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机(满江红)

    何立/秦桧/孙均*江辞【牵机】

    ——私设:江辞,原姓曲,罪臣之女,年幼时被秦桧救下,改姓为江,称江辞。秦桧养女,深的其信任,擅用毒。性格睚眦必报但无比忠心。

    “江酒不知船息客,辞满人间腊月寒。”

    ——注意:文章的时间线从后半部分开始。全文1万+

    ——牵机,又名马钱子,毒发时痛苦不堪。头足相就,如牵机般。

    私设:牵机是一种液体,毒发作时间和服用的量有关。

    ——注意:这仅仅是电影的同人文,历史上的秦桧、何立等并不是正面人物,我们要理性对待历史,不要移情或者美化。宝子们,要理智啊,不要三观跟着五官跑啊。而且要是要夸奖,就夸我们的□□和岳家军吧(〃▽〃)啵

    刚刚的试探结束后,何立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直接挥手,让下人去处理刘喜的尸首。

    江辞在得到消息后很快就赶来了,房间里还没散完的血腥味让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胳膊。”江辞绷紧的声线中透露出了不耐烦的意思,没好气的睨了仿佛没骨头的何立一眼,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两个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离得很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无端间暧昧丛生,江辞在此刻却微微偏头,主动回避了快要失控的走向。

    她的眉头微蹙,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最终还是问道:“看到那封信的内容了?”即使尽力掩饰,话里的质问意味依旧清晰可见。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原本和谐的场景划破,留下满地的紧张和生硬。

    何立原本下意识想要挂起笑容,但在江辞的目光看过来时,还是放弃了。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右手拿起折扇,又紧接着放下。过了半晌,才回道:“没有。”

    神色略微缓和了些,江辞继续为他缠上绷带:“连张大自己都清楚,他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无论怎样,死路一条。”何立敛下眼眸,不可置否的附和道。

    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秦桧赐下的酒,江辞的嗓子一紧,她当然能明白何立在担忧什么。与其说她有所依仗,倒不如说她心甘情愿。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处境,就像是站在狭窄的独木桥上,都固执的认为自己这边更加安全,然后迫切的希望对方过来。在这个过程中,江辞不无悲观的想,或许各走一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可问题就在于,何立比谁都清楚,她是不可能背叛秦桧的。

    所以她更加无法得知他真实的想法。她的话只能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把自己和何立都弄得满身伤痕。而他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欺骗和搪塞。

    如果江辞自己都不相信,秦桧或许会放过何立,那么每一句话就是在凌迟对方的心,一点点把对方推向死路,还让对方放下武器,不要反抗。可如果让她冷眼旁观,那就相当于看着何立一步步走向不归路,和秦桧完全站在对立面,然后毁灭,甚至于她要亲自动手。

    她做不到。

    没有再接话了,何立握住了江辞的手腕,像是找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把玩了起来。江辞却不允许他的逃避,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恳求:“何立,记清楚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握紧了江辞的手,何立对上江辞的目光,他神色平淡的挑了挑眉,“别担心,生局还是死局,试一试就知道了。”下一秒,他就勾唇一笑,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一边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她的反应,一边将手指和她的手指交叠,十指相扣。

    他将自己的念头藏的太深,有时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点恍惚,实在是有点分不清。毕竟,人嘛,怎么可能没有私欲。

    从他选择回应了江辞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走上一条没办法回头的路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不仅在自己的扇子上作了画,还讨要走了自己的一把小刀,她还让他分清了几味止血的中药。何立现在一回想,后知后觉的发现哪儿都有她。

    “我给你变个戏法?”何立从腰侧拿出自己的那把诡刃,笑嘻嘻的看着江辞。他们都是冷硬的人,不会为了对方委曲求全,不过自己向来喜欢用热络隐藏自私与冷酷。那么她爱他什么?伪装的儒雅,还是肮脏的心计城府,总不会是藏在笑容下的杀意。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记好了,只有同时按下红蓝玛瑙,刀尖才不会缩回。”

    何立散漫的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死在她手里倒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落得个英雄难过美人关也算不错的结局。

    江辞不满他将生死之事说的如此轻巧,狠狠地瞪他一眼,生硬的回他:“可别,我可不想动手。”

