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辛夷被扶到榻上,齐风用勺子给他喂了一碗水,正欲起身离榻,一只劲手突地握住她的手腕,“疏漓,你敢背叛我!你怎敢背叛我!……”力气之大,如断筋折骨。

    齐风龇牙咧嘴叫着:“臭□□,你放开我!啊——”抬手向辛夷胸前捶了一拳。

    喃喃之声停了,可手劲未去,仍死死紧握。齐风将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扒开,对着指印清晰的手腕吹了又吹,“臭□□功力被限,力气倒还挺大的嘛。”

    甫出茅屋,齐风见师父坐在小凳上喝着酒,似乎在等着她。齐风蹦跳过去,蹲在师父跟前,见师父红颊略染愁容,嘻嘻道:“师父不会是舍不得我了吧?”

    师父喝了一口酒,“我可盼着呢!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往后你在世间来去自如,再也不用烦我了。”

    齐风知师父心下不舍,为她暗暗担忧,正色道:“师父,你放心吧,七日之后我定如约回家。往后家里有什么需要采买,我就代师父师娘去,你俩就擎等着休息吧。”

    师父哈哈一笑,指了指她,“依我十几年的经验,崽崽的承诺,只能信三成。”说完从怀中掏出土豆似的东西,只有拇指大小。

    师父道:“这是飞书垒。你把他送走以后,只身行于世间,定要处处小心,不可轻易相信别人。若是突发变故,先不要妄动,用飞书垒向我和你师娘传信。你对它讲的话,我和你师娘在山中都能听见。”

    齐风接过飞书垒揣入怀中,听师父接着道:“也无须一定要在有变故时才用它。平日里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就对它说一说,你师娘好多虑,每天给她递一句话让她心安。”

    齐风点了点头,眼眶热了起来。

    金鸡啼晓,金乌出海,晦暗退散,天地清明。

    齐风身上背了四五个包裹,手里还提了一个满满当当的竹篮,正和师父挥手惜别,师娘又拿着两个包裹跑了出来,“崽崽,再把这个带上。”

    师父道:“一去只是七天,都快把家搬空了,老太婆别太过分!”

    师娘剜了他一眼,“客栈离山太远,你脚程快,没半个时辰就到;她得一步一步地走,可能走到天黑都不一定找到客栈,风餐露宿,带点吃的和厚衣服怎么了?”

    齐风也苦道:“师娘,再这样下去,我还没到客栈,就先把自己累死了。”

    师娘不让,严词要求齐风身背六七个包裹,三人一阵拉扯,忽地六目齐齐移向齐风身边的辛夷,殷殷目光宛如星火。

    静默之中,辛夷漠然看他们一眼,移目望向远方。

    齐风气极:这臭□□太厚颜无耻,帮救命恩人提个包裹怎么了?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看我路上不好好收拾你!

    她一把揽过所有包裹,从各种花色的布裹中挤出半张脸,再次告别师父师娘。师娘平日为人刚强,此时竟悄然落泪,一遍遍地嘱咐她要天天来信。

    齐风应诺离开,同辛夷踏着山间小路踽踽前行。

    小路蜿蜒如蛇,风拂树梢,沙沙作响,灵鸟闪着熠熠白光,围着齐风飞转鸣叫。

    除了路遇的村民睁大眼睛高声呼叫“齐风出山了”、背上的包裹压得她直喘粗气、旁边多了个盲人似的“神仙”,一路光景与往日相差无几。

    和辛夷一后一前地走着,齐风活像个给贵公子背行李的小书童。看着那道玉影,她越想越气,“哎!你好歹帮我拿个包裹吧。你知道出口在哪儿?呵!我知道。你走那么快也没用,怎么不来帮帮我?”

    辛夷答非所问,朝她古怪一笑,“这里灵气如此充沛,怎么会没人发现?是因为结界?”

    齐风一惊,“你知道结界?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

    辛夷恍若未闻,快步前去。齐风拢了拢身上的包裹,骂道:“臭□□,蹦得还挺快!”

    走着走着,小路愈渐崎岖,再行几步,忽地没了路,只见绿植广袤,碧树参天,有绯花飘落,轻盈若蝶,吻手消散。

    辛夷看着纷纷落英在脸庞、臂间和手背消失,略显讶然。

    齐风第一次见厉气尽数收敛的辛夷,一脸没见过世面的纯洁面孔更显无与伦比,一时得意,炫耀道:“这叫勿念娇,十年开一次花,一树只结一果。因为结果太少,为了自保,落下的花瓣都有毒。”

    辛夷倏地收回手,恶狠狠地看着齐风,方才的懵然瞬间消失,逗得齐风直笑。她连忙补充:“微毒。只要你不是在这儿站上三天三夜,就不会有什么反应。”

    辛夷肃然道:“这就是出口了吧?”

