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昱在思静园又逗留了两日，两人相处得倒也是极好。程长妤从前原也没有盼着能找一个可以和自己谈得来的夫君，如今遇到了，心里自然欢欣，对裴明昱也多了几分好感。待裴明昱告辞离去时，竟也有了几分不舍。
所幸，她也没有在思静园待太久。半个月后，赵王就得了疾病，不到三日就薨了。嗣子的热门人选莫名其妙地死了，皇帝下旨彻查。此事涉及皇家，便由宗正司主办。宗正司的效率很快，很快就抓住了“意图毒害王妃却误杀了赵王”的钱侧妃。钱侧妃大呼冤枉，然而府中众人皆言侧妃自从嫁入王府，就对王妃不恭不敬；许多仆人都曾听见她说过总有一日要杀了王妃，取而代之。此事涉及宗室丑闻，宗正司不敢自作主张，于是上达天听。不日，中宫皇后下旨，废去钱氏侧妃之位，幽禁府中。
赵王死得突然，并没有留下关于继承人的只言片语；按照立嫡立长的规矩，皇帝便下旨令王妃林氏的长子承袭王位。旨意下来后，王妃林氏上书言新任赵王年幼，恐不能处理封国庶务，请陛下收回封地。皇帝大喜。先帝时册封了许多叔伯兄弟为王，封国颇多。这些藩王拥地自重，对他这个皇帝算不上恭敬。卧榻侧岂容他人酣睡；一方面，他想要收回那些封地，巩固皇权；另一方面，他又顾忌旁人会说他苛待自己的亲戚。如今赵王识相，自己放弃了封国，倒是让他很高兴。皇帝高兴了，大手一挥，加封赵王为亲王，并在皓京赐下一座亲王府宅，令赵王日后居在皓京教养。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荣升赵太妃的林氏自然是欢喜万分。钱家在冀州的势力极大，他们孤儿寡母，无根无基，谁知钱氏会不会直接让他们娘俩暴毙，好让有自家血脉的二公子承袭爵位。如今便好了，虽然在皓京他们仍然没有根基，可是一个亲王之位已经足够他们安稳度日了。而且，一个无权无势的虚位亲王，无牵无挂的，也不怕被卷入什么权利斗争中了。
待赵王加封礼结束之后，程长妤才回到京中，借着自家办的赏花宴，又和裴明昱见了一面。
“阿妤算无遗策，真叫人叹服不已。”裴明昱感叹道，“谁能想到赵王会死于内宅斗争呢？”
“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总是要私德无损，家宅安宁，才能建功立业。”程长妤笑了笑，伸手替他沏了一杯茶，“这是二兄寄回来的六安瓜片，味道很是不错。”
“嗯，茶香清列，想来是今年的新茶。”裴明昱抿了一口，“说起来六郎君在徽州待了也快三年了吧，想来待燕王世子过继册立太子之后，便能调回京城了。”
“希望如此吧。”程长妤笑笑，“六兄在外忙碌，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去年冬日还来信说六嫂嫂有孕了。六嫂嫂是头胎，阿娘很是担心呢。”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着，气氛正是和谐。突然，侍棋匆匆跑过来，“娘子，出事了！”
“发生什么大事了，能让你这样这样失态？”程长妤皱眉。
“中宫有懿旨，赐婚燕王世子和王家二十一娘子！”
“赐婚他们俩？”程长妤皱眉，“怎么会？难道圣上改主意了，不打算册立燕王世子为嗣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裴明昱在旁边听着，颇有些不解，“那位王二十一娘子应当是王家女，家世是极好的。为什么当不成太子妃？”
“你有所不知，王二十一娘子虽然是王家女，可是她是王氏七房的。王家七爷即便你刚到皓京，也该听说过他的名声……”程长妤话语委婉，“在皓京一直有传言，王二十一娘的阿娘其实是江南女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王家却对外说是王七夫人的嫡女。”
江南女子？裴明昱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什么江南女子，不过是委婉的说法，恐怕是江南的花魁或者瘦马吧。
“这些也就罢了，毕竟这只是传言，王家大可以不认。可是，就王氏七房那样的名声，如何养得出能够母仪天下的女子……”程长妤叹了一口气，“我与王二十一娘子也算是手帕交了，她的性情志趣我也熟悉，当一个普通的官员之妻尚且还好，让她当皇后……”
程长妤的话没有说尽，裴明昱也明白了。
“我大抵明白了，陛下大概是把燕王世子当备用的了。”裴明昱沉吟道，“你久在京都，自然对其中的事情一清二楚。可是对于像燕王世子和我一样不常在皓京的人来说，陛下给燕王世子赐的婚可是极好的。”
“你是说，陛下有了其他选择，但是又不确定那个候选人是否能成为嗣子，所以舍不得燕王世子。如果陛下心仪的候选人能成为嗣子，那么王二十一娘的身份与性情就成了燕王世子最大的拖累，他就成不了未来太子的威胁了；但是如果那位候选人成不了太子，那么到时候再把其他合适的世家女赐婚给燕王世子也不迟……”程长妤也反应过来，“可是是什么样的候选人，才能让陛下放弃作为亲侄子的燕王世子呢？”
“想来，只有亲儿子吧。”裴明昱饮了一口茶。