    没把江辞的这句话放在心上,何立接着介绍他的诡刃:“这刀有个规矩,一次一刀,一击毙命。”

    “就你规矩多!”看着眼前的人执迷不悟的样子,江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敬。

    何立的眼神胶在她脸上,是他自己不知道的依恋与纵容。不为人知的暗流汹涌下,是用尽心机去算计爱的报应,没有谁能躲过。

    二人呆了没多久,江辞就被秦桧派人叫走了。何立在背后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站了很久。“难办啊,难办…”摇摇头,他那又似抱怨又似嗔怒的话消弭于暗流涌动的空气中,没有人在意。

    审问完人后,秦桧唤了一直在外面候着的江辞。刚刚出面的是秦桧的替身,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秦桧身边的侍女和江辞。

    “过来,到我这儿来。”秦桧朝江辞招招手,眼神却一下都没落在给跪在屏风前的江辞身上,自顾自的从蓝玉手中接过茶。

    面前的那屏风刚刚被那舞姬刺穿,破了一个大洞。他猛然想起了刚刚地上掉落的碎木片,江辞正跪在上面。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往日里的江辞对何立的关注,掩饰拙劣的让人发笑。

    “怎么,谁给你委屈受了?”

    在看到神情有些恍惚的江辞时,秦桧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不知名的狠厉又涌上来。他极其轻的笑了一下,再忠诚的狗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而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异心。

    何立当真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更令他怒火丛生的是,江辞略显模糊的态度,因为一个外人,跟他竟然有了间隙。

    不过,江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有些畏缩的低下了头。

    秦桧不急不慢的将茶杯抵到嘴边,抿上一口茶,徐徐开口道:“别怕啊,阿辞,在我这怕什么。”

    “哐”

    是他将茶杯放在木桌上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屋内不管多小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阿辞应该清楚知道那封信的人的下场吧?”

    “阿辞明白。”

    “阿辞,何总管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就一点旧情…都不念?”秦桧几乎是咬着字一句一句说,他的表情平静,像是真的只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回复。

    他用右手托住江辞的下巴,但用的力气并不大,几乎是虚握着。可秦桧预料之中的反抗一点都没有,江辞仍旧恭顺地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的抬起头。只是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身子有些害怕的颤栗。

    “阿辞愚钝,不敢忘记大人吩咐之事。”

    因为仰着脖子,她的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气音。挨着江辞脖子的秦桧自然感觉到了因为发声,她脖颈处声带的细微震动。秦桧愉悦的笑出声,内心深处感到异样的、扭曲的满足。不仅她的命在他手里握着,而且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就该这样子,乖乖的呆在他的身边。他原本以为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就好。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江辞会因为何立而犹豫,就变得无比烦躁。

    “阿辞的心肠可真硬,”似是感叹似是调侃的说到,秦桧的大拇指用力的摩挲了一下江辞的唇角。

    “大人的事,永远在第一位。”

    “好…好啊…阿辞,当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桧依旧是面无表情,他轻轻的抚摸着江辞的头发,江辞顺着他的动作乖顺的将头放在秦桧的腿上。但江辞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究竟是赞善或是不悦。

    “丑话说到前,最毒妇人心也能是一句夸赞。阿辞这件事办的不可谓不漂亮,该赏啊。”最后一句话,秦桧故意拉长了调子,这让原本正常的句子变得有些诡异莫测。

    “想要什么?”还没等江辞回话,秦桧又自顾自的说:“阿辞想要为他求情吗?”

    江辞敛下眼眸,如果她开口为他求情,反而是将他往火坑里推。所以,除了沉默就还是沉默。

    “阿辞,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记好了。”

    秦桧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几近冷酷的下达命令:“去吧,知道那封信的人,一个都不留。”

    江辞从来都不知道从正院到偏院的距离会这么远,在听到院子里异样的喊声时,江辞心底猛地一震,莫名的开始心神不宁。

    当她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何立和舞姬瑶琴狼狈的摔在倒下的木板门上,满是血迹。

    何立还没咽气,这是江辞的第一个念头。

    他还在战栗,腹部插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诡刃。这种趋近于荒诞的错觉,叫做人的弥留之际。无暇思考,江辞就在本能的趋使之下,扑上去,跪倒在何立身旁,颤抖的抚上了他的脸。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战战兢兢的拿出身上的止血散,这药是刚才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时拿来的。她绝没有想过,现在又要派上用场了。江辞不解而难过的想: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窟窿?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呀。

