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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壁海(6)

    明朗的晴霁陡然被无数浓稠又庞大的墨团替代,仅一息的功夫,黑气就生生撕碎了云淡风轻的伪装,在天空之上挥手称王。

    一片和畅的清天白云转瞬被搅得黯淡死沉,无垠天空更是恍一下就由黑云遮天蔽日。

    很快,滚滚翻墨的黑云编织好了新的天顶,并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

    黑云愈发沉甸,臌胀得似乎随时都会炸开,但不见黑云消散分毫,只见那膨胀的部分迅猛下坠,仿佛它要倾轧到地面、到沙滩、到碧海,将一切都吞噬,笼天地而欲摧之。

    且随着穹庐的瞬息变化,平静的海面上也凭空出现了数十个巨大的涡流。

    涡流深邃无底,彼此高速旋转着,把青碧的海水拧得一塌糊涂,乱流丛生。

    一时间,广阔的海面如同是一只刚苏醒的长满了眼珠的庞然怪物,因回卷流陷在内海的修士成了它每一个眼球复苏后的零嘴。

    数多的旋涡转动的同时,还一齐朝黑云垂坠那汇聚,两者融合,转瞬形成了更可怖、更庞大的天地卷流!

    忙于救人的宁甘棠和玊常明留意到碧海突变时,已经为时已晚。

    两人宛如飘零的两叶落花,颤颤巍巍地悬在海中央的半空,涡流带起的凛冽狂风致使宁甘棠的玄霜剑出现了剧烈的颠簸,别说是救人,自身都难保。

    她才救上来的一个修士就是如此经不住风的剥削,刚踩上自己的灵剑,狂风一刮,又掉回了海水内,被附近的一个漩涡吸食了进去,晃眼没了人。

    宁甘棠目睹了这一幕,心中不由一惊,奈何旋涡和黑云形成的龙卷风即将逼近。

    龙卷风上半捣着黑云,下半搅着海水,喧嚣着毁天灭地的势气,笔直地冲她和玊常明而去。

    站在玄霜剑后方的玊常明连忙竖起禁牢,欲图抵挡一部分风雨,为宁甘棠争取御剑离开的时间。

    但不想光是龙卷风边缘的迅风就轻而易举地击碎了禁牢,下一瞬狂暴的龙卷风抵达,他们两人被裹入腹中。

    巨大的吸力死死抓着他们两人的身体,腥咸的海水一个劲儿地往他们耳朵与喉腔里填灌,宁甘棠和玊常明很快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在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刻,宁甘棠努力睁开双眼,透过深厚的水云流,依稀瞧见了人群中小小的林安。

    沙滩上的修士四处逃窜,他们向绿林逃跑,却跑不出两步,就被龙卷风引起的狂风扯回沙滩上。

    于是在危难当前,修士们见逃跑无望,只能寄希望于瓦房,疯狂抢杀,想要夺取仅有的存活下去的机会。

    瘦小的林安一开始站在门口望着宁甘棠和玊常明所在的方向,远远的,宁甘棠看不到白湛的小脸上会有何等神情,却见林安被修士们一推搡,跌倒在了沙滩上,眨眼金缺也跟着跑了出来。

    她揣着对林安的担忧,彻底昏了过去。

    龙卷风抵达沙滩,风暴狂啸,天地间再也看不到其他,徒余下云水搅动的一团乱麻。

    冰冷的唇角微微勾起,身着锦衣的小小身躯在拥挤的人群里顷刻似霹雳闪过。

    无人注意到她,所有张皇失措间随意的一瞥,都仅能瞧见那小小的人一直在原地,被吓得四肢僵硬。

    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黑气缠在圆润的指腹,舔舐着指尖残留的剧毒。

    然后,龙卷风带走了瓦房外的一切。

    ……

    ——汪呜,汪呜……

    通体黄毛的小狗崽扒拉着高高的床榻,想要爬上床去,但因为它年幼瘦小,床榻高出它许多,它只能用软绵绵的爪子磨着木质的板子,一声声可怜呜咽。

    ——汪呜!汪呜汪呜……

    它持之以恒地叫着,不死心地叫着,叫到被人打伤后才康复的嗓子再度干涩疼痛,才终于等到了床榻上那身着墨青色的人心软。

    转眼,它被一把捞进了温暖柔软的被窝,以及那人馥郁的体温之中。

    ——汪!

