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那一瞬好像凝固了，不过只两秒，江泽的声音便从头顶落下。
“方晴好，你跑什么？”
方晴好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做错事被人揪着脖子的猫，她僵硬地转过头，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看老板你有事吗？”
“现在没事了，走吧。”
嗯？
江泽不由分说，勾着方晴好的背包链，迈步转身的同时把她带上。
方晴好被牵着走的同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走出公司大门，从何希瑶面前路过时，她说不来何希瑶脸上是什么表情，懵逼中带着些无语？
她的视线又落回前面这个人身上，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
待二人走到车前，江泽松开手，方晴好停下脚步。
犹豫一番，她开口，“老板，你是拿我当挡箭牌吗？”
方晴好的声音虽轻柔，但这一句语气却异常坚定，不容置喙。
江泽被逗笑了，“什么？”
方晴好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老板，你把我当挡何小姐的挡箭牌。”
江泽嘴角仍然擒着笑，他不回答，先为方晴好打开后座的门。
他朝方晴好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上车再说。”
上车后，方晴好反而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她看着江泽扯过安全带，启动汽车，慢慢驶离“星迹”大楼，她看着窗外的不断倒退的街景，心不在焉地把手指在膝盖上一搭一搭地敲着。
“方晴好。”
江泽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方晴好闻声，朝前看去。
“我并不是为了躲何希瑶才说要送你回家，只是刚好，我也在动画组那边加班到现在，刚刚只是碰巧，我没有拿你当挡箭牌。”江泽继续说。
“懂了吗？” 他低沉的声音在这车内回荡，多了几分蛊惑的感觉。
方晴好下意识地点点头。
本以为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江泽还继续往下说。
“还有我上次就说过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江泽停顿下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继续说道。
“我也不想追她。”
方晴好刚刚还是膝盖上敲着的手指慕然顿住，眼前浮现之前自己自作聪明祝他早日追到何小姐的那幕，她不禁扶额。
“我知道，你肯定有疑惑，我对她没意思，为什么要招她进来？”
“她是袁照招进来的，她有运营社交媒体账号的经验，符合公司宣传部的需要。”
方晴好认真听着江泽说的每一句话，但其实，他只要说清楚，没有把她当挡箭牌就够了。
“老板，后面那些你可以不用和我说的。”她开口打断他。
“方晴好。”江泽又唤她的名字。
“嗯？”
“你说过让我以后有话直接说，我只是把我觉得应该说的都说出口而已。”
应该说的？为什么是应该说的，他是怕自己误会吗？
“老板，你是担心我误会吗？”这么想着，方晴好也就这么问出口。
“嗯。”
“哦。”
嗯？江泽怕自己误会？这还是当初那个说“我很难不觉得你企图以下犯上、图谋不轨”的江泽吗？
方晴好转了转眼眸，脑回路很快又拐到了别的地方。
“老板，你是怕我会乱传八卦吗？”
江泽：“什么？”
“你不用怕我误会，我不会乱说话的，我不关注这些。”方晴好解释道。
不关注？人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事情而额外关注，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关注，因为无所谓所以没什么可误会不误会的。
江泽有些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自己说那么多，结果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干脆也不再回应了，只是沉默。
一路无话。
江泽直接把车开到了清风雅苑。
他低垂着双眸，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方向盘，他听见方晴好和他道谢、听见她推开门，又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
又来了，这种心绪被牵着走的感觉，他看着方晴好没心没肺的背影，有些无奈却又只能屈服。
他又开到“宠爱一屋”，独自接回“招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招财”也与他亲近了不少，江泽在沙发上坐着，它亲昵地在他两腿间来回蹭。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记忆似乎被带回了十几年前。
那只以奖励为由送到他身边，又被以惩罚为由收回的狗狗。
江泽起身回房，把“招财”锁在门外，他内心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抵触什么，或者说是在跟谁过不去。
——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方晴好熬了两个大夜把《海上生明月》这本小说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中间也曾一度泪崩过。
女主角经历了世间沉浮，看清这个世道，反抗过、挣扎过，最终无果，她从前天真浪漫到后期小心翼翼、隐忍克制，原本喜爱艳丽颜色的衣服，结局却一袭素衣。