    那些堵都堵不住的窟窿,血源源不断的往出溢。

    把药像是不要钱似的撒,她告诉自己,止住血血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真的,不会有事的。

    药立刻就被撒完了,江辞没有了。顿了顿,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手里的小瓶子,怎么会…迟来的痛苦终于攀扯上来,把她拽进绝望的深渊。

    “何…何立…”江辞的面色惶然,语气颤抖地唤他。

    何立似乎听见了,他的嘴角还在不断的溢出鲜血,十分费力的转动眼眸看向江辞。江辞惶恐的看着他,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哀恸。她多么想求他,不要死啊,不要死啊,何立,算我求你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还在死死地盯着何立。呜咽声卡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因为她忘记了呼吸。

    于是,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的身旁,没了气息,看着他费力的看向自己的眼眸,没了神采。

    她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是个大夫。她是大夫,所以她知道他真的死了,但没能救下他。

    一时间,江辞觉得自己有点想吐,仿佛是要呕出灵魂。惶惶然的转头,江辞无助的像是没了家的孩童。不过一个刹那,就再找不到归处了。

    她看见了一旁的舞姬瑶琴,哦,原来是她杀了何立。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此刻的目光变得无比怨怼和狠厉,恶意瞬间爬满整个清明的眼眸,红色的血丝生长蔓延。

    她凭什么,凭什么!江辞死死地盯着瑶琴,何立怎么可能会死呢?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另一边的张大在挣扎中被倒下的木车压住,他的爱人死了。像是癔症了般,他哼起了樱桃曲。仿佛那就能挽留下什么似的。

    那细微的歌声使得江辞骤然惊醒。她将目光移到了张大身上,倏的笑出了声。恨意像冰冷的水草般疯狂生长,蔓延她的喉管,眼底泛起滔天的酸涩。

    就是因为他们,何立才会死。江辞执拗且偏执的想,既然瑶琴已经死掉了,那么张大他得付出代价。

    没有过多的考虑,立马从何立腹部拔出那把诡刃来,江辞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张大,然后猛地刺向已经没了气息的瑶琴腹部。在看到对方不可置信而悲痛的眼神后,快慰的笑出了声。她专挑会大失血的地方刺,一刀又一刀的往下刺。一滴血溅到了她的左眼里,瞬间红成一片。

    既然瑶琴用这把诡刃杀了何立,那么,如今,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江辞!”孙均的眼睛也红了,他为了制止她直接背后抱住了她,双手将她的胳膊拘住。

    江辞死命的挣扎了几下,被孙均从后面抱了起来。她恨的嘴唇都在颤抖,急促的大口呼吸,“他死了。”

    孙均垂下眼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后只能干巴巴的应了一句是。

    “他怎么会死呢?”江辞不可置信的反问道,“怎么可能呢?”像是为了得到孙均的认同,她专注的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眸盯着他。

    她没有再哭了,眼底泛起红血丝,左眼因为那滴血的缘故现在看东西有点红色纱质感,脸上也有半干不干的血痕,狼狈的像个刚被释放的重刑犯。但她此刻很乖顺的被他抱在怀里,身子还有些抖,脆弱极了。孙均从来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可以将她拥入怀中。

    他那时还只是个普通士兵,本来理应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一次惊马事件而结识,后来便成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关系。

    江辞迅速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略微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打了打身上的草屑和尘土,跟他道谢。“无事。”孙均听到自己短促而急切的回答,像个木头似的无动于衷。江辞没再说话,只是瞅了一眼他冒血的胳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时的孙均,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刹那江辞落到自己脖子上的发丝和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眼神躲躲闪闪,耳根子红的滴血。其实说是香味也不太准确,因为不管什么药的味道都是带点苦涩的,只有回味时可能还有点余甘。

    虽然江辞生了一副好相貌,但却总是一身伶仃郁色,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傲慢她一个都不差。语调是孙均不太熟悉的寡淡,尖而瘦削的下颚,骨节纤细的手腕,雾色潋滟的眸子,红唇艳丽的夺人心智。

