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淮序今日特地以斗笠遮容，

    姜落姝却还是分毫不差地认出了他。

    他摘下斗笠，语调因强压着情绪而略显沉缓，“姜姑娘，别来无恙。”

    姜落姝看向温玉，轻声道：“你先去别处等我，我与卫小将军有些话说。”

    温玉先是诧异卫淮序竟然当真与姑娘相识，闻言又迟疑地看了几眼前者，语气讷讷的，轻不可闻。

    “知道了。”

    姜落姝敛眉，随即转过身。

    “将军随我来吧。”

    后院有扇小门是在江边。

    今夜的江面，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潮湿白雾。

    姜落姝领卫淮序来此，他却又不说话了。

    垂首站在江畔，一时间两耳之际只剩水波涟漪的轻微声响。

    沉默良久，身后倏地响起他的声音，却带着迟疑。

    “我......前几日，是不是见过你？”

    卫淮序思虑许久，总觉得自己若是过问她的处境，会有些唐突，但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二人也已经数年未见。

    姜落殊似是也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

    稍有停顿后，她温声道：“见与不见，其实并没有分别，不是吗？”

    反正他总会找到她。

    尽管姜落姝没有明说，但卫淮序依然觉得这是默认的意思。

    他不知道姜落姝是因为羞于现在处境不愿面对他，还是看惯了人情冷暖选择避而远之。

    一时嗓音寂寂，“你不愿意见我吗？”

    姜落姝稍稍抬眼，跟他对视，“不愿意。”

    闻言，卫淮序缓慢攥紧手中斗笠，恍然觉得自己是自作聪明。

    尚未说出口的话像团烈火在喉间灼烧。

    情绪在几瞬间反复，

    皆源于现在他站在姜落姝面前。

    倏然惊觉，纵使沧海已成桑田，她却依然如故。

    他兀自低头笑了声，后又抬头看着她，“我从别处打听到，你去见了林甫。他竟然敢在......”

    “这与将军无关。”

    姜落殊忽地出声，语调轻缓。

    卫淮序一时哑然，他苦笑道：“如今我们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姜落殊摇头。

    边关常有战事，南楚可以出征的将领并不算多。

    卫淮序算是一个，且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

    他与裴寂一样，

    固执地想要同自己产生某种联系。

    却又不大一样。

    裴寂是避犹不及，而他尚可抽身。

    “卫小将军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与我做朋友，不大合适。”她坦然道。

    卫淮序本想告诉姜落殊，他不在乎这些。

    可她的瞳仁澈亮，此处灯火阑珊，在看向他的眼中，也并无任何自轻自贱。

    大概就是真的想同他划清界限。

    她自幼成名，身上光环无数。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依然在为旁人打算。

    卫淮序的思绪骤然混乱，他想了很久该如何回应她，最后只化为一句。

    “你果真,与汴京女子都不相同。”

    姜落姝闻言很轻地扬了下眉，温和笑道：“世间女子本就各不相同。”

    而卫淮序只是看着她。

    半晌敛下眼睫，声音很轻，“我先走了。”

    江边光影沉沉，卫淮序在门前停步，夏夜的蝉鸣聒噪入耳。

    他想起她清亮墨黑的瞳仁。

    忽地唤了一声‘阿殊妹妹’。

    姜落姝回身看他。

    视线相交之际，卫淮序心如擂鼓，几瞬后,只能略显狼狈地别开视线。

    声音发涩。

    “倘若我知道是这个结局，我必定不与你退婚。”

    ......

    姜落姝喝完汤药，将瓷碗搁置在托盘上。

    视线在触及一旁的饴糖时，倏地感觉到有一点儿倦怠。

    其实无论是裴寂还是卫淮序，她都在刻意地回避。

    并非是因她如今的身份，而是一看见他们，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些许关于姜府的旧事。

    说不上是为什么，分明现在的日子已经能够平淡无波地接受，但一旦与从前相较起来，她还是不免地会觉得难过。

    只是再难过，这汴京也只剩下她一人了。

    所以这些记忆，对她来说不过是徒增烦扰。

    沅娘从前厅过来，瞧见姜落姝坐在桌前失神，轻声唤了句，“姑娘。”

    姜落姝怔忪抬眼，眸光复而清明，“什么事？”

    “今日的戏取消了。”

    沅娘替她整了整稍乱的额发，“二楼正中厢房，有贵客在等。”

    不知为何，姜落姝抬眼看了眼天上的圆月。

    熹微光亮倒映在眼底，声音淡进月光里。

    “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