    小狗崽当即高兴地高鸣一声,然后就乖巧地闭上了嘴。

    它小幅度甩起毛绒绒的尾巴,卷住那人纤细的手腕,缩成一团的身体紧紧埋在那人怀抱中,安然入睡。

    ……

    “喂!醒醒啊!喂!小仙子?安仙子?林安?喂——”

    洪亮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耳,紧着耳边炸响,林安睡意朦胧间,果断一巴掌呼上了声音的源头。

    “狗叫什么?睡觉!”

    她以为是梦回之时那只一心挨着她的小狗崽,还奇怪那狗崽怎么突然这么能闹腾,皱了皱眉,原地翻了个身,就又沉睡下去。

    然而在她身边的并不是那只黄绒绒的小狗崽,而是一只金灿灿的大豹子。

    “草!”金缺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见林安被修士推出瓦房,好心才不顾龙卷风的危机,跟出来与人共患难。

    连被吸入龙卷风的时刻他都一直死死拽着林安的胳臂,即便是后来他也昏迷了,也不曾松手过,就怕把人弄丢了。

    现在落在个不知名的地方,他都没来得及关心自己,第一时间就关心林安,谁知辛苦了半天,居然换来无情的一巴掌。

    感觉一腔好心喂了狗的金少主生气了,他化为原形,趴在睡颜安详的林安耳边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

    昏睡中的林安只感到一只耳朵里突然“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然后倏地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的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满脑子飞舞的野蜂,野蜂们横冲直撞,“嗡嗡”得她整个人似乎长出了透明的翅膀,正在飞向通往天宫的天梯一般。

    她木讷地转过头,先是发现周围天黑了,她坐在一片没见过的黑暗树林内,随之视野里就撞进来一金色的毛绒豹子头,那对黑曜石似的圆眼睛里充斥着对她的责怨之色。

    林安滞了滞,一瞬原地跳起。

    “金缺!”

    她以迅雷之速捞住豹子脑袋,一翻身骑到了金缺背上,不等坐稳,两只小手就迅敏地揪起了那对圆溜溜的豹子耳朵。

    一连串举动一气呵成,之后她快速环顾四周,见周遭无人而静谧,立马伏下身体,凑近了触感软绵的豹耳:“正好我们来算算帐!”

    算账?什么账?林安不会还在计较他死缠烂打那会儿吧?

    金缺豹脑一怔,待反应过来,林安已经一面残忍地预告着她的下一步行动,一面往他尾巴处爬。

    “我可没教过那只狗崽子接铃铛,不如让我这个为人师者再来帮金少主看看?看看我的徒弟接好没?”

    她的声音洇着冷意,语调不含丝毫显然的起伏,仿佛真是一句医者平平无奇的照拂,却令金缺听及,情绪霎时波涛汹涌。

    身形矫健的豹子莫名腹部一凉,即刻惊慌失措地蹬起有力的后腿,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可碍于背上之人他惹不起,他还全然不敢蹬得太过用力,收敛地跳了两下,就跟玩儿似的。

    “别别别!姑奶奶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招惹你了!你放过我吧!”能屈能伸的金少主连连求饶。

    但是作为迄今为止金缺招惹到的最厉害的一位,林安偏偏就像是身上的跳蚤,怎么都甩不下去,始终牢牢坐在其背上。

    很快,林安坐在了豹尾处。她单手拎住金缺疯狂甩来甩去的长尾巴,低头看着尾巴下的铃铛球邪魅一笑。

    微风拂过两腿之间,毛绒球微不可察地一抖,金缺感到魔爪伸向了那边。

    “不不不……啊!”