    江辞的美没有留白,逼仄的让人心慌。

    孙均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一见钟情这句话,更不知道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当天夜里,江辞就派人送了伤药,并且第二天,他就被升了职。少年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瞬间被现实的一泼凉水浇醒。原本暗怀期许的邂逅,此刻大喇喇的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心思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拦腰斩断。

    少年的心动无疾而终,敛眸掩藏起百般滋味。

    他在江辞身上感到了威胁,那种威胁并非来自外界,全因为他内心的波动。在江辞再一次挡在他身侧,嘲讽那个说他是个走狗的人时达到了顶峰。他知道江辞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一直都是坦坦荡荡以友人身份自居。可他不是,孙均自己心中有鬼。

    后来,孙均仍然能够落落大方的站在江辞的远处,可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波澜。他并非草木,并非无意。童年的苦难磨掉了他的一些感情,真心本来就不多,如今更应该节省。而且现实不比戏本子里的轻松,多的是瞻前顾后和畏手畏脚。

    和江辞接触的越多,孙均也就更加了解她。江辞是回过暖的蛇,冷血刻在骨子里,凉薄流淌在血液里。江辞护短,所以一旦被她纳入到圈子里,她对你好的能让你产生错觉。他爱她不过是自讨苦吃。

    如果说之前是理智在克制那份情意,那么后来就是现实之下的认命。

    孙均站在一旁,看她因为何立的话而莞尔,笑意清浅,眉眼间满是无法忽视的春色盎然。江辞在笑起来时,脸上总是有遮不住的单纯。

    可惜那笑不是因为他。

    于是只能为了她,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深吸一口气,孙均的眼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死了,何立已经死了。”

    比失去所爱更加痛苦的是那种无法挽回的煎熬和悔恨。尖刺被玫瑰包裹,在人囫囵吞下后才露出本来面目,扎的人鲜血淋漓。无法忘记的苦楚,和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凄惶。

    回到秦桧身旁的江辞,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哭什么,哭了这张脸就不好看了。”看着江辞眼底的通红和脸上的泪痕,秦桧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就带着几分诱哄,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去,怕是要以为这是什么和谐温馨的场面了。

    “看过那封信吗?”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或许他在问何立,也或许他在问她。

    “没有。”江辞有些迟钝的回答,她又在为谁回答?

    秦桧没有在说什么,手指椅子的扶手上敲敲打打,发出细小的,沉闷的撞击声。他的眉眼有一瞬间的狰狞,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阿辞,这一次你就不该跟着来。”秦桧转头,黑黝黝的眸子盯上了江辞,“这件事你也不该掺和,往日里分不清轻重也就罢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因为情绪激动,秦桧在说完这段话后有些喘不过气来,闷声咳嗽了一会儿。

    站在他一旁的江辞嘴角噙着笑,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阿辞只是想要他偿命。”

    她的手心里还有何立凉透的血。那些血干涸,然后永远的留在她这里。

    “还是我太纵着你了。”听到这句话,秦桧显然动了气,语气越来越冷:“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阿辞不会忘。”

    “你给我听好了!他活该,因为他死于自己的贪欲,死于他自作主张。”秦桧最后提醒到,专门重声念了自作主张这四个字。收回目光,秦桧强压下心底的怒气,“行了,准备好了就启程吧。”

    江辞依言退后到一侧,没有再出声反驳。

    秦桧一定不会放过那封信的。

    而她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何立的错。

    “所有人原地待命,蓝玉跟我走。”秦桧朝着蓝玉打了个手势,而身后的江辞低着头,执拗的跟着他。

    秦桧停了步子,转身看着江辞。胆敢违抗他的命令的,只有她了。他眸子里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她觉得自己在他这里算什么,敢这么放肆?

