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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都下了一整夜的雨,及至清晨时,空中仍飘着丝丝缕缕的雾气。城门刚开,飞驰的马蹄就溅起了玄武街上的积水,是有急报入京。

    不到半日的时间,少将军裴铭献城投降、裴家通敌叛国的消息就在北梁国都传开了。

    与此同时,前线回来的信使也入了东宫。

    裴青棠正因为这场雨带来的凉意感到些许不适,她带着侍女想要回寝殿,转身就见到了韦安。

    “娘娘,前线传回的信件。”

    她接过,却是两封字迹完全不同的信。

    一封上有太子韦璟熟悉的字,她立即拆开查看,只见其中写道:“青棠,梁、夏两国交战,如今大梁国运已去,天命不佑,璟亦当与众兵将同死沙场。裴家之事本与卿无干,然父皇恐会迁怒,覆巢之下,璟亦难护卿无恙。所幸行军之时于玉城遇见裴四小姐,璟已将隐卫交付于她,危急之时卿亦可赴南夏避难。璟余生无福相伴,盼卿另觅良人,平安康健。”

    信中寥寥几语传递出惊人的信息,裴青棠急忙问道:“裴家出什么事了?”

    韦安回道:“回禀娘娘,今日刚刚传回的消息,裴铭少将军在阡城与南夏军交战,直接开了城门投降,如今人已带领部下到了南夏了。”

    “那裴家其他人呢?我爹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韦安再回道:“急报传回之后,陛下立即着人寻裴将军。这才发现整座将军府已人去楼空了。”

    裴青棠几乎站立不住,月兰连忙上前扶住她。在她心里,父亲和三弟的形象从来都是正直忠诚的,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做出叛国投降之事。

    她再看一遍韦璟的信,明明信中好似已经为她安排了退路,但她心中却越发不安。她又看向手中的另一封信,信封上极潦草地写着“大姐亲启”。

    这是裴昔昭传来的信。

    裴昔昭自小极受宠爱,不爱读书练字也从不会有人强求。明明今年人已经及笄,她的字却依然有初开蒙的幼童之态,认真写时还算方正,如果是情急之下仓促写的,就十分难辨认。裴青棠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勉强理解信中的内容:

    “大姐,韦璟将隐卫交给我,让我救你来南夏,但是靖泽实在深恨北梁皇室。大姐你是太子侧妃,也算皇室中人,所以我不能将你救来南夏。但我已经劝靖泽胜利后就放你离开,你是太子侧妃,在宫中应当也没有危险,还请大姐多等些时日。”

    这封信一看完,裴青棠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她坐在桌边,试图平复一下心头的惶恐。但是她想到韦安说的裴家叛国出逃,又想到当今陛下的性格,韦璟信中所说的迁怒随时有可能发生。如此一想非但不能平静下来,反倒让不安达到了顶峰。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月兰,你去将素心之前给的药都取过来。”

    “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娘娘。”

    侍女们退出殿外,寝殿中只剩裴青棠一人。她将一些重要信件翻找出来,和银票一同放入梳妆木匣中。随后立即铺纸研墨,提笔给秦素心写信。

    裴青棠十岁生辰后没多久,生母就病逝,父亲事务繁忙,将军府里其他人也大多围着裴昔昭打转。吃穿银钱倒是不会短缺,只是很少会有人过问她的生活。有很长一段时间,裴青棠总是待在她生母留下的书屋里,慢慢对医术有了兴趣,便缠着府医跟他学习。

    后来她每月会在将军府后望桥巷前施粥义诊,也是因义诊结识了妙医堂的秦素心。秦素心既精通医术,又通毒理。嫁入东宫前,她给了裴青棠许多药物,有医伤救命之药,也有伤人害人之毒。

    另外还告诉她两个保命之法。

    一个是能瞒过绝大多数查验的假死之药“黄粱梦”,危急之时可以借此脱身;另一个则是她们年前一同救治过的一位老妇人,是宫中内侍总管刘玉福的母亲,刘玉福此人最重孝道,若有机会或许可以凭借此事寻求他的帮助。

    信写完,月兰恰好回来。

    裴青棠从她手中找到装在蓝色瓷瓶中的黄粱梦,她对月兰说道:“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你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妙医堂,将这封信给素心,她会救我的。这个木匣你也一同带出宫,在宫外等我。”

    秦素心告诉过她,黄粱梦服下,发作之后身体会立即进入假死的状态。但是三日之内必须由她亲自施针逼出药物,否则就真的有性命之危。

    所以月兰出宫必须马上去找秦素心。

    只是月兰十分不解,“娘娘,我们为什么要出宫?等太子殿下回来——”

    “别问那么多了。”裴青棠打断她,叮嘱道:“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将信送到素心手上。”

    “是,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做。”

    说话间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裴青棠转身,隔着屏风看见有内侍推门进来,手中似还托着酒杯。

    她起身理好衣裙从屏风后走出。

    “陛下口谕,”来人进门后便开口说道,“裴家上下通敌叛国,罪不可赦。裴氏虽为皇室太子侧妃,但不死不足以平民愤。念其与太子相携半载,情意仍存,赐鸩酒。”

