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到影院地下车库，陈筠缇和沈崇却没有急着下车。作为公众人物，凡事谨慎些总没错，要是不小心被粉丝认出来，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沈崇看看表：“还有五分钟，我们等电影开场再进去。”
陈筠缇点点头：“OK。”
车内全是他和霍东宸的酒气，陈筠缇觉得闷，便降下一半车窗透气。
霍东宸解下安全带回过头来：“这么麻烦干嘛，沈大老板一会儿你单独上楼就行了，反正容易暴露目标的人是你，看电影看不到开头多难受。”
“走吧缇缇，咱俩先上去。”
霍东宸帮陈筠缇打开车门，并示意她下车。
陈筠缇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她可不想被别人拍到和沈崇在一块的画面：“也行，那沈总一会儿见。”
沈崇喝了酒，似乎比平常更多一丝倦怠和漫不经心，听了她的话，他突然嘲讽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那个笑容蕴藏了悲凉的味道。
她看不清他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这合适吗？”
他冷冷看向霍东宸，并顺势扣住了陈筠缇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怎么就不合适了？本来就是我们俩看电影，是你非要插一杠子进来的。”
霍东宸不甘示弱地拉住了陈筠缇的另外一只手。
“你们俩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既然这样，大家就都不要看了，这么经典的作品想必你们也早都看过了吧？”
陈筠缇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们俩的力气都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
“我没看过。”沈崇认真回答。
“我也没看过。”霍东宸也不甘示弱。
“那你俩去看正合适，刚好我表姐给我发微信说她来A市了，我得去和她见见面。”
陈筠缇从包里拿出两个黑色口罩，并把其中一个递给沈崇：“戴上这个应该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她越过他的身体帮他推开车门，发丝却不小心落进他衬衫的领口。酥酥麻麻的痒让他瞬间失控，眸色转深，呼吸紊乱，身体僵直。
“请吧沈总。”
她坐直身子，眼神明媚而天真，仿若无事发生。
随着她的动作，那捋头发滑过他的胸口，他感觉他整个人都沾染了她的香味，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兴奋跳舞。
他压根儿没想到她会对他行此动作，若不是他了解她是什么人，一定会误以为她是在勾引他。若不是霍东宸就在一边看着，他不敢保证他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陈筠缇其实根本没那么多旖旎心思，她只是单纯想把他从车里请下去。而且从她俯身到车门打开也不过就短短的三秒，三秒钟，她只来得及看清门把手的位置而已。
“好，你很好，陈筠缇。”沈崇忽而一笑，他拿起她递给他的口罩，覆在口鼻上，可是他的手却不听话地抖，挂绳没有挂住耳朵，翩然而落。
陈筠缇心知自己又一次得罪了他，也难免愧疚，人家刚还为了给她拉资源喝了不少酒呢，她这行为跟卸磨杀驴有什么区别？
“实在抱歉沈总。”她一边道歉，一边本能地去帮他抓掉落的口罩，可世间事偏偏如此荒谬，那口罩别的地方不落，恰巧就落在……
“你戴好……”
上一秒，陈筠缇还在为自己亡羊补牢抓住了口罩而感到庆幸，下一秒，她就惊惶落入充满玫瑰花汁的热泉，通身被染红。
“走了。”
陈筠缇仍在怔忡中，沈崇却已经利落起身下了车。
“庄叔，帮我送一下陈小姐。”霍东宸嘱咐司机，绅士风度地帮她关上了车门。
眼下这情况，就算心里再堵，他也只能佯装大度，毕竟他和沈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真为个女人在公共场合争执起来，那场面得多难看。
“霍总放心。”庄叔点了点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很快就驶离了昏暗的地下车库。
“陈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春的姿态太昂扬动人，让她甚至忘记了现在已是秋天。她控制不住自己思想的偏移，无论她怎么暗示自己想点别的，最终都会驶向那个不可告人的方向。
“陈小姐？”
“啊？”她才意识到司机庄叔在叫她。
“我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哦，去星河湾。”
“好的，那您坐好。”
沈崇和霍东宸沿着地下车库的出口走到了地面熙攘的街头，他们自然不会离谱到一起去看爱情电影。
他们分别和陈筠缇被狗仔拍到倒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要是换成被拍到的主人公是他们俩……
估计娱乐圈会爆炸，社交网站的服务器会崩塌。
“我叫了车，先回去了。”沈崇看了眼霍东宸。
“别啊，之前就说我们要找个时间好好谈谈的，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沈崇思索了一下，“也行。”
两人来到霍东宸在某高档社区新置的物业，顺便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啤酒。
霍东宸的家是简约的黑白色调，一种冷淡的，不近人情的漠然感。外界都以为他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可事实上，他始终游离在人心之外，既然钱可以给他带来顶级的视觉享受和欲望满足，他又何必在本来就不稳定的两性关系上倾注可笑的感情？
只要他一直有钱，就算到了六十岁，也照样会有貌美鲜嫩的小姑娘对他娇言软语表演情深，所以，在他看来，姑娘从来就不是问题，钱才是。
“好像好久没喝啤酒了。”沈崇拉开易拉罐的环。
“因为我们都老了呗。”霍东宸笑，“家里没有下酒菜，就这么干喝？”
沈崇轻嗤：“又不是没喝过。”
他和霍东宸是在彼此还算落魄时认识的。
那时候他带着作品揣着梦想从鹭港来到A市寻找机会，母亲叶芝桦不满他不顾家族事业只自私地想着自己，从他踏上远赴他乡的飞机上的那一刻就断了他的生活费。
没了家庭的庇护，他根本就见不到任何一位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人，无奈之下，他就只能先找了家酒吧落脚。
