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张琬全权负责的首次行动以零战损的胜利告终,这给她的成年同事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多卡斯亲切地称她为Queen-to-be,穆迪私下恭喜安多米达“收了个好学生”,甚至连一向对她持保留意见的哈迪·温伯格都矜持地表达了赞许。

    然而张琬本人却并未受到多少鼓舞。“如果最后佩妮·伊万斯没开那一枪,战局会如何呢?”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折磨得她日夜难安。

    夜风驱散浮云,月光倾泻而下为花园镀上一层清冷银辉,气氛愈显静谧。张琬靠着窗棂发呆,目光依稀恍惚地追逐着花园中时隐时现的流萤。

    建造波特庄园的那位先祖似乎不怎么欣赏婉转娇媚的鲜花,因而波特家的花园走的是工整大气的流派。庭院左右对称,罗马柱式的白石英围栏框出一汪狭长的方形人工湖,四周草地如魁地奇球场般开阔,湖边两条笔直的沙石小径一路铺陈至远处的山毛榉林中。这样的花园白天看来失于直白,晚上倒是意外地疏朗。

    “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张琬想起四天前与詹姆斯的争吵,叹了口气,“难怪詹姆斯·波特是那种直截了当的性格了。”

    “笃,笃,笃。”三声犹犹豫豫的敲门声将张琬漫无边际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扬起魔杖隔空打开房门,同时穿过房间迎向出现在门口的彼得·佩迪鲁。

    矮个儿男孩儿站在门口踮起脚朝床上看,月光透过窗户打在狼人少年身上,那张苍白的脸安静得几近忧伤。张琬走近后,彼得压低声音问道:“莱米醒了吗?”

    张琬无声摇头,彼得的脸忧虑地皱巴起来:“梅林啊,这都第四天了……那上午呢?卢平先生离开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

    张琬再摇头,侧身让出过道。

    彼得愁眉苦脸地走向床边,两人错身时张琬轻声说:“我很抱歉。”

    “对不起,什么?”

    “我很抱歉。”张琬低下头:“为……所发生的一切。”

    彼得愣怔。他条件反射地想说没关系,但又觉得这话实在有点违心,因此磨磨蹭蹭地避开了视线。见状张琬牵牵嘴角扯出个笑模样,也不再说话。

    两人交接完,张琬沉默地起身离开房间。彼得犹豫片刻后追了上去:“你知道,卢平先生很感激张夫人聘请的……嗯,就是那位圣芒戈医师。驻家医师可不好请,那一定花了你们很多钱。”

    “应该的。”

    “我的意思是……唉,张小姐,我就直说了。在人类能产生的所有感情中,莱米最希望得到的肯定不是你的愧疚。”

    “我知道。”

    “那你……”

    张琬没有回答,只是后撤一步屈了屈膝,低声道了句晚安。

    彼得皱着眉头瞪着黑发少女的背影,气鼓鼓地关上门。

    卢平对张琬的心思在劫道组内部是个公开的秘密,兄弟们换着花样拿它取笑好脾气的狼人少年根本就是日常保留节目。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能想到这份感情已经深沉到了愿意以命换命的地步。

    当完成报信任务的彼得跟着大伙儿一同前往波特庄园时,卢平的伤势吓了他一大跳!此后又从小天狼星口中得知战斗情形,后怕得他在脸上挠出了不少白道子。驻家医师离开后,詹姆斯吊着条胳膊沉默地坐在昏迷的卢平床边,半晌一拍大腿:“月亮脸的感情那女孩儿必须得知道。不就是表个白么,我去!”

    彼得拼死拖住慨然而起的詹姆斯(“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小天狼星沉着脸站起身:“你放开他,虫尾巴,让他去。这是琬·张欠月亮脸的。”

    挣脱束缚的詹姆斯一路声势惊人地直奔书房,彼时张琬刚刚切断和玫瑰庄园的连接,还没来得及从壁炉边退开就被堵在了房间里。

    “……嗨,詹姆斯。”张琬惊讶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愤勇少年:“你这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我想跟你谈谈。”詹姆斯开门见山。

    “当然,我很乐意。我们去哪儿谈?”

    “就这儿吧。”

    “就这儿?”张琬环顾四周:“可这儿难道不是波特先生的……”

    “噢,别在意那个。”詹姆斯不耐烦地掏出魔杖指着房间另一头的橡木雕花扶手椅:“扶手椅飞来!”

