浅带出一道划痕。

    熟悉的感觉让李恩义有霎那的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男人摔疼了屁.股,张口要骂。

    巨大的震动声,很快也到了近前。

    几乎于此同声,同伴震惊的声音响起:“这什么怪物!”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