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唐燕薇对任何事情,总是多了一些防备。
现在的她,不相信任何人,认为世上没有免费的餐食,即使有,那也可能掺了穿肠毒药。
但是目前形势,不论这人是出于何种目的来帮忙,这封信都对她们至关重要。
小祁的信息网维持运转需要大量的银钱,玉满楼的营收占据着很大比重,现在但凡有一丝的希望,她都要去试试。
此封荐信是给楼兰右相达果儿罕的,唐燕薇此前已经派了派人先去送了拜帖。
小桃和唐燕薇两人又去了玉满楼,因是羊肉限量供应,二楼客流相较于前段时间已少了大半。
两人站在包厢内,透过窗户便能看见对面誉满楼的情况。
许是取暖使得房间憋闷,对面二楼包厢窗户大开,各个包厢竟然座无虚席,一派热闹景象。
玉满楼的问题主要是原羊供应不足,即使没有对面酒楼的出现,玉满楼自身也难以为继,想到这个问题,唐燕薇头都有些痛了。
两人看了一会,便准备打道回府。
刚下楼梯,便看到一楼大堂的角落位置,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为防止有人在酒楼里聚众闹事,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几人总是会多留心一些。
唐燕薇看了眼小桃,自己走出去先上了马车。
小桃冲唐燕薇点点头,又给了崔掌柜一个手势,示意他不用管,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加入那群人中。
片刻,小桃便回到了马车上。
唐燕薇闲极无聊正在看书,她视线从书上移到小桃脸上,看小桃眉头紧皱,但是又闭口不言,便又接着看自己的书。
小桃坐在到她旁边的位置,拿起小桌上杯子心不在焉地给两人倒茶。
两个小小的杯子轻易就被倒满,但是小桃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茶水溢出杯沿,流到小桌上,又淌到小桃自己的腿上。
小桃觉出腿上的温热,才慌忙放下了水壶,拿过旁边的毛巾把身上和小桌上的水拭干。
她的行为动作实在反常,唐燕薇也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动。
唐燕薇不禁心里纳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这样神思不属。
唐燕薇端起茶杯喝口水,开口问道:
“发生了何事?”
小桃端起另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才有些生气地说:
“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公然中伤太子殿下。”
“哦?他们说什么了?”唐燕薇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桃把茶杯重重放在小桌板上,看得唐燕薇直咧嘴,那薄薄的板子被震得直颤巍了,也不知小桃手疼不疼。
“他们说太子殿下近来荒唐,东宫……”
小桃没说下去,她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唐燕薇也不急,她欣赏着白瓷上的冰裂纹,又慢条斯理地抿一口杯中的茶水。
小桃羞恼得满脸通红,她顿一下终于是从齿缝挤出后面的话。
“太子殿下与谋士过往甚密,已同吃同住……”
小桃说得语焉不详,但是唐燕薇已经听明白了。。
首先这谋士若是个女子,那此事便只是件风流韵事,不值一提。
如此说来,那谋士是个男子,与一男子同吃同住,意味着什么,这是在说太子有龙阳之好了。
而且老百姓私底下议论宫闱秘事的时候,那用词肯定是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在这之前,仅有与太子打的几次交道,两人都对太子观感极好。
平日里,小桃话里话外也充满了对太子殿下的个人崇拜,经常夸太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现在猛然听到他们如此诋毁太子,无怪乎小桃会如此生气。
唐燕薇杏眼圆睁,她也是没有想到竟会是关于太子这样的传言,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本来历朝历代的上层,有些肮脏龌龊的事,也不算稀奇。
这事让人深思的是,如此私密的事情,是怎么流传到民间来,成为平头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的。
太子殿下近些年来在民间风评极好,他端方勤政,与太子妃也是难得的伉俪情深。
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太子殿下如果登基,成为一代明君也不是不可能,要真说他有些瑕疵的话,也只怕是仁慈太过。
但要说此事背后有何玄机,唐燕薇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她拍拍小桃的手,看小桃这架势,如果不是因为在自家的酒楼,估计都想出手教训他们了。