    他说完,递上手中的酒杯,“侧妃娘娘,请吧。”

    裴青棠苦笑,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出,自己也正准备假死逃出宫,却也还是震惊于御令下达的迅速,转眼这毒酒都已经递到面前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来的是刘玉福。

    “玉福公公,裴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确实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是我已与太子殿下成婚,如今殿下尚在前线未归,可否等——”

    刘玉福却打断她,只是说道:“侧妃娘娘,奴才只是听陛下旨意行事,还请侧妃娘娘莫要为难奴才。”

    裴青棠也明白,如今北梁京都只有她一个裴家人了,所有人都在关注她会有什么下场。皇帝是不可能让她活着的,只是她自己还想要挣扎求存。

    她既庆幸今日来的是刘玉福,或许可以求得一线生机;又苦于这刘玉福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内侍,有他人在,并不是与他求助的好时机,只能先在心中思索还有什么法子能暂避此祸。

    忽然,殿外传来嘈杂纷乱之声,隐约听到有人尖声喊叫着“抓刺客!”

    刘玉福让身后两个小内侍出去查看外面的情形,趁此机会,裴青棠迅速夺过他手里的毒酒,尽数倒在了衣袖上。

    “侧妃娘娘,您这——”

    裴青棠打断他,语速飞快地说道:“玉福公公,去年寒冬我在望桥巷义诊,亲眼见到一位老妇因无银钱看病,被医馆赶了出来的,那老妇人唤她身边的年轻人‘宝成’。”

    她话讲到这儿,刘玉福已经面露震惊,他想要开口,裴青棠又一次打断他。

    “玉福公公先听我讲完,那老妇人虽然只是普通风寒,但拖得时日久了,已经非常严重。是我和妙医堂秦大夫救了她。”

    “我一人实不该直接领这个恩情,但还是想厚颜求公公帮两个忙。”

    刘玉福依然面有难色,他回道:“奴才虽感激娘娘救治母亲,只是陛下的御令......”

    裴青棠连忙回答道:“公公放心,裴青棠一定会‘死’在这东宫里。我要公公帮我的第一件事情是送月兰出宫,第二件事情是将我的尸体也尽快送出宫。如今宫中出现刺客,各处慌乱,我相信公公一定能做得到。”

    刘玉福这才说道:“奴才实在感念娘娘的恩情,这两件事奴才一定办妥。今日就可以让月兰以安葬侧妃娘娘的名义与您一同出宫。”

    “只是出宫之后,娘娘应当尽快远走,免生事端。”

    裴青棠总算松了口气,“多谢公公。”

    她再一次对月兰叮嘱道:“记住我说的话,出宫后一定要先去妙医堂找素心。”

    交代好后,裴青棠服下之前从药匣中找到的黄粱梦,随手将手中的酒杯丢下,人也随之躺下静待药效发作。

    月兰从自家娘娘看完信开始,心中就十分的慌乱,她自小就在裴青棠身边,从未自己单独做过什么事情,此时更是急得险些哭出来。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刘玉福,强忍着眼泪问道:“玉福公公,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出门查看的两个小内侍已经回到殿中,看裴青棠已经喝了鸩酒,其中一个内侍说道:“公公,有刺客进宫行刺陛下,陛下龙体受损。眼下刺客已被擒获,正在候审。太子侧妃既已饮鸩,咱们可是现在回御前去?”

    刘玉福听说陛下遇刺,也急着回到御前。

    不过他还记得裴青棠刚刚委托的事情,于是对他们说道:“裴家通敌叛国,陛下御赐侧妃娘娘鸩酒自尽,言尸身不得入皇陵。念其与太子殿下情意深厚,着东宫婢女月兰携侧妃娘娘尸身出宫安葬。”

    “小顺子,你留在这,送月兰与侧妃娘娘出宫。”

    其实皇帝下令之时,只说了侧妃不得入皇陵,并未言明尸身如何处理,也未允许东宫之人进出皇宫。尤其这宫闱之中刚刚出现刺客,想到这儿,小顺子不免面露犹疑。

    刘玉福看出他的犹豫,直接说道:“按咱家说的做,陛下那边有咱家解释。此事务必办妥,咱家先去御前伺候了。”

    “是。”

    刘玉福带着另一个内侍匆匆离开,余下一个小顺子也退到殿门外,留给月兰整理的时间。

    月兰去寻了东宫的主事韦安,将寝殿中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只是隐去了裴青棠自行服药的部分,请他帮忙安排出宫的马车和护卫。

    而后她返回寝殿内室,将裴青棠所托之物都整理好,另收拾了两套衣物,一同装入包袱。一切备妥后,又用手绢将裴青棠衣袖上未干的药擦净,动作间碰到她的手腕,竟已经触不到一点脉搏跳动了。

    “两位公公,奴婢这里都已收拾妥当,可以送侧妃娘娘出宫了。”

    她见韦安也已经找了东宫护卫过来,便对他们说道,“烦请两位大人小心护持。”