白天的时候，他到处去和唱片公司的人碰面，一次次被人家当着面骂他的作品是垃圾，是无病呻吟的自我感动。
到了晚上，他还要迎合听众的喜好，唱那些让他厌烦的口水歌到深夜。
做他们这行，市场的口味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他比谁都明白，那种‘我的才华可以反转世界’的幼稚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别人徒增笑料。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霍东宸，彼时的他还是某个娱乐公司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执行经纪。他要同时负责那家公司旗下好几位不同咖位的大小艺人，因为资历浅，经验不足，他经常会被艺人骂到狗血喷头。
他来酒吧买醉，被他唱到崩溃大哭。
终有一次，沈崇实在忍不住了，走到他面前，让服务生上了两打啤酒：“听这些歌你也能哭成这样？”
“你这么瞧不起这些歌，不也天天唱着吗？”
霍东宸的话噎得他无言以对，到最后，他们俩就这样默默无言各自舔舐着各自的伤口喝完了这两打啤酒。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帮他出专辑的制作人，然后就是他终于凭着第一章专辑一夜爆红，从此一路坦途走到华语乐坛的巅峰。
而霍东宸也逐渐凭着出色的业务能力在业内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从金牌经纪最终成为到娱乐公司合伙人。
他们一块创办鲸鱼唱片的时候，正是娱乐产业蓬勃发展的井喷期。
可谁能想到他们运气这么不好，这么快就碰上不可抗力因素进入行业凛冬，如今，公司财政吃紧，资金链随时有断裂的风险，他们俩作为最大的股东不得不再次一起面对公司生死攸关的难题。
“也不知道陈筠缇现在在干嘛。”霍东宸率先提起和她有关的话题。
“作为兄弟，我想提醒你的是，她和你之前那些女人都不一样，你别打错了算盘到最后收不了场。”沈崇仰头喝了半罐啤酒。
“怎么个不一样法？”霍东宸神色玩味。
“她率真，也单纯，和那些图你钱的女孩不一样。”
“所以，我除了钱就没有其他可图的吗？”霍东宸也仰头喝了半罐啤酒。
沈崇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实对他和盘托出:“东宸，她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
霍东宸突然哈哈大笑，他越笑越夸张，就像当年他不顾形象地在他面前崩溃大哭。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就拿沈老板你手里的歌曲版权目录来换吧。”
“这是两码事。”沈崇将手里的一饮而尽。
“可对我而言，这就是一回事。阿愈，我也喜欢她，你能明白吗？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她在你我之间一定会选你？”
沈崇不说话，只是不由自主想起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他身下惹人怜爱流泪的脸。
“阿愈，鲸鱼很可能过不了这关了，你能明白吗？财务报告你也看了吧？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一起努力帮鲸鱼度过危机，至于那个女人，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愿意忍痛割爱。目前接触的几家公司，只有巨轮传媒的投资意愿最强，但是他们需要你拿版权目录出来和他们签订对赌协议。”
霍东宸步步为营，逼迫他到无法转圜的角落。
“如果我说不呢？”沈崇喝了口酒，淡淡看了霍东宸一眼。
“阿愈，如果你不肯妥协，我不敢保证陈筠缇会在这件事中受到什么伤害。”
沈崇嘲讽一笑：“霍东宸，以后你有事说事，别他妈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你自己不恶心吗？你放心，资金的事情我会解决，巨轮传媒这边你没有必要再接触了。”
沈崇忽地站起身，然后径直出了门。
—
陈筠缇在星河湾见到了表姐林露玄。
“姐，你怎么来了？”
林露玄正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到衣柜里。
“叶绍杰太烦了，刚好我在鹭港骨干医生培养计划名单里，就跟单位申请来A市进修学习了，期限大概一年。等我回去，没准他孩子都生出来了。”
“哦？他怎么烦了？”陈筠缇倚在门框上，兴致盎然地看着慌乱的外科冷血圣手林大小姐。
“他……就没事就在我们科室出现，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自知的，我是真的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瓜葛。”林露玄一脸嫌弃。
“可是，姐，已经走了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想这辈子都搭在他身上了？”
前姐夫，和林露玄在国外相知相爱，最后俩人迫于家庭压力分了手。两个星期后，在滑雪场出了事故，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四岁。
“缇缇，你还小，你不懂。”林露玄合上衣柜门，将自己埋在了沙发里。
“姐，如果我跟你说，我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你会怎么想？”
林露玄被喉咙里的一口水呛到，咳了半天才停下来。
最后她笑着打了陈筠缇一下：“你不要乱开玩笑！”
“可是姐，我说的……是真的。”
林露玄认真看了看了她半晌，最后笑着回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帮我去劝劝那天不要去滑雪场吗？”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最后她抱住她，满面悲戚：“缇缇，我这辈子就从没有像爱那样爱过一个人，可是你姑姑却生生把我们拆开了，你觉得，我还会跟她给我选的人在一起吗？”
陈筠缇心疼至极：“姐，我都懂。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回到哪个时间节点，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帮你去阻止的死……”
林露玄拍了拍她的背：“不能就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