    而江辞回应他的就是,“噗通”一声跪下,什么都不说,完全一副请罪的姿态。

    几乎被气的心梗,秦桧冷冷的扫了江辞一眼,冷哼一声,袖子猛地一甩,带着气继续向牢房走去。

    秦桧默许了。

    冷酷点也可以说是,不作为。

    不再多想,江辞沉闷地呼出一口气,右手再一次确定了一下绑在腰侧的诡刃,然后起身跟上。

    大人说了,一个不留。

    那就,一个不留。

    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就得走下去,哪怕前面就是万丈悬崖。

    她在匕首上抹了牵机。等到大人问完了话,张大他也就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恨意已经完全侵蚀了她的大脑,只剩下一点点理智费力的死撑。而在看到张大的一瞬间,江辞所剩无几的一丁点理智也完全被攻陷了。

    她被恨意驱使着,将诡刃狠狠地刺进张大的腹部,整个人就像画皮终于撕破伪装的人皮,露出原本的偏执与疯狂。

    烟云似的睫毛半掩住眸子里的红血丝,江辞的嘴角下意识咧开一抹笑,那笑丝毫不带温度,敷衍都快要在空气中化为实形。

    捅进张大身体里的刀子,让她想起何立。她感觉那刀尖就仿佛是在往她身上扎,一下又一下,痛到人恨不得失去知觉。

    只为了把她的伤疤揭开,等其腐烂,然后毁灭。也像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刚才的绝望再一次涌上来,铺天盖地,罩定她无法动弹。

    就在她喘息着的瞬间,张大从自己身上拔下匕首,他心底同样满是恨意和决绝一搏,握着匕首就朝江辞刺过去。

    江辞下意识抬起胳膊阻挡,于是很幸运,刀尖只是在她的胳膊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地口子。下一秒,孙均一个反扭,便夺过张大手上的匕首,他紧紧的抿着唇,又刺了张大腹部一刀。

    蓝玉担忧的看向江辞,扯了扯她,将她往后带了带。就在这时,原本众人以为没了气息的张大,趁着大家的松懈,又握着匕首冲了上来,这一次,直奔秦桧心口。江辞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那一刹那,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幸亏孙均及时的挡到了秦桧面前,替他挡了一刀。他没有再犹豫,夺过匕首直接扎入张大颈部,一击毙命。

    张大睁大眼睛,像个破娃娃一样倒在地上,因为孙均的反水,死不瞑目。

    一脸古怪的盯着死不瞑目的张大,江辞想不通,一个人被捅了那么多下,为什么还能够有力气再刺过来?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把诡刃,耳边又有刚才张大的喊声:“杀”,“杀”,“杀”。垂下眼眸,她明白了,何立也是这么被杀了的。而就在刚刚,大人也差点被刺到。

    被蓝玉护着站在后面的秦桧被吓得浑身僵硬,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眼神飘忽的看向江辞,对方此刻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模样,方才的狠厉和癫狂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她静静地站在蓝玉身侧,一手拿着诡刃,一手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因为低着头,秦桧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秦桧绷紧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下来,他生硬的转头,去奖赏护主有功的孙均。

    这时的秦桧仍然觉得来日方长,阿辞的事,可以日后再说。

    回了二楼,蓝玉刚准备带着江辞去后面的隔间包扎。外面就传来了孙均要面见的消息。

    秦桧看了大门一眼,嘴角带着不可置否的笑意:“瞧,狐狸尾巴藏不住的。”紧接着,对着蓝玉二人打了个手势,自己和江辞去了隔间。而孙均,则让替身去应付。

    药性似乎已经发作了,哪怕那匕首被张大的鲜血洗过,仍然有遗留的毒药。江辞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像是被针扎的疼,勉强维持着清醒,她听到外面出了事。

    一旁的秦桧面上一片愕然,像是被惊涛骇浪击溃了一样。在江辞看来,他现在脆弱的过分。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和高高在上,只剩下一个一戳就破的伪装。

    这副表情让江辞为此感到愧疚和心酸。她绝不愿意看他露出这副小心翼翼的强作镇定。

    可她无法抑制去想,知道这封信内容的人在这里,从头到尾都在一个个死去。眼下,又多了几个知道的人。她,蓝玉,孙均,而秦桧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了。

    江辞被这荒谬的戏码弄得有点想笑,莫种程度上,她也算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唯一清楚的就是,秦桧很多疑。

    她在那晚行迹可疑时就已被怀疑,不管是为了何立还是自己,她都掺合到这件事当中。何立无法让秦桧完全相信他没有看过那封信,于她而言,同样。

    秦桧是因为什么默许她跟着进去的?