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小桃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说:
“我就是为姐姐有些不平。”
唐燕薇挑挑眉:“这事与我有何相干”
“太子殿下原先不是还想求娶你嘛。”
唐燕薇给小桃又倒上一杯新茶,云淡风轻地说:
“那又怎样,我不是拒绝他了。”
小桃有些后怕似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又缓和下情绪,才开口:
“幸亏姐姐拒绝了他……”
唐燕薇不以为意:
“道听途说,也不一定为真。”
“嗯。”小桃赞同地点点头。
太子的绯闻轶事,唐燕薇并未太放在心上。她担心的是明日上门不知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
达果儿罕是楼兰右相。
左右相在楼兰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次来的右相达果儿罕虽然比不上左相也桑在朝中地位尊崇,但也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当然不论这右相在楼兰影响多大,他势力也不足以影响到匈奴。
唐燕薇之所以找上达果儿罕,因为他的女儿赛罕其其格。
赛罕其其格在当地的意思是美丽的少女。她也确实是人如其名,美貌在西域颇有盛名,前几年被贡给了匈奴老可汗,现在已经成为了他最得宠的胡姬。
这次大朝会,楼兰女王派的领队就是右相,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住在机宜司安排的官驿里。
递了拜帖,唐燕薇也与葛老太更改了见面地点,两人改为在右相府外碰面。
马车驶出王府,辘辘的声音响过一柱香,前面一个三进的小院便是楼兰右相的府邸了。
唐燕薇来得稍早,便在旁边巷子停了盏茶时间。就有一辆马车自巷子另一头驶来,停在她们马车旁边。
小桃掀开帘子,就看到那马车外面装饰的不甚华丽,不过车体古朴大气,旨在低调内敛,车前两马膘肥体壮,这车驾看着竟是比王府马车还要气派。
车帘掀开,当先下来一个青衫男子。他看着身形修长,却低眉顺眼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他站稳后也没有四处打量,只顾着转身去接后面出来的赭色对襟长褂的妇人。
小桃起先只是听到动静去看,见那人不是葛老太便准备放下帘子。
岂料,那男子把妇人接下后,顺下她耳边并没有乱的发丝,又往四周看一下,于是小桃看见他的面容,同时也看清了那妇人。
小桃瞬间嘴巴绷紧,眼睛瞪得溜圆。那男人竟是千柳,那妇人,便就是葛老太了。
小桃很意外,葛老太这么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一个曾经背叛了自己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上次她看到千柳跪在葛府外许久,后来又上门的几次,也没在葛府看到他,还以为他是被赶走了,原来竟是又回了葛府内院吗?
唐燕薇见小桃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帘子,反而是继续伸头往外看着,便问道:
“可是葛夫人来了?”
小桃放下帘子,
“应该,是吧。”
“怎么是应该是吧,你又不是没见过夫人。”
唐燕薇笑着说,放下书,起身准备出去。
下了车,便看到那边车前也站了两个人,唐燕薇此时看见葛老太才知晓刚刚小桃为什么那副表情。
只见葛老太完全不似往日妩媚打扮。
她今日头发全都盘起,发髻上只着一套简单点翠头饰,胸前配一条珍珠配绿松石璎珞,赭色长褂下配一条同色系长裙,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高门大太太模样。
如此,便也不奇怪刚刚小桃为什么不太确定了,实在是这副打扮与往日相见的时候相差太多。
如果不是她这会葛老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也会怀疑眼前之人了。
葛老太看唐燕薇下车,便冲她走过来。唐燕薇看她走近,叫一声:“葛夫人。”
葛老太口称“见过王妃”就欲行大礼,却被唐燕薇一把架住:
“夫人怎与我如此见外。”
唐燕薇侧侧身透过葛老太,看着仍然站在车前的千柳,开口道:
“夫人这是原谅他了?”
葛老太顺着唐燕薇的视线也回头去看,千柳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二人看他,便冲着这边拱手行礼一揖到底:
葛老太收回视线,眼睛平视前方淡淡道:
“好歹他跟我几年,也有些情分在。”
这毕竟是葛老太的私事,唐燕薇也不好问太多,所以她点点头,又问道:
“云泗可还好?”
“前几日捎回的书信,说他在岳阳一切都好,如今他是那边的大掌柜,愈发如鱼得水了。”
提起云泗,葛老太心情愉悦,脸上的表情变得灵动起来,眼角漾出浅浅的鱼尾纹,给她的面容更添了一丝成熟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