方晴好周一一早，到达工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修改自己前几话的线稿，以及人物形象设计，她想让要女主前后两个时期的对比更明显一点，但却又不是突兀的，这便只能要求自己对一些细节的把控更加严格。
她修了一上午的线稿，没注意到对面原本空着的位置多了个人。
最终还是陈婷文看不下去打断她。
“晴好，对面的弟弟想和你打招呼很久了，你倒是理一下人家啊！”
“啊？”方晴好错愕地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余菲的工位已经来了新人。
“师姐，你终于发现我了。”
说话的是个头发顺毛的男生，长相乖巧还戴着副黑框眼镜。
不过，他叫自己师姐？
“你认识我？”方晴好问他。
男生点点头，“我叫周铭宇，莞大艺术学院美术系大四，之前见过师姐几次。”
还真是直系师弟。
方晴好礼貌性地朝他点头笑了下，“抱歉，刚刚太投入了。”
“那师姐加个微信？”周铭宇摸摸头笑了下，把早已打开微信二维码的手机递了出去。
“可以，没问题。”
方晴好扫完，添加备注后，又重新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画稿中。
周铭宇也不便作过多打扰。
——
一上午机械般地重复差不多的动作，一股酸胀感慢慢爬上方晴好的右肩周，保存好当前的一话后，她左手按住自己的右肩，松了松右手臂。
这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方晴好视线上移，找到那只手的主人。
只见何希瑶正一脸傲娇地看着她，随后，又听她开口，“有空吗？我们聊聊？”
方晴好蹙眉，她和自己有什么好聊的？聊江泽？
她不是挡箭牌却也起了挡箭牌的作用，她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见招拆招，说清楚就好了，方晴好宽慰自己。
“聊！”
恰好是公司午休时间，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她起身跟着何希瑶走到了就餐区，找了个角落坐下。
“江泽和你什么关系？”何希瑶一落座便开门见山先抛出她想问的话。
“如你所见，上司与下属，老板与员工，甲方与……”方晴好说着无论谁来问，自己蒙着心都不怕说错的话。
“停！”何希瑶打断她，她被这一串像绕口令一样的措词吵得头疼。
“那前几天？”
“前几天是我加班得有点晚了，老板顺路送我回家。”
何希瑶恍然大悟，然后嘀嘀咕咕，“那我明天开始不自己开车过来了。”
方晴好看着她嘴里好像在念着什么，也不知道她信不信自己说的。
“你在说什么呢？”
“江泽是不是喜欢你？”
几乎是同时，二人的声音一起响起。
何希瑶先摇了摇头，否认，“没什么，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方晴好疑惑，从另一个角度剖析，这问题问主体对客体的情感态度，不该问主体才更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吗？
她可以直接否认，但是她的回答远不会有江泽本人回答更具有信服力。
“这问题你不该问我吧？我说不，你会相信吗？”
何希瑶略作沉思了一下，她的小心思基本上都写在了脸上，她的确不会信。
“好，那换一个，你喜不喜欢他？”她还是一脸傲娇样。
“不喜欢。”
几乎是在何希瑶声音刚落下的那一瞬，方晴好的回答便应声响起。
闻言，何希瑶松了口气，“行了，我没有别的要问的了。”
方晴好扬了扬眉梢，弯了弯唇，这就问完了？这位大小姐没有比自己想象中难缠嘛？
“你笑什么？”何希瑶捕捉到了她嘴角的笑意，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闹笑话的话。
“我以为你会来和我宣战，说什么劝你有自知之明，给我离江泽远点诸如此类的话。”
说完，方晴好都被自己逗笑了，果然是狗血电视剧看太多了，脑回路都被荼毒了。
“我才不是那种人呢，江泽顶多就是一片森林里的一棵树，这棵树不行我就去找下一棵，为了他，我把自己搞成我讨厌的样子，很不值得。”
“你为什么不喜欢江泽啊？你真不喜欢？”何希瑶说完又追着问。
方晴好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喜不喜欢这事，得由心定，至少目前来讲，她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没有那种非那人不可的冲动。
大概沉默了十来秒，她还没有回应。
便见何希瑶冲她摆摆手，然后起身。
“算了，看你这迟钝的样子也不像江泽会喜欢的。”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咋还人身攻击呢？
方晴好张了张唇，准备反驳，口袋里的手机便震个不停。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之前未见过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平港市，抱着对陌生号码因有的警惕，她犹豫了一下，在对方打来第三遍时，最终还是点了接通。
“喂，你好。”
“晴好，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并不算完全陌生的声音，只是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方晴好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比起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困惑，不知自己是否该和从前那般熟稔地与对方相处。
“澄阳哥？”她迟疑地说出口。
许澄阳轻“嗯”了一声。
方晴好在心里细数了一下今天距离国庆的天数。
“你是国庆过来这边，对吗？”
她还记得夏玲女士前段时间的交代，但没想到，许澄阳接下来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