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肃王，建康来信，陛下加急密钥！”

    此令层层传上，传到肃王这时，静谧的室中，沐芸芸身着女郎装扮在翻阅典籍，直到这声探马声临，她始终没有抬头，数道幽帘层层纱隔，女郎雪肤花貌，容貌艳华。

    来使心神复杂朝隔帘后隐看一去，后正色。

    周悟眉头微动，接过未打开，直接令，“孤已知晓，你回去复命。”

    来使见罢，说:“陛下之令，事关建康，望肃王爷三思而行。”

    周悟勾起极淡的笑和没有温度的眼神，望见来使，“陛下心若有社禩，那就请将齐王剑高挂在正泰殿，问问祖宗他做的是什么事，若想求我回去，不若顺应民意赐任女自缢！”

    “肃王爷可是要抗旨不遵？”

    “岂敢，”周悟因他语调反问，生讥，“孤身处之地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周齐，但陛下所为，实在令我不解，你回去告诉陛下，我若回去，就是任女死期，孤不为难你，你便按孤的说法，回去复命罢。”

    沐芸芸盘坐在角落，听两人之言，已了然了解二人所言是何节点。她的一双墨玉般妖艳的深眸在隔帘下定定地望着，很快便能看到立在高位上的周悟。

    未来周齐奸雄君主的影子已经初步长在他的身上。

    明明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南齐皇室身上流着鲜卑人的血，男子多英俊挺拔，他自然也拥有着一幅齐国人的脸，英挺高拔，五官深邃，薄唇抿成一抹冷峻的弧度。从隔帘远远看去，那上位者男人肩宽腰窄，精壮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原来，这只是个开始。

    二人话的言论让她恍惚又回到前世。

    拨开层层烟雾，她似乎和前世的自己来了一个跨越时空的相望，那时的她眸光无神，只是一个被奴役不愿意放弃逃跑的人，身上对这个掌握了她两辈子的男人，剩下的只有恐惧。

    但，现在，沐芸芸发现，恐惧有时候来源于对现状的迷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沐芸芸凝视片刻，正要低头，目光不期和来使正转身离去，与之对上对方隐秘打探的视线，高鼻深目，面孔也是张熟面孔，正是前世后来在乌代揭开她的身份之秘时，一力让周悟赐死她的人。

    她浑身冰凉地僵住，对着来人大抵也露出了凉薄没有感情的神色，在层层隔帘下她完美地隐去了神色。

    来自建康的来使奉上齐国小皇帝周世空的密诏，带来了小皇帝的旨意后，不甘地退下了，那密诏上的内容对于周悟这种进攻的野心家来说，无疑是成功路上的拦路虎。

    来使转眼便退下。

    肃王看着手里的密诏，随意将这诏书扔置一旁，上扬起眼尾笑不达眼，这会儿他心中大抵起了荒谬的感觉。身后轻轻的步履声轻移，见来使走了，女郎方才隔帘后走出来，他蹙眉望向从隔帘走出来的女郎，一张艳华绝丽的面容落进周悟眼里。

    “怎么了？”女郎轻轻询问，也向他探来关心的眼神，并也看向来使离去的方向，那里并没有什么。

    但对方的目光却好像不似平常的温和，有着一种挑剔严苛的冷意。

    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在前世初期那会儿，一般有种眼神时，都是她不听话的时候，沐芸芸得异于自己这个发现，却发现这个眼神除了给她带来身体上本能的颤栗外，现在自己也很能平静面对了。

    门外两端有站岗林立执戟的亲兵。个个都长得威武精壮，银甲很精良，兵器和人一样散发的都是冰冷、板正的感觉，把政要之地拱卫的严严实实。

    “小宠，”周悟收回视线，像蛇冷血一样的目光盯向她，说，“适才你听到了？”黑沉的眸平静地对上她无害的眸光。

    “看着本王，”他伸手抓住她的腕子，将她无害的眸光打乱，问，“你说过，是孤救了你，那么孤对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么。”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有种漠视人命的冷淡感，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可她在感受到这种极尽的淡漠后，却不慌，反而平静地伸手将他的手拨了下来，放在掌心，轻轻双手包盖着，一双眸真挚而诚恳地看着他，语气不慢也不快，语言平淡而有力量。