    齐风点点头,从一堆包裹中向他伸出一只手,“你抓着我。”

    辛夷盯着那只手,面现黑云,迟迟不动。

    齐风愣了愣,拖着长腔,“不一定要抓手,抓衣袖也可以,抓着我身上的包裹也可以,但是小心被结界吸收掉。”

    “被结界吸收?”辛夷道。

    齐风把即将落在鼻尖的绯花呼地一吹,花瓣打着旋地飘向辛夷,“不该进来的人从外进入,就会被排斥;若是外人从里面出,结界就会默认已被入侵,就会把想要出去但又不属于这里的人——啊呜——吃掉!”

    辛夷怀疑地看她一眼,啪地一声伸手打在齐风掌中。

    他身随齐风向前,忽然全身仿佛受到重压,即如那日跌入幽冷之中,被汹涌暗流冲挤着向四周拉扯,握着齐风的那只手如坠千斤,依稀有分离之势。

    辛夷重重地喘着气,五指并拢将齐风的手紧紧环入掌心。

    齐风感觉道他的力道,回头问道:“你没事吧?”

    声音似乎是从岸上传来,辛夷听不清,也无力回答,突地感觉被人一拽,如溺者出水,贪婪喘息。

    已经出山,齐风惊呼一声,展开单臂拥抱这片与众不同的世界——结界外的空气,似乎与不沽山内完全不同,干燥温暖,腥甜怡人。

    她情愉难耐,忍不住朝着漫山遍野一遍遍喊着:“齐——风——”

    “齐风”越飘越远,直至尾音诎然。她忽觉手依旧被紧握着,抽也抽不出,诧异地回头一看,就见辛夷佝着背,涔涔虚汗沿着下颌滑落,连珠般打在青翠的草叶上。

    齐风被他的惨容吓了一跳,“臭□□,你没事吧?”

    辛夷往下拽着她的手以此借力直身,“解药!”气息虚弱,不似人语。

    齐风皱眉,“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没给你下毒,你功力并没有散尽,等过……一些时间就会好起来。”

    辛夷眸中寒光乍聚,齐风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他掐住脖颈,一把攒抵在一棵怀抱粗的树身上。

    “我再说一遍,”辛夷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地挤出,“给、我、解、药。”

    喘气逐渐变得困难,齐风脸色青红,双腿乱蹬,突然师父的话跃然耳边,她握紧拳头,朝着辛夷的胸口猛地一拳,颈间骤然轻松了。

    “咳——!”她蹲在地上疯狂地咳着,眼泪都被咳了出来,但还留着一根神经窥视戒备着被她一拳干倒的辛夷。

    辛夷被她打得连着倒退几步,捂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们好歹毒的手段!”说着又冲将上去,提起齐风的后颈,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拿你的命去换!”

    “等等!”齐风立刻打住,“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是因为湖水有问题,它很邪门,外面的凡人喝了它会变得柔弱无骨,修行之人喝了它会被限制功力,但很快就会恢复,你信我。”

    辛夷一把捂住她的嘴往回走,齐风在他怀里剧烈挣扎,包裹沿途散了一路。

    “我有!”齐风终于从他手中挣开一个口子,“我有解药。解药在包裹里,你先放开我,我给你找好不好?”

    辛夷身形一滞,低眼觑着她,“不要耍花招。”

    齐风连连摇头。

    辛夷放开她,齐风一骨碌站起,向后跃出数丈,右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大喝:“缚!”

    辛夷惊怒交加,纵身往一旁扑去,可已是不及,草丛中的藤蔓从四面八方匍匐穿梭而来,眨眼间把他捆成了一个绿粽子。

    他奋力挣脱,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不远处的齐风满面春风,骄傲地拍了拍手,蹦到辛夷身边,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再闹?就知道凶凶凶!功力未散是实话,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马上也要见不到了。”

    辛夷被她气得几欲吐血,若一身法力犹在,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化为飞絮!一听“再也见不到”,颤抖着开口道:“你要去哪儿?先把解药给我。”

    齐风把掉落的包裹捡到一处,从一个红布碎花的包裹中拿出一根木杵,可另一包裹中盛草莓酱的罐子打破了,透过布染红了木杵。齐风将木杵擦干净,并不回答辛夷的问题,缓缓行至他身后,举起木杵道,“再!见!”

    一杵下去,齐风十分畅快,虽然□□精长得好看,但脾气实在太臭,还是不要长久相处为妙。

    “完成!”她乐呵呵地跳到辛夷面前,见□□精双目血红,怒火似乎都快从眼中喷射出来,不禁惊疑,“你知道我是谁吗?”

    “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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