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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仙物(7)

    孙权山一听,当即用力一拍桌子。

    偌大的声响惊得客栈掌柜立马警觉地看过来。

    林暮遇一行人入住不过一夜,他就已经损失了整整两张桌子了,还都碎成了渣沫,虽然补偿金他也收到手软,可内心终归是肉痛的。

    好在孙权山克制了力道,只是声音响,桌子仍完好无损。

    孙权山扭过脸,有了昨夜林安的威慑,直来直去的他罕见地斟酌了措辞才启唇:“林长老是打算带着那小毒物,单两个人在凡间待上七日?”

    言下之意,他在质问林暮遇是否会趁机带着林安潜逃,或者是暗地作下坏事殃及四境。

    宁甘棠没走远,就抓着林安在不远处,留心到了四人的对话,她牢记着姜柳的吩咐,随即牵着林安来到林暮遇的身后,朝三位掌门拱了拱手。

    “若三位掌门不放心,甘棠可继续护林长老周全。”

    同时,监视林暮遇。

    隐藏在短短一句话背后的真实含义,在场的人全部心知肚明。

    林安眨着清澈的杏眼,环顾了一圈客栈内余下的几人。

    想到此处是白虎境,她毒门所在的白虎境,灰黑色气息带来的一晃眼的景象到底只是一瞬,并不全面。

    她想找时机亲自去荒废的毒门看看,亲眼看看她一手创立的宗门如今到底如何了,便有心拉动了宁甘棠的手。

    “宁姐姐是要陪我在这里玩吗?”

    她仰着小脸,神情颇为期待地仰视着宁甘棠,杏眼中盛满了晶亮的光泽,看得毫不知道自己被拿捏了的宁甘棠心下动容。

    宁甘棠摸了摸林安的发顶,被纯真的模样蛊惑,全然忘记三位掌门还没答应下来,她就先应下了林安。

    “对,我们可以在外面玩七天。”

    “好耶!”林安立马欢呼,趁宁甘棠一时不察,高举双臂冲回了后院。

    整个人如同从未见过雪的小狗,兴冲冲地扑到了由店小二大清早扫起来的雪堆中,小小的身体一下迎面埋进去了大半,镶嵌进了雪里。

    太好了!

    如此,她就可以去将沿路惨死的毒门弟子的尸骸尽数收敛,把无家可归的他们带回毒门安葬;

    可以回到毒门取出她深藏的一些毒物成品和制毒工具,方便她之后在秘境中大杀四方;

    可以找寻余下所剩无几的毒修,偷偷再度建起庇佑……

    可以……

    想着、想着,欣喜的泪珠竟然不受她的控制,奔涌着溢出了眼眶。

    有望的未来莫名比报仇雪恨会发生的那一刻还要叫她心潮澎湃,让她忍不住眼眸酸涩,要发泄被烧死的不甘、发泄被背叛的怨恨,以及醒来却失去所有时,铺天盖地袭来的愤怒与绝望。

    宁甘棠和林安加起来才不过两句的对话就决定了林暮遇、林安和宁甘棠三人接下来七日的行程。

    不说孙权山坚决反对,连一贯会偏袒一些林暮遇的苏不卫都愣住了,慈祥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一时间让人看不出他是要笑,还是不笑。

    作为仁心门的掌门,他自然是会偏向门下的弟子和长老,尤其林暮遇一身医术来自毒仙。

    毒仙制毒超凡,医术也更是超凡,传袭给林暮遇后,林暮遇直接便是当前世间独一无二的医修,亦是他们仁心门珍贵的门面。

    曾经籍籍无名的仁心门如今能插足在各大宗门的前列,有一半都是林暮遇自身所带有的功劳。

    因此在巨大的利益下,除了看病之外,林暮遇爱做什么,爱去哪里,苏不卫一贯是纵容的。

    只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了。

    天降之物关系四境安危,收徒之事苏不卫还算接受,但要看着林暮遇和林安在外行走上足足七日,而他待在天机阁坐立难安,这点着实超出了他的设想和理解范围。

    脾气暴躁的孙权山满肚子怒火,恨不得挥剑出气,可一想到他打不过不知深浅的林安,理论又铁定会被激怒,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是越坐越气。