    他最不喜感情用事之人,江辞自己也绝不自作多情。

    理智和情感从此与身心割裂,不再活过,无力再继续自我欺骗。

    她果然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世俗所坚守的,全部都在她这里被践踏和忽略。她抛下那些,因此,注定也不为世俗所容。

    还给她留了点什么。

    不过一把诡刃,一把折扇。

    “出来吧。”孙均将刀身抵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

    江辞站在秦桧的身后,跟着他出了隔间。屋子里的血腥浓烈的让人想吐,江辞看着孙均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拿着刀朝他们逼过来。

    江辞心底觉得有些讽刺,她看见了蓝玉和绿珠的尸首,也看见了强弩之末的孙均,还有快没意识的自己。

    秦桧慌张的向后退,他做了跟替身一模一样的动作,哪怕什么作用都没有,也依旧躲在那把椅子后面。

    因为疼痛,江辞冷着脸,左手侧握着诡刃,没有任何顾虑的往前走。

    “江辞!”孙均很惊诧于她的举动,皱了皱眉,喊道。

    江辞嘴角上扬,讥诮的看着他。

    但只要孙均一想到她拿捏了自己的感情,如此随意的滥用,他的身子就一阵阵的发冷。不知道是为了维护自己比纸还薄的自尊,还是为了让她停下,孙均决绝的把刀尖架在了江辞的脖子旁。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孙均的语气颤抖,他在质问她的不管不管。她当真被蒙蔽了双眼,对与错都分不清了?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对错…

    可就像是失聪了一般,江辞继续不管不管的往前走,那刀尖因为动作的继续在她颈边划下一刀浅浅的红痕。孙均心里一惊,他此时已然力竭,根本无法保证自己最后真的能很好控制刀不伤到她。

    他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吃了黄莲一样苦涩,且不能言说。而害他这般的罪魁祸首在拉进两个人的距离后,一点都不犹豫地将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

    一时间,优势转换。

    “别动,刀上有毒。”

    她的话砸进孙均的耳膜,孙均近乎生硬的转过头,只为避免和她的视线对上。孙均不免自我折磨的想,她的语调毫无波动,像是他于她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

    刚刚还拥抱着哭泣的人,转眼间就兵戎相见。

    近距离接触后,孙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江辞刚刚受的伤并不算太严重,但是此刻灰白的唇色,仿佛暮色消磨掉艳丽,只剩下人间的满目疮痍。他觉得她像是在自己耳边低语,声音顺着耳廓穿进去,但那话丝毫情意都没有,她说:“刀上真的有毒,是牵机。”

    顿时,孙均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卸掉了力气,只剩下一副躯壳在这里和她对峙。她真的不在意他,如今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拿着淬了毒的刀逼他就范。

    江辞敛下眼眸,视线移到了孙均的右肩膀上,那里有一个伤口,血此时已经快止住了,在衣服上凝成了血块。一个不留。

    “把你的刀扔到地上。”没有理会他的悲伤,江辞接着吩咐。

    “跟我走,江辞。”

    孙均终于把头转过来,盯着江辞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无端的,江辞察觉出了孙均语气中隐藏的恳求。

    他以前很少这么看她,总是想要避开她的眼睛。而他之所以有点害怕跟她对视,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沉浸在那双眸子里,无法摆脱。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

    江辞感觉眼皮困倦到想要闭起来,她的神情瘫软,手脚疲惫的像是被锁上了枷锁。病怏怏的看了他一眼,一副疏冷的样子,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我不会离开大人的。”

    孙均周身冰冷,他挣扎着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打断。

    “我受伤了,只有你离开后我才能叫人上来,”好似无奈的笑了一下,江辞嘴角掀动,和初见时一样,一身伶仃郁色,她半开玩笑的说:“所以要是再耽误一会,说不定,你明年都能来给我上坟了。”

    孙均愕然,从她短暂的笑里惊醒,仿若三千婆娑世界里,最后的惊鸿一瞥。

    “你走吧,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可如今只剩下雾霭天涯。她要他离开自己的世界。孙均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她和他都做出了选择,也都要为此负责。最后看她一眼,孙均低头示意:“保重。”

    江辞没有目送着孙均离开,她近乎于迟钝的转身,朝着秦桧道:“大人。”

    刀上真的有毒,毒真的是牵机。她骗了秦桧,骗了孙均。但她的话也并非全都是谎言。的确是小伤,可惜刀上有毒,那毒的确是牵机。

    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江辞甚至还有点解脱之意。

    秦桧刚刚躲在椅子后面警戒的看着孙均离开,他一边在心里估摸着对方的距离无法再威胁自己,一边准备喊人围堵他,就听见了江辞在唤他。

    转头,秦桧看见她手里的那把诡刃,一个愣神,便全部想明白了。瞪大了眼睛,秦桧的神情上竟然带了几分吃惊和无措。

    “刀上有毒?”