    韦安跟着他们一路向太平门去,太平门接近东宫,护卫也曾是太子下属,从此处出宫更容易些。

    马车渐渐靠近,在护卫的示意下停住。

    韦安和小顺子一同拱手上前,与守卫在此的李申讲明原由,又对他说道:“李大人,今日之事为陛下谕令,劳烦大人放行。”

    “陛下有谕,我等自当遵从。只是按照规矩,这马车还是需要查验一番。”

    李申说完,身后两名护卫就要上前。他抬手制止,自己走到马车前。

    月兰听到动静掀开车帘,只见他拱手再一次说道:“冒犯了。”便跳上了马车。

    月兰护着裴青棠坐在马车一侧,李申上来之后借手帕查看了一番裴青棠的身体,确认诸般特征都已无生机,才问月兰道:“月兰姑娘,不知此次出宫,姑娘如何安排?”

    月兰回答道:“裴府阖府离京,奴婢遵从侧妃娘娘的意思,去寻娘娘生前的好友安置后事。请问大人,我们可能出宫了?”

    李申环视马车内,看到一侧还有一个包袱,他上前解开包袱查看,除了衣物之外,另有一些药瓶和一个木匣。他伸手想要打开匣子查看,月兰阻止道:“李大人,包袱中这些只是娘娘曾经的衣物与药品,匣中是娘娘自闺阁时与太子殿下的往来书信,事涉隐秘,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她恳切地看着李申,希望他能念在太子殿下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李申曾是太子下属,自是知道太子殿下与这位侧妃娘娘的情分,他收回手转身下了马车,示意太平门前的护卫放行。

    小顺子和另一个内侍太监也在太平门前止步,只目送着东宫的护卫架着马车悠悠出了宫门。

    ......

    “何人此时出宫?”

    突然,身后传来问话。

    李申转过身,看到皇城禁军统领林镇就立在不远处,目光仍盯着远去的马车,“看起来像是东宫的车架啊,太子殿下不在,东宫何人出宫?”

    李申连忙行礼,回答道:“回禀大人,东宫裴侧妃饮鸩,这是东宫护卫送裴侧妃尸身出宫。”

    林镇这才收回目光,他又问道:“尸身可验过了?”

    李申回道:“查验过了,确实是服毒身亡。马车中仅有一些衣物......并无其他。”

    他迟迟未听到林镇出声,疑惑地抬了头。倏一接触林镇的目光,便如芒在背、冷汗直流,压得他连忙低下头,再次说道:“属下亲自查验,确实已经身亡。马车尚未走远,大人亦可——”

    “好了,”林镇打断他,“查过了就行,宫中如今需要加强守卫,任何人无诏令不得进出。”

    “属下遵命。”

    林镇离开许久,李申才再次直起身子。

    祈心殿里,刘玉福刚为皇帝换了药。

    此次刺杀,虽然有宫中禁军保护,梁帝还是伤了手臂。刘玉福刚扶了梁帝躺下,就有内侍进来通报,禁军统领林镇来了。

    “起身吧,查得怎么样了。”

    林镇依然行完礼,起身对梁帝说道:“启禀陛下,镇国将军府查抄之物皆已清查。从一部分书信中的内容看,靖泽逃回南夏之事也有裴家的手笔。不过,未能查到任何与朝中其他官员往来的证据。”

    “一点线索都没有?”梁帝抬头问道。

    林镇回答道:“是。只是太过干净了,很显然是已经刻意清理过了。陛下放心,属下与禁军一定竭尽全力追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停顿了一下,又拱手说道:“属下方才巡视经过太平门,见到东宫有车架出宫,护卫说是东宫侧妃裴氏,会不会......”

    刘玉福连忙站到榻前,“陛下,奴才按您的吩咐给裴侧妃送了鸩酒,亲眼见侧妃娘娘服了毒酒,这才让东宫的护卫送其出宫安葬。”

    “陛下虽未言明侧妃娘娘尸身如何安排,但是毕竟太子殿下与侧妃娘娘情义深重,这不能按照普通宫人处理。”

    梁帝点头,说道:“你安排得可以。裴家举家叛国,本与她一个出嫁了的女子并无干系。但是也有那么多将士白白葬送了性命啊。只盼璟儿回来不要怨我。”

    刘玉福连忙说道:“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知晓儿女情长与家国大义孰轻孰重,定能理解陛下的苦衷。”

    林镇也振声道:“陛下不必忧心,待赢了南夏,臣等必将以所有反贼祭我大梁将士。”

    梁帝听他们这样说也没有解了心头忧患,按照如今的形势先失一城已然是劣势,往后还能否胜利更是未知。裴家四代从军,他也一直能看得到裴家的忠心,只是从裴信受封镇国大将军起,朝中不管是功高盖主还是君王猜忌心起的流言从未停止。

    但是他从未猜忌过国之功臣,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裴信、裴铭是因何背君叛国。大梁国祚三百余年,不能因为他错信“忠臣”就毁在他手里啊。

    梁帝思绪翻涌,林镇与刘玉福就立在榻前静待。直到一个禁军护卫急匆匆冲到殿前。

    “陛下,玉城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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