    这一刻，她脑中变化风云，最终稳稳定住风云，让偷窃了他人姓名身份的她从身若浮萍好似有了落着点和依俯之力。他是她的恩人，对政务勤勉，对军士体恤，对她毫不掩饰野心，遵循上位者的冷血阴狠，外冷内热的肃王。

    所以她反复让大脑接受这个事实时，她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恩人。

    “君上，您说。”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说出这句话。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光，她的眸光滟如水，声若清潭小心翼翼说，“若能使你展颜，我愿意。”

    肃王沉着目光，就这样沉沉的目光看向她，她的掌心源源不断的温度传到他手上，骤然凝了眸，伸出一只手摸上她的细颈，指腹在无意识地摩挲颈项。

    她白润的面颊仿佛永远没什么血色。

    “军事为重，不便带女子前行，孤即令人送你回齐国。”

    他指腹微松，收回手，抬眸间便转换了神色。

    他回过神，定了定眸光道:“孤有千军万马替我开疆拓土、冲锋陷阵，你一个小女子安心返家待着。”

    沐芸芸的狐眸刹那间沉沉灭灭。

    这个倒是没有想过，乃至在前世她也是随着他班师回朝时跟随回的。

    沐芸芸深知对方性格，决定了的事难以改变，她语气有些悲泣之感。

    “君上不知，我身处南州，自幼便骑射俱佳，而今与君上共处，我亦不愿拖累军队，早已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跟在君上身边是我的荣幸，但君上所令，实在令我不解，但我实在不愿离开君上身边，因为我想令君上展颜。”

    她再次向她的恩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周悟却因她的话选择向前走去，伸手紧勾她下颌，女郎神情中显露痛苦，眸光中闪烁着碎光。

    “你最大的错，就是姓任。小宠，退下罢。”

    沐芸芸蓦然抬眸，耳畔仿佛惊雷畔耳，她本能伸手摸住勾她下颌的腕子。

    “如果我回去，往后还能再见到君上吗？”

    “自然。”

    “那我回去，你会展颜吗？”

    “……”

    “君上，没有你，任安也绝不独活。”

    沐芸芸不顾体面礼教的含蓄，直接说出口，话说多了，她这个当事人也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了。回想起自己两世为人，让她觉得伏低作小屈辱又痛苦，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值的，她是愿意花费一些时间去等待和伪装自己的。

    她在等一个能和表哥接触到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只有跟在肃王身边才能触发，所以，她一定要死皮赖脸跟在周悟身边，只有这样，她才能告诉表哥，让他比前世更快点找到哥哥。

    沐芸芸比谁都更不希望哥哥这世身体依旧病魔缠身早夭之相。那样哥哥就不会经历那么多苦，身体就没那么损坏，不至于落到前世那般早夭之相了。

    沐芸芸轻轻噘泪，却不肯哭泣，伸手握住肃王的腕。

    周悟感觉到腕上之感，见她双目噙泪，仿佛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一时又觉得这人不识好歹，自己已心软放过她，她却还想留在一个想杀了她的人身边。可是他骤然凝了眸，黑沉的目紧紧地攫住她含泪的眸光，心中深处有些悄然划过的异样，痒痒的，中意起这种被人示作唯一的感觉。那双英气妖艳的狐眸瞳仁里亮起来的斑斓的光彩竟是因他而起，那真挚而诚恳的语声里句句话话都是将他示作唯一的天，他在她的瞳里、她的话里都看出了和听出了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眼泪明晃晃白闪闪的，煞是好看——当然是没有攻击力的。这个小宠物若是能一直从一而终对他，那他自然不会亏待她。

    周悟在心里这样默想着。

    只是这眼泪在肃王心中盖了章好看的，那正在噙泪的女郎自然明白男人一些劣根性，毕竟前世他也是在因哥哥去世而哭后，态度有所转变。

    周悟是没有想过在六社捡回来的冷玫瑰变成了极度黏人的狸奴。大概是女子经历过一些事情，都想依俯强者吧，周悟是这样想的，但是一想这个人如果是她，那让她依俯也没有关系。

    门，骤然被推开，又一斥候来禀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