“如果是宫里哪位娘娘有孕，那便没什么事了。”程长妤反而松了一口气，“自从去年陛下放出风声要从宗室选择嗣子开始，各家便开始下注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结果，那些支持燕王世子的世家以及官员怎么可能让孩子真的生出来。只盼，那位娘娘能生下一位公主吧。”
可是怎么可能呢？能让陛下放弃侄子冒险，想来太医已经确认那肚子里的，是个皇子吧。
“只是可怜那个孩子了……”裴明昱也叹息，“不过生不出来也是好的。如若真的生出来，以陛下的身体状况，也撑不到皇子长成了。到时候，主少国疑，奸臣弄权，苦的，便是天下人了。”
一旁的侍棋见自家主子都已经猜的差不多了，连忙道：“娘子，宫里传出消息了，怀孕的是寇贤妃娘娘。”
“寇贤妃娘娘？”程长妤惊讶，“寇贤妃娘娘已经四十多岁了吧……”
在现代，四十多岁生孩子也是没什么的，可是在这个时代，四十岁已经是当祖母的年纪了。如果孩子生得早，说不定孙子都开始准备议亲了。
“如果寇氏举全族之力帮助寇贤妃保胎，说不定这个孩子还能生出来。”裴明昱笑笑。
“可是寇氏不会。”
为了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不知道能否长大的孩子倾尽全族之力，不划算，也太危险，稍有不慎，寇氏百年基业就会毁于一旦。他们不敢赌。
“陛下还是太自信了。”觉得凭借一己之力可以保住这个孩子。可是，华朝不仅是皇家的华朝，更是世家的华朝。他能悄悄地将这个孩子保到三个月，已然是幸运了，如今此事被爆出，寇贤妃的孩子，必然是保不住了。
“只是可怜寇贤妃娘娘了，年过四十仅此一子，却保不下来。”程长妤叹息一声，“嫁入宫廷的女子，大抵一生都身不由己，连自己的亲骨肉能不能生下来，都无法自己决定。如若叫我嫁入宫廷，我还不如一根白绫吊死算了。”
“不会的。”裴明昱放下手中茶盏，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笑语盈盈的少女，“你会是我的妻子。”
程长妤的脸一瞬间就红了。明明也不是什么情话，可是她却忍不住地害羞。
“六礼未过，你瞎说什么胡话！”
看出对面少女恼羞成怒，裴明昱笑了笑，不再提及此事。
赏花会结束，程长妤和阿娘一起送完客人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娘子可是很喜欢裴九郎君？”看见程长妤走神，侍书以为她还在想裴明昱，不由嬉笑道。
程长妤默了默，“很奇怪，明明我和他只见过几面，可是总莫名觉得亲切，想要离他近一些……”
“兴许是前世的缘分也说不定呢。”侍书随口猜道。
前世？
自己的前世……
突然间，破碎的记忆闪过脑海。
“阿妤！”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好熟悉啊……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好沉重，身体好冷，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流逝……
好痛……
“阿妤！”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她费力睁开了眼，血色氤氲中，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娘子？娘子？”侍书的呼唤声将程长妤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娘子可是有哪里不适，可要奴婢去请郎中过来？”
“不必了。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罢了。”程长妤闭了闭眼，脑子里的画面仍然挥之不去。
“那奴婢给您散了发髻，您憩一会儿吧。”
程长妤点点头，不再言语。
待侍书替她掖好被角，离开房间后，程长妤才开始思考关于那些前世的回忆。
从前她只记得自己是车祸去世的，可是具体的，她却从未想过，仿佛是潜意识里刻意回避一般。还有裴明昱，记忆里临死前她见到的那张脸是裴明昱的，只是相较于自己所熟识的那张脸更加成熟一点。所以，前世她和裴明昱认识，甚至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警告！警告！用户数据异常！】
【异常已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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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删除完成。相关记忆上传云端完成。】
【记忆补丁载入中……】
【载入异常！开启异常检测。】
【用户对人物“裴明昱”好感值异常。】
【修复开始。】
【修复失败。】
【异常已上报。】
【异常上报失败，记录已删除。】
程长妤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侍书进来给她梳洗。
“娘子午间脸色不太好，睡了一觉倒是好多了。”
脸色不太好？程长妤想了想，却有点想不起来中午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