    刀上有毒,所以孙均跑不掉的。秦桧后知后觉的想,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逃不掉。心头的石头放下来,他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哽住,他这个时候反而不太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了。按理来说,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可为什么内心深处不知道为什么很排斥这种想法。

    看见江辞的步子踉跄,秦桧有些不知所措的迎过去,想要扶着她的肩膀,但被她手里的诡刃吓了一跳。

    秦桧握住诡刃,轻轻一使劲,就从江辞手里抽走了。秦桧提起嘴角,毫不犹豫的将诡刃扔掉,并一脚踢的老远。安下心的秦桧,回头就看见江辞嘴角流出的猩红血液。

    “阿辞?”秦桧原本不明白为什么江辞的伤这么严重,明明只是被刀尖划破了胳膊。但现在他的心开始突突的跳起来,一股凉意从脊背攀爬。

    “大人,帮帮…我吧,我好疼啊,帮我。”像是孩子遇见了大人,终于忍不住委屈了,声线颤抖。秦桧慌乱了,自从成年后,江辞就再没露出过这种委屈而无助的神色了。

    他看见她痛的弯着腰,浑身发抖,冷汗从额角滴落,直接摔在地上。

    “你别怕,别怕啊,我这就叫人来,肯定会没事的,不怕啊,阿辞不怕。”搂着在地上疼到痉挛的江辞,秦桧苍白的安慰着她。他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始终不敢直视江辞的脸。

    江辞的耳朵、眼睛、鼻子、还有耳朵都开始渗血,那些血汇聚成一股世界上最小的溪流,顺着往下淌。她挣扎着,够着被扔在一旁的诡刃。

    “你要干什么……阿辞…你要干什么?”

    “疼……疼,好疼啊……”像是蒙了一层轻纱,秦桧的声音被阻挡在外,江辞虽然能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就什么都听不懂了。

    真的好疼啊,血流出时疼,身体发冷到战栗时还疼,疼得她都有点恍惚,甚至于她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了,生疼生疼的。因为她总是在想,自己不过被捅了一刀就都疼成这样了,那何立该有多难受。

    有点可惜的是,她把那把折扇别在了腰间,看来扇子又得被血染一次了。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用,她迷迷糊糊的想。算了,再给何立重买一把扇子吧,这次在上面画上几只白鹤。

    “大人,对不起。”又一次道歉,可是最终只是嘴角张合,江辞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秦桧听不到这句话,也看不到。

    在意识模糊之际江辞想起第一次见到大人时,她还只到秦桧腰处。只能怯怯懦懦的仰头,学着别人叫他:“大人。”此后的岁月里,她就安了心。因为有一个愿意让她攥着袖边的人,身上有着矜贵的书卷气,会摸摸她的头,唤她,阿辞。

    “阿辞…阿辞?阿辞…”秦桧手足无措极了。不过,在他感觉到衣服上湿透了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怀里的人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困到不行睡着了。

    他开始深深地唾弃,唾弃那个曾经有过想要除去后患想法的自己。那血弄湿了朱红色袍子,使得颜色越发鲜艳,刺的秦桧眼睛生疼,而脖子处滴下的液体,滚烫得他几近失语。

    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原来早就长大了,个子高了,但身子依旧瘦的跟纸片人一样。仿佛只要再用点劲,就能扯碎她。

    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秦桧狼狈的爬过去,把刚刚被扔掉的诡刃捡回来,他颤颤巍巍地将江辞的手展开,将诡刃塞到她的手心里,再用手握住,“没事的,阿辞…”

    可是江辞只是安静的阖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疼了啊,马上就不疼了…”秦桧看着在自己松手了后,江辞的手慢慢恢复半张开的原样,诡刃“哐嘡”一声又一次掉在地上。他牵起嘴角,难受的喘了一口气,轻轻的拍打着江辞的胳膊,“阿辞,不疼了啊,不疼了啊…”

