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今依蹲下身子，一一拿起楚砚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有几瓶确实不错，称得上尚品的瓶子，晶莹剔透的青色琉璃，外层萦绕着隔绝空气的保鲜。里面的东西更是闻起来就令人心旷神怡，绝对是圣品灵药，就是不知道位属几阶。

    可惜了，镜中的东西也不能带出去。

    她翻出了几粒可以当补品的，嘎嘣嘎嘣地像吃糖豆一样，尽数咽了肚。顿时，灵气自丹田遍布全身，血液如同新生般上涌。

    气顺了，皮肤好了，在雪山住上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瓶子空了，她晃了晃空气，颇有些不舍地在手中把玩一番，才又放回原处。

    多纯粹的琉璃，灵气跟瓶身相辅相成，没个金丹期修士坐镇可做不出来。

    空气中有点冷，雪花冰片时不时的往洞里面飞，呼啸得格外唬人。

    楚今依搓了搓手，虽然几粒灵丹下肚，她已经感觉不到冷意了，但是这环境看着确实不太令人愉悦。

    她又找出刚才那堆仙药里面的珍品符箓，随意地画了一个取火符。

    她往那堆柴火一丢，嗖嗖的火焰便燃了起来，火焰蹦的老高，还好她反应快才没被烧到。

    她重新看了眼手中的符箓，这该不会也是什么珍品圣品一类的稀罕物吧？

    火苗变换着蓝红焰火，经久不衰，照得透明的冰墙摇曳生辉。

    她又随意地转了转，见是没有什么比楚砚掏出那些还好的东西，便无聊地旁边一站，踢了倒在地上的谢锦风一脚：

    “我的药没那么强的药效吧？”

    本来还在沉睡的谢锦风，听到这话缓慢地睁开眼。他的眼中一片清明，完全没有昏睡之人刚苏醒时应该布满的红血丝，像是早就睡醒了。

    楚今依蹲下身跟他保持平视：

    “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谢锦风眸色翻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漏出：

    “你到底是谁？”

    “怎么还是不相信我呢？”

    楚今依撇撇嘴，打开竹简，

    “我是来救你的，好人。”

    竹简被细线绑着摊开，里面一把银闪闪的刀子。薄如纸片的刀身在跃动的火光下格外亮眼，好像被染上了一层血色。

    楚今依把刀柄朝向谢锦风。

    “熟悉吗？”

    谢锦风看着刀柄上的纹路，明晃晃朝上的伸展成细密竹林，交错的叶片缠绕着手柄，隐约点缀成一个木字。

    这是村长家历来的象征。

    楚今依道：

    “听好了哦，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等到楚砚开始动手屠村的时候，我会想办法阻止他，然后把你送到他的面前，你就要用这把刀刺向他的胸口......”

    噗嗤一声。

    楚今依胸前的衣服被利刃刺破。

    准头偏了两寸，没有直接插到胸口，但伤口也不深，匕首尖尖完全没入，深色的血珠洇出。

    “村里这么多口人的性命，你们当屠村是玩笑吗！”

    谢锦风握着刀柄，眼底情绪翻涌，声音歇斯底里又带着克制：

    “糖人是假的，迷路是假的，合作是假的，水鬼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又凭什么认为你这次说的是真的？”

    “你先冷静。”

    楚今依想要去挡他的手，但是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来。

    她歪头看向他，

    “所以，你打算在这里把我解决了？”

    楚今依站着没动，刀刃一点点汇聚出红色的血珠，滴落到地上的白雪上，化成一滩血水。

    谢锦风没再加深力度，但也没有抽出刀身，只是僵持着，紧紧抿着的嘴唇颤动。

    他在犹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楚今依想。

    破解镜子的关键她看了，只有让恐惧爆发，谢锦风和师尊才不受不死之身保护，届时她才可以动得了手。

    当然，让谢锦风杀了师尊是最好的办法，但看谢锦风一副踩死蚂蚁都要难过三天的单纯样，她觉得还是由她动手比较好。

    楚今依拍拍他的手：

    “如果不敢的话就算了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麻烦你把刀子收一下。”

    谢锦风很明显还没有纠结完，楚今依抬脚把他往后一踹。

    她感到胸口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尖刀没入肉里并不深，此刻被这踹出去的一脚带着，轻轻松就拔了出来。

    楚今依低头看了眼，伤口淌了几滴血便飞快止住，应该跟方才吃的那几粒药丸有关。就是衣服还是红着的，掉在地上的刀子被周围化了的雪包围，红的也很吓人。

    一张符箓被带了出来，在空中飘飘扬自燃起来，散成灰烬。

    与此同时，柴河的声音几哇乱叫地跑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哎哎哎说你呢谢锦风，楚姑娘她在帮我们！这都是为了骗过那个水鬼，她要真下毒毒你，你还能在这好好的站着？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啊！”

    声音落地，柴河自灰烬中现行，怒其不争地狠狠戳了谢锦风两下：

    “我都看见了，你竟然想杀了楚姑娘，你真是......”

    “多开解开解他吧，待会可别再一时兴起，拖我的后腿。”

    楚今依弯腰捡起剩的那几瓶药，简单标注了下丢给了柴河。

    她又往里走了两步，翻找出一身干净的上衣，比划两下还算合身，就开始解腰间的衣带。

    “放心楚姑娘，我一定好好开解......”