    片刻后,他索性攘袂扼腕,甩下碗筷,一言不发地用传送符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同样遭遇悲惨的金掌门默默紧随其后,木桌上剩下苏不卫和林暮遇两人。

    苏不卫绷着脸深深呼吸了多次,方找回平日淡定的心境,他一改和善的面容,严肃地看着林暮遇。

    “暮遇,你若想做些别的,我也就随你了,可是你收的那小弟子毕竟是天降之物,途中万一出了事……”他留白了后续的种种,空给林暮遇自行考虑,接着语重心长道,“你可得思量清楚了。”

    然而林暮遇当即不假思索回了他:“我们只是在凡间问诊些凡人,待状况清楚便启程,掌门若不放心,暮遇可以命担保。”

    “你!”苏不卫听林暮遇没领会他的意思,瞬时急迫地出了声。

    他没想到以往他开口就会做出些让步的林暮遇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一时都抛下了沉稳。

    “何故如此冥顽?你可有想过一旦你要带着天降之物在外七日的消息传遍四境,不说修士,就沿路凡人该如何看待你们?你和宁道友自是明白那孩子忘却了一切,可四境之人还尚不知啊!”

    林安失去记忆的高超演技俨然深入人心。

    林暮遇仍然不理解苏不卫的担忧,却听出了苏不卫异于往日的焦急。

    他掀了掀眼帘,然依旧毫不在意,语气平淡:“掌门放心,只需我等知之者和众掌门不宣扬,则无人会惧怕。而且师父曾说过,修士的命是命,凡人的命亦是命,我仅是想为凡人诊治,了解病情,不存旁的心思。”

    苏不卫听完,旋即哽了一瞬,一时间,五官都不知应摆出何种表情,在面容上就保持着呆滞,直至他自身找回理智,才恢复到先前那副和善的容颜。

    但凡是个正常人,将毒仙唯一弟子和有毒天降之物放在一起,第一反应总归是会在坏处胡思乱想。

    什么毒仙唯一弟子窝藏祸心、什么仙蝶心机叵测、两人诡计多端等等阴暗念头就侵占了思绪,犹如星点野火,燎原不绝。

    但林暮遇不是个正常人,也不是个正常妖,其人便是可以光明磊落地告诉你:

    他在衷心完成他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在诠释他师父教导的医修德行。

    许是为了让苏不卫能够更加安心,林暮遇补充说:“师父说为人师者,要终生对自己的弟子负责,因此我为人师,林安为我弟子,我自是会对林安的言行举止和所作所为承担一切责任。”

    苏不卫品出淡然话语内的不容相让,意识到说不动林暮遇,两人聊得很是不愉。

    最终苏不卫放弃了同一根筋的林暮遇计较,只再三叮咛林暮遇看好林安,尤其是在林暮遇受到他人挑衅或欺负时,遂便不管林暮遇听进去多少,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客栈,随上孙权山和金掌门的后尘。

    其实如若可行,他是想留下来随着林暮遇几人的,但如今四境中毒之人万千,宗门内忙得他全然脱不开手,更有秘境要降临的消息飘摇着。

    仙会宗门的掌门们都宁可相信林安失了记忆,也不愿在中毒和秘境安排的事上有松懈。

    另一边,宁甘棠拿扑进雪里的林安无奈,想着孩子心性,指不定等玩耍痛快了就能安分了,也就由着林安埋在雪里,静等人受不了自己出来。

    可是她左等右等,看了半天,那身在雪中分外显眼的鹅黄色衣衫也一动不动。

    她担忧林安出事,赶忙上前拎起后领,不承想入目是一张微红泛紫的小脸和猩红的两只泪汪汪的大眼,一刹吓得她惊慌失措。

    “怎……怎、么了?”宁甘棠心软得一塌糊涂,控制不住语无伦次。

    被拎起的林安为了不暴露惹她落泪的真实缘由,照例小嘴一嘟,企图用卖萌的方式取悦宁甘棠的心。

    然而她不知九岁肉身颇为孱弱,双唇早在雪中冻得开裂,才动一下,转瞬就疼得龇牙,继而又是两滴温热的清泪。

    “雪……疼的……”