    旧时与当下在眼眶中重合,最后江辞的那声呢喃,被空气揉碎吞噬,最终消逝,没有人知晓,就像三月的风。

    也就更不会有人知道,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宋宰相秦桧,曾经在一片狼藉中拥着一个女人,哆嗦到哽咽,只能一个劲的唤她的名字。

    阿辞,阿辞…我的阿辞,我的…阿辞。

    “驾—驾—”

    孙均向后仰,扯着绳子,压制着突然暴起的战马。那匹白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不听使唤了,硬是一个急刹车,激起一片尘土飞扬,然后调转方向,想要往回跑。

    “吁吁—”

    “嘶…”孙均倒吸一口冷气,用力后伤口再次被扯开,好不容易止住了的鲜血又开始流,那股疼意竟然还有往心脏处蔓延的趋势。

    少到无法计算的毒液,从肩膀处的血管向全身蔓延,在高强度的活动下,扩散的速度加快,然后最终,再无活路。

    他们骑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马了,宰相府早已经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再也无法看清了。

    孙均感到自己的四肢逐渐无力,一直忽略的头疼让他终于认清楚了现实,他嘴角泛起苦笑,她倒是真的没有骗他。毕竟,他原本以为,漫漫岁月里,他还可以长长的怀想。

    关于她的回忆,有些时长会浮现心间,有些却藏匿的很深。他从头到尾对于她都没有一丁点的奢望,眼下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哪怕是在没有他的地方。

    孙均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唯望江辞,余生安好。

    他想起她的回眸,想起她一身红衣招摇,也想起那年春天的春意盎然,如今看来,恍如大梦一场。

    一生一梦,一梦一死,一死一生。

    手上松了力气,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少年阖上了眼睛。

    重物的坠落激起一片尘土。

    那些灰尘在空气中散开又聚拢,在无人的狂野里徒自狂欢,然后谢幕,重归一片死寂。

    世人皆知,牵机,为毒,无解。

    孙均不知,江辞,已故,无望。

    后记:

    历史上,大宋宰相秦桧曾在朝中一手遮天,肆无忌惮的提拔自己人,打压对手势力,弄得官场乌烟瘴气,有志的文人莫不提笔暗讽。野史上也有相同的说法,上面记载过这么一则故事,同时也是最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春诗冬写。

    传闻一次春日宴会上,一个失意的文官,喝得酩酊大醉,将原本定的以“春”为题写诗,看成了以“冬”为题,闹出了个大笑话。

    最后交上去的诗里面只要他一个人突兀的在写“冬”,其他人虽说是写“春”,也都夹带了私货,明里暗里的跟秦桧表忠心,言奉承。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不知怎么的,宰相秦桧对着这首并不出彩的诗句,愣了半天。

    “这个字,原本,原本是曲……”

    一旁的文官们看到宰相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那个“江”字,想也不想就都七嘴八舌地奉承道:

    “大人这字改的绝妙。”

    “果然,这“江”字改成“曲”更显……”

    谁都没提这首诗早都跑题了十万八千里,更没人站出来,说这诗既没韵脚,也没平仄,其实狗屁不通。

    只因为秦桧的一句话,这个文人从此就像蒙了尘的珠宝终于被发现,一路官运亨通。后世多喜欢借“春诗冬写”这一典故暗讽那些一心钻谋权势,趋炎附势之人。可毕竟是野史记载,真假难辨,谁也不知道那件事是否存在。

    存不存在也不重要,因为故事本身也不是为了记录,而是由掌权者所编撰记录的,来批判秦桧的专权。所以人们不在乎为什么要改“江”为“曲”,更不在乎秦桧为什么说的是“原本”。

    事实上,那个文官没有什么文才,一生写的诗大都是些流水账,唯有那一首,因为背后的故事,最终被收录进了宋朝的诗册,流传下来。而那时候与现在不同,诗都是从右往左,一列一列的书写。

    民间也流传了多个版本,人们大都为究竟哪个是原版而争论不休。

    其中一个是改“江”为“曲”的,另一个则是:

    江酒不知船息客,辞满人间腊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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