    柴河哎哟一声，把眼睛捂住：

    “楚姑娘，您处理伤口也说一声呀，好歹我们可是男......”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谢锦风拎住了衣领。

    谢锦风没给他反应时间，拎着他往门口走。

    “哎不是，你打断别人说话好没礼貌啊。”

    “在这开解也一样。”

    谢锦风拎着他走到洞穴门口后，便松开手，像是不愿多说，他闭上眼睛头枕着后面的石壁。

    柴河又使劲往里看了几眼。

    确实看不到楚今依换衣服的画面了，好亏啊，他自暴自弃地蹲下身子：

    “真是服了你了，假正经还事多，偏偏那么多人喜欢。你知不知道啊，楚姑娘是仙人！我们村子这次遭遇的是灭顶之灾，稍有不慎就会没命！”

    谢锦风连眼睛都没睁：

    “她说她是仙人你就信了？绕这么大的圈子，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和水鬼一块解决了？”

    柴河被他问愣住，顿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心虚地往洞里看了一眼，不自觉压低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爹他们确实有这打算？他们跟我讲了，让我先安抚好楚姑娘，至于水鬼那边，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解决方案。如果楚姑娘是好人就算了，如果不是，他们就把楚姑娘一块收拾了......”

    谢锦风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柴河没察觉到谢锦风的动作，正垂涎地看着洞口：

    “我倒是觉得把楚姑娘收拾了太可惜了，多好的人，这般干净又灵动，如果能许给我的话，就......哎呦，你怎么踹我啊！”

    柴河话还没说完，后边的人猝不及防抬腿就是一脚，给他踹到雪堆里，吃了满嘴的雪花，冰凉冻牙。

    “你发什么神经呢？”柴河抹了一把脸。

    没一会儿楚今依出来了，她的唇色有些白，手上还多了几个看上去像是防身的武器，和几页写着字的符篆。

    她把东西塞给柴河：

    “你先回到村子里，想办法去保护村子里的那些人，最好能提前转移。”

    见楚今依神情确实有些严肃，柴河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楚姑娘啊，咱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知道。”

    楚今依叹了口气，“如果遇到意料之外的困难，你就照着上面的字念，然后把符箓往空中一丢什么都别想。你的脑子里什么都别管，就想着上面的咒语，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柴河看着楚今依，她一副认真又相信他的模样。

    说实话，他内心察觉到突如其来的愧疚，还带着第一次被人这么信任的自豪感。

    柴河忐忑起来：

    “我还是不太......”

    “怂包。”一直在旁边闭眼当背景板的谢锦风，突然出声，出声就是一顿嘲讽。

    柴河紧张担忧的心情，立刻被激将法带来的情绪掩盖：

    “你说什么呢？你还好意思说我？演戏演的好好的，还非要捅人家姑娘一刀，等着吧，这次拯救村子的功劳肯定是属于我的！”

    柴河在气头上，雄赳赳气昂昂的碾碎了楚今依给他的纸符，原地消失。

    他消逝的瞬间，雪花飘飘扬起。

    楚今依挥了挥手，往谢锦风旁边的树枝看了一眼。

    枝头上凝结了大块冰霜，她伸手，食指在结成冰块的冰霜划了一下，划破了一个口。

    谢锦风眼皮微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但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很平静的开口：

    “你到底是谁？”

    楚今依没有回答他。

    她在手指上沾了点瓶瓶罐罐里面的粉末，接着就开始在空旷的空地上，画着一圈又一圈的圆。

    “为什么柴河会这么听你的？”谢锦风又问了一句。

    楚今依还是没有理他。此刻，她已经画出了1/4的阵法。指尖上虽然涂了降低凝血速度的毒药，但伤口还是太小，血很快就止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解释这些东西，她现在其实内心也很乱。

    刚才她去到竹简上翻看了一下，竹简又更新了一遍，也带来了一个令她不太开心的结论。

    上面很遗憾地表示，这次的清光镜和其他的镜子都不同，她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如果这次失败了，她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循环。

    夕阳照得到处都是猩红，这是她在这里看见的第三次日落。

    地上是尚未画完的阵法，这种跟献祭差不多性质的阵法，需要的都是活血。

    楚今依只好把左手的食指缩了回去，伸出右手，四处寻找比较干净又锋利的冰块。

    总算又找到一个，但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划破手指，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住。

    谢锦风一只手拿着她给的刀，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看着力度倒是比她胸口那一刀还深，鲜血涓涓地流出来。

    “要用血，用我的。”他说。

    楚今依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他的胳膊，摸了一下嘴角，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来：

    “好呀，你怎么知道用受阵人的血，会更有杀伤力呢。”

    谢锦风任由楚今依拉着他的手臂，铺满了阵法剩下的圆圈，他的唇色也变得越来越白：

    “你最好能一下子杀了我，如果没有一击致命，我定然会反咬你一口。”

    “那就试试看好喽。”

    最后一个中心圆被连接完成，楚今依和谢锦风恰好站在圆圈中央。

    谢锦风双手抱着手臂，一副要看看楚今依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架势，山脚下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漫天的火海直冲云霄，风声呼啸而过，带来了不知道是哭声，还是烈火烧灼的撕裂声。

    谢锦风猛然睁大了眼睛。

    楚今依眉心一皱，不等谢锦风说出什么话语，双手飞快地翻出一个结，摁在匕首上。

    从圆中心向四周霎时翻起红光，洞穴轰隆地发出哀鸣，塌陷，红光一闪，红圈中的两个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