    宁甘棠一听,心疼极了。

    她慌张地捏起灵力,包裹住林安,然后飞快冲上了客栈房间,在小心翼翼地用自身的灵力慢慢温暖了林安僵硬的脸蛋后,方带着人重返一楼。

    什么仙门大会、凡间七日行在这一刻都因为对林安的心疼,被她抛之脑后。

    她以严肃且通知的口吻告诉林暮遇要在客栈再住一晚,好让她教会林安更多基本的术法。

    林暮遇一如既往没说什么,只是侧目看了眼林安别样霜白的脸色。

    不料仅仅无意的一眼,霎时经那雪色肌肤,他的脑海中一刹穿透时光浮现出了什么,使他瞳仁猛地一缩。

    他潦草应了声,就瞬间快步离去,缩进了他的房中。

    师父她……也有如此苍白的肤色。

    安枉逸的病药石无医,身体一贯是用各种毒支撑起来的,常年的病痛和续命的毒药致使她并不适合进行剧烈的走动,只能总是窝在一处捣腾各种毒物,或就呆在恰好风和日丽的角落休憩。

    满面的雪白,一面是受病痛折磨而面无血色,一面则是过度休养而肤色白湛。

    林暮遇还记得安枉逸救下他的那一晚,安枉逸抱着奄奄一息的它随处找了个洞穴歇下。

    炙热的柴火照亮了黑漆漆的一整个洞穴,不但温暖了它的身躯,也浅浅温暖了安枉逸的面色。

    可是不管那柴火烧得多旺,只要他看安枉逸的脸,在洋洋的橙黄下,就是遮掩不住的如玉般无暇的瓷白。

    后来他就发现,虽然安枉逸长相普通,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可能走在人流中也无人会注意到就是这么一位瞧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子会是毒仙。

    但安枉逸胜雪的面色,却足以令她在茫茫人海间脱颖而出,让人随意一瞥就过目深深不忘,仿若不经意遇见了雪中的精灵。

    三人又在客栈住了一晚。

    林安怀有天外之力,学习术法极快,短短一日就习得了所有的基本术法,且很快全数熟练掌握。

    待入了夜,她照例趁宁甘棠深眠,再次溜出客栈把附近能感知到的毒门弟子的尸骸收敛。

    他们当前所处白虎境的临雪城,临雪城因是白虎境中下雪最胜的一城而得名,许是此处地域偏僻,适合躲避追杀,惨死在此处的毒门弟子共足有二十名。

    有了昨夜的尝试,今夜,林安三两下就收好了所有毒门弟子的骨灰。

    随后,她按原路溜回客栈,如猫般轻盈地跳上窗,不想赶巧在落足的瞬间,隔壁林暮遇的房间传来一声低低呓语,笔直地钻入她的耳朵。

    她下意识身形一顿。

    流浪时的记忆是林暮遇一生难忘的痛苦。

    他未被安枉逸收养前,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剑拔弩张,凡人看见是个动物,便一律以为是妖,导致他走哪都会被喊打喊杀。

    棍棒敲在脊柱上的痛楚和对一张张狰狞的脸的恐惧,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安枉逸还在的年岁里,他必须缩在安枉逸的身边才能入睡,安枉逸可怜他们两个经历相似,一贯容许着。

    可即使是这样,他的梦中也不会安宁,惨叫与挣扎伴随永夜,苦了安枉逸好一阵子方习惯。

    然而今时与往日,林安听到了林暮遇的痛苦,却仿若未闻,继续悄声进屋,轻手轻脚地关好了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今她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林暮遇再难受,也轮不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九岁孩子半夜去哄人入睡。

    只是林安不知道,令林暮遇辗转反侧寤寐难安的痛苦早不是那段流浪的记忆,而被新的更猛烈的火焰所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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