    两张红金丝绒椅子沉甸甸地飞过房间先后落地,在厚地毯上砸出几团细小尘埃。张琬隔着椅子狐疑地望着詹姆斯,后者伸出没受伤的那条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自顾自地长腿一迈,干脆落座。

    如此这般来者不善的气势让张琬谨慎地决定先静观其变。她不动声色地绕过椅背与詹姆斯对坐,沉静的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探寻。

    詹姆斯抿了抿嘴唇忍下刻薄她这副名门闺秀派头的冲动,轻咳一声道:“莱米伤得很重。”

    张琬低了低头:“是。我正要去拜访他父亲告知此事。”

    詹姆斯眯起眼睛:“然后呢?”

    “……这件事我难辞其咎,我会在递给凤凰令的正式文件中如实汇报所有情况,甘愿领受他们裁定的任何惩罚。至于莱姆斯的伤情……”少女微不可觉地顿了顿,继续道:“我和爸妈商量后决定,聘请赛德尔医生产生的所有费用都由张家承担。当然,如果波特庄园不便安排太多客人留宿,等莱姆斯伤情稍稍稳定后转移至卡珊德拉庄园也……”

    “谁和你说这些!”詹姆斯暴躁地打断这段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只要莱米愿意,他在我家住到七老八十我都没意见!得了琬·张,坦诚些。咱们多少也算有点交情,斯莱特林那些把戏就别对着我使了,行么?没意思!”

    张琬静静地望着詹姆斯,一时间书房里呼吸可闻。

    “你对莱米,究竟什么打算?”

    张琬冷下表情:“波特先生,我请求你……”

    “少给我来你们那套‘高贵的愠怒’!”詹姆斯突然爆发:“小天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斯莱特林果然都是些冷血动物!除了所谓的体面和荣誉,你们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莱米重伤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波特先生!”张琬倏然起身:“请你注意,你这是在冒犯我的个人边界!”

    “哈!”詹姆斯气得须发皆张:“你简直就……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挺不错,现在看来,你跟他们根本没区别!”

    张琬也火了:“也许我在你和你的朋友们眼里并不值得莱姆斯的好意,但让我告诉你吧,我活着也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的认同。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吗?”少女刷地抬起胳膊指向窗户,炉火映得一双黑瞳明亮慑人:“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正面临着致命危险吗?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玫瑰庄园每周都能接到半打讣闻。负责汇总死亡名单的普威特兄弟只能商量着和其他成员轮班报告,因为这样的压力没人能长时间承受。那些失去至亲的人,你听过他们哭泣吗?你见过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日复一日困在巨大的悲恸中得不到救赎的绝望吗?我亲耳听过,波特先生,我也亲眼见过,每日每夜!我不指望你能对我感同身受,但也许你的理智可以告诉你,在这种情形下来找我讨论个人感情有多么不合时宜!”

    “莱米现·在·就躺在楼下的房间里生死未卜!”詹姆斯吼回去:“你知道刚刚医师花了多少功夫才把他从生死边缘拽回来的吗?他变成这样,可都是为了保护你!”

    张琬咬紧下颌,倔强地瞪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劲瘦少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詹姆斯继续不留情面地怒道:“另外容我提醒你一句,张,勇敢反抗伏地魔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就在刚才,你堂兄、小天狼星、伊万斯和我都向邓布利多教授递交了入社申请,就连小彼得都在琢磨返校以后是不是去给庞弗雷夫人当学徒。所以你用不着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救世主模样跟我讲大道理,这些并不是你回避莱米的理由!”

    “那么你想代莱姆斯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回覆呢?”张琬冷冷地问。

    詹姆斯紧紧盯着张琬:“你知道伊万斯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吗?Yes或no,她会直截了当给我一个痛快,然后继续过她的日子,该吃吃该喝喝,该训练训练,该做任务做任务。”

    “抱歉让你失望了波特先生,但我不是莉莉,你也不是莱姆斯。”

    两人不欢而散。

    独自走下书房外的楼梯时,黑发少女深深叹了口气,脱力般地靠着栏杆滑坐在台阶上,蜷起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间。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远远没有方才表现出的那样冷静无畏。队友在自己策划的行动中重伤这一事实已经让她万分自责,卢平浑身是血地奔过来的那一幕更是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甚至不用摄神取念都能清楚看见这个男孩对自己抱着怎样的感情。因此哪怕詹姆斯不来找她吵这一架,她也足够震惊和不知所措了。