    黑夜在一阵惊扰之后,重新归于诡秘的平静。

    夜色之下,繁密树梢根根向地垂落,姿态颓靡,枝丫纵横交错之间,恍如无数根堆砌在一块的枯骨,筑起了亡灵游魄的城墙。

    林安拍了拍手,在豹子圆鼓鼓的肚皮上顺手摸了把,心情愉快地站了起来。

    “还算你运气好,那狗崽子接得不错,你恢复得也不错,基本和当初一样,不会影响以后你延续家族。”

    她净了手,走到一旁坐下,说完就忽视了身边蜷缩起来不敢抬头见人的金豹子,注意分散到周围。

    “这是哪片树林?我们还在沙滩附近吗?你有看见宁甘棠他们吗?”

    见当前他们所在的树林与掉入壁画后的那片绿林天南海北,一连三问从林安口中以平淡的口吻问出。

    她清楚地记得她为了借机报仇,特地隐瞒了回卷流之后还会有龙卷风的情况。

    因为龙卷风形成的一刹那,她就知晓秘境里这个龙卷风要不了性命,所以她顺其自然,任由正义的宁甘棠与玊常明两人自己跑到了暴风中心。

    不过金缺后来跟随着她跑出来是不在她设想内的。

    她的预想是等宁甘棠和玊常明迷失在龙卷风内,她再主动伪造出被龙卷风带走的假象。

    等最后毒发时刻,不但没人会怀疑到她身上,她还可以借此分开的时机单独行动,看看有没有更多漏网之鱼要解决。

    她问完,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徒余下林安一个人明显的呼吸声清晰可听。

    回答她的也只有一些像是自树林里传出来的——类似鱼开合嘴巴时发出的唼呷声,金缺静默得不符合往日的性子。

    “说话。”林安踢了脚一旁还保持着豹子外形,羞赧到全身团成了一个球的金缺,“不就看个铃铛?至于吗?”

    她对金缺一副失了贞洁的模样很是嫌弃。

    金缺闻言,本就难受的心中腾起了一小簇火焰,愤愤地甩着尾巴在地上拍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害臊!”

    他的嗓音里掩不住又羞又愤的意味,因脑袋缩在身体的前爪里,让人听起来还多了分郁郁的闷沉,似乎十分委屈。

    “生病求医,有什么好害臊的?”

    再赤条条的画面林安都看过不少,比如不着丝缕的躯体,甚至是皮肉扒开露出的更里面,因此她很难理解金缺这种抗拒且生气的心理。

    “那是因为你是医治的那个人,看多了,在你眼里当然不害臊了!”金色的尾巴拍得更加使劲,“有种你也这么四仰八叉地给人看,任人摆弄啊!”

    虽说他没脸没皮爱胡闹,但怎么也还是个才堪堪十九的年轻人呢!

    他那没什么存在感的羞耻心虽然不多,可好歹仍在心脏里居住着,就连当初铃铛差点断掉,林暮遇也是在他昏迷时候医治的,哪里像林安这种,光明正大地趁着人无比清醒的时候看。

    再微小的羞耻心猝然被拉出来供人观赏,也是会羞涩的。

    林安睨着那条又粗又长的尾巴有劲儿地上上下下弹动,想了想,淡然道:“也行,那这样,我让你看回来,然后你赶紧地给我去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灵力不能对秘境使用,我需要知道附近有没有宁甘棠他们,或者是其他修士,听见没有?”

    此处若只有她和金缺,林安便能难得爽快地做自己。

    在黑夜下依然浑身泛着浅浅金色的豹子听完林安的话,倏地直立起了身体,一对幽邃的黑眼睛瞪得滚圆,惊恐地盯着一脸毫无表情的林安。

    “你你……我我……”他语无伦次了好一会,断断续续吐了不少废词废句,才勉勉强强组织出一句还算顺畅的话,“我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乱了族根,或者对别族的女子出手,是要扒了我皮的!”

    他哆哆嗦嗦地往后面挪了挪,连灵活的尾巴都紧紧揽回在身上,试图离林安能远一点是一点。

    素来威风凛凛的一只豹子,在此时此刻透露出了一股被逼良的娇羞。

    “小仙子,你别是为了报复我纠缠你做朋友那件事,要这么拼吧?要不……”他认为自己无命消受林安这样的,换了个小心谨慎的商量语气,“做朋友那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看……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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