    卢平安静而强势,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清醒,这让他在劫道组中的存在感丝毫不弱于光芒万丈的詹姆斯和小天狼星。四个人里,张琬对他的印象最好,也最和他聊得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进退有度的温和少年竟然对她怀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被这样一个高尚的灵魂钟情无疑是非常荣幸的,如果张琬的全副心神没有放在反抗伏地魔的事业上,她想不出不慎重回覆的理由。可惜如今的她很难分出多余的心力去悸动,以至于愧疚和感激是她目前能付出的最奢侈的感情。

    然而即便如此,当安排轮班陪护的人员时,张琬还是心甘情愿地挤出了每个下午。彼得左右看看,自告奋勇领了夜班。

    “希每天傍晚要去博恩斯先生家特训,”矮个儿男孩儿如是解释,“卢平先生和大脚板白天要工作,尖头叉子也要好好养伤,都不能熬夜。只有我最方便。”

    小天狼星没同意也没反对,但他转头就辞掉了咖啡馆里的工作。彼得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小天狼星,和他商定轮流值夜班。莉莉得知詹姆斯和张琬的争吵以后,担心张琬在面对劫道组时尴尬,便提出愿意和密友共同承担下午的陪护。詹姆斯闷闷不乐地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没掺合——他还是不能原谅张琬,连带着都有点迁怒莉莉了。

    如此过了几天,卢平的伤情渐渐稳定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张琬马不停蹄地回到玫瑰庄园,将写好的行动总结报告交给安多米达存档。看着报告中过分严苛的自我批评,安多米达挑了挑眉。但张琬恹恹的模样让她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因此将报告扣在桌面,转而问起了张琬接下来的打算。

    小姑娘收敛心神,开始向导师询问这几天的新情报。

    “让我猜猜看,”安多米达笑吟吟地看着学生,“你想知道的是——布尔斯特罗德家的消息?”

    张琬微愕,继而浅笑起来:“快开学了,”她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承认道,“我想尽快找到策反薇薇安的方案。”

    安多米达笑着眨眨眼,随意一挥魔杖,一卷还泛着墨香的羊皮纸便嗖地从书桌上飞了过来。张琬接过纸卷解开束带,安多米达抬抬下巴:“把摘要总结给我听。”

    张琬从善如流地展开羊皮纸:“这上面说,”她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字斟句酌,“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受了不少折磨,不过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琳达·布尔斯特罗德夫人看起来吓坏了,对凤凰令诸多恶言。至于薇薇安的表现……很遗憾,这上头没有太多记录。——安多米达,”黑发少女抬起头,“这些情报的来源是?”

    “我妹妹。”

    “……我记得她不是凤凰令成员?”

    “她当然不是。但谁让我们的母亲和布尔斯特罗德夫人是姐妹呢?茜西在我们姐妹中最放不下亲情,时常和大家通信,所以我和娘家彼此知晓动向。”

    张琬一惊:“这……那你……?”

    “他们只知道该知道的。”安多米达悠然一笑:“在茜西眼里,我只是她好脾气的二姐。”

    张琬几乎要将这个导师敬畏到头顶。

    “正如你所见,”安多米达敲敲桌面拉回话题,“我们对布尔斯特罗德家的情报部署刚刚起步。渗透是你提出的计划,也许你该总揽这部分的情报工作?”

    “对不起,什么?”

    安多米达缓声笑起来:“别这么惊讶,琬。无论联络还是行动,情报收集都是无法回避的一环。此前你的分析和策划都建立在已有的情报上——当然,我必须说你做得很好——那么下一步,为什么不试着开始学习亲自建立情报网?”

    张琬目瞪口呆,但安多米达笃定的眼神让她说不出“我做不到”。踟蹰良久,少女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指导我吗?”

    “By all means.”安多米达冲她侧了侧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好好休息,过两天到我这儿来上课。”

    张琬动动嘴唇,又踟蹰着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还有什么疑问吗?”

    “是另一个问题,安多米达。”少女深吸一口气迎向导师探究的目光,摇曳烛火下的苦笑格外让人揪心:“我好像召唤不出守护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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