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长公主带着几分忧心将皇兄跟自己分析的内容又给燕知转述了一遍。

    她这才知晓长公主与崔鼎婚约的前因后果。

    和所有将军一样,淮远侯镇守边关时妻儿都留在燕京,聚少离多,侯夫人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特别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但另一方面,又透露出一种长远的规划——她从很早开始就在物色儿媳妇了。

    先帝时夺嫡之争太惨烈,她不敢掺和,淮远侯威胁她,敢越雷池一步就休妻或者病逝,这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侯夫人并不敢赌。很多事,她都敢扯着嗓子跟淮远侯吼,但她心里知道淮远侯的底线在哪。

    有纯太妃的关系,她自然而然就盯上了长公主,边关太过危险,她心里是不情愿儿子继续从军的。

    纯太妃是一个很冷静、也很清醒的人,在找女婿这一点上,她和燕夫人持同样的观念。奈何大齐朝时常有公主远上塞外和亲,纯太妃不得不防。先帝在时,九皇子还没崛起,而她在宫中也不是多重要的人,她们娘俩随随便便就能被放弃,她得提前为长公主做好打算。相比起作为政治工具和亲,嫁一个不合适的人的痛苦就相当微不足道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这桩婚事是在先帝那里过了明路的,谁能想到九皇子会有这样的造化?身为当今陛下唯一的同胞妹妹,长公主自是不需再担忧和亲之事,纯太妃冷眼旁观,也隐隐觉得两人不合适。

    只是顾虑重重,谁都没提起,到底这里面隔了一层先帝,虽然吧,先帝并没有下圣旨赐婚,这很难说不是纯妃的考量。

    侯夫人的举动是瞒着淮远侯的,等他知晓消息时,事情已经定下。他总不能跑先帝面前拒绝吧,这不是当面打先帝的脸?

    可随着儿子一点点长大,淮远侯深觉不妥,把他带去边关亲自教育,奈何性情已成,无法改变。尤其是儿子好色,荤素不忌这一点简直是尚公主的大忌。辗转思考良久,淮远侯终是作出决定,要解除婚约。比起两人日后不合成为怨侣,结亲变成结仇,在一切未开始前斩断,无论是对侯府还是对长公主都好。此次他回燕京不仅是要向新帝述职,更是要解决这一桩陈年往事,同时,给大龄儿子娶一位宽容大度的贤妻。

    显然,淮远侯是很清楚自家儿子的狗性子,肚量稍微差点都要被他气死,这媳妇儿也只能往低里娶。

    所以她觉得燕知非常合适。

    专情,儿子是给不了的,但世子夫人甚至是将来侯夫人的地位和尊重却能保证,燕家也能借着他们侯府的踏板扭转困局,正是两全其美的双赢局面。

    燕知并不知道淮远侯如此看重自己,若知晓,她大概也不会赞同,她对疯批变态没有半点要救赎的念头,只想离得远远的。

    听完前因后果,她就含笑问长公主,“这么说来,殿下马上就自由了?”

    长公主早过了喜悦的劲头,见燕知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急声道,“现在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怎么办啊?没有了不许纳妾的限制,没有了我这压在他头顶的大山,他肯定更加肆无忌惮,他之前就敢在大街上调戏你,若她强来,若她生米煮成熟饭怎么办?”

    她都顾不得羞涩了。

    “殿下说的对,这事僵持,到最后吃亏的终究是小娘子。”燕知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表情变得异常郑重,“所以殿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认真回答我。”

    “你说。”

    “如果我决定捐献燕家家财,陛下可能给我燕家一个保障?”

    长公主不可置信,下意识问,“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她将放到旁边的盒子挪过来,打开,耀眼的金色晃花了长公主的眼,“殿下数数,这是我快半个月赚到的纯利,其中属于我的份额已经分了,这一匣子都是你的。殿下觉得这样的我会把自己给饿死吗?”

    长公主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匣子的金子,久久不语。

    饶是她已听说过铺子人气很盛,客似云来,知道赚的不会少,可再没有比眼前这一匣金子更直观的了。

    再想想她掌握的白糖方子,真实感更强了。

    燕知饮了一口茶,等待她回神。

    “我有一个提议,要不你进宫吧,崔鼎再疯狂,总不能抢我皇兄的女人!”

    燕知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拼命咳嗽,才把喉间的痒意压下,冲动而果断的道,“我拒绝。”

    话音刚落,她便知道自己冲动了,果然长公主的脸色猛的胀红,一拍前面的桌子,“大胆!你敢嫌弃我皇兄?”

    她没自称本宫,燕知心里不是很慌,面上却急声道,“殿下误会,我怎敢如此?”

    “只是我从小耳濡目染我爹和我娘的感情,一心一意,容不得任何沙子,我心里也从此盼望着今后能嫁一个像我爹那样专情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燕知脑子转得快,迅速就找到了理由。

    没办法,她总不能说自己不想当小妾吧。

    只是未曾想到长公主言语间吐槽她皇兄,偶尔嫌弃,偶尔惧怕。事涉她皇兄却如此维护,连她仓促间没来得及掩饰好的一丝情绪都察觉到了,如此敏锐、如此在意,看来她以后更得注意一些,绝不能再表现出对皇权平等无畏的态度。

    她要向老爹学习,像她那么会装。

    长公主很想说假的,但燕知认真诚恳的眼睛却告诉她,她没听错。她心里无奈,这就是皇兄从不曾与人提起,甚至在她发现他的感情时百般掩护的原因吗?

    她看着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的燕知,又能理解皇兄为什么会如此喜爱、如此尊重她了,长得好看的人她见的多了——当然,美到燕知这个程度的很少,可相比起万中无一的容貌,却是有趣的灵魂更令人心折。

    “殿下,我也不贪心。”燕知比了个小小拇指,“县主就好。”

    燕家家财当然比老爹当初支持五皇子的多多了,但谁叫有前缘在呢。

    燕知可不敢去赌皇帝有多记仇。

    “不,我帮你争取郡主之位。”长公主可是知道她皇兄近段时间有多缺钱,别说郡主,就连公主之位也舍得给,“等你过几年嫁人,一半燕家家财便作为你的嫁妆赐下。”她相信自家皇兄的能力,几年之后绝不会再缺钱,国库会被他塞得满满的,而皇兄这人,很在意身后名,夺老百姓家财流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还藏着极深的不甘心,皇兄现在不进后宫,没碰过别的女人,而燕知没了嫁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嫁人,或许有那一天,他们能再续前缘。

    她皇兄啊,太苦了。

    前半辈子在冷宫受苦,一点点大就扛起重担,护着疯疯癫癫的母后,后半辈子又是这么个破旧的江山要扛,拼命缝缝补补,偏还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他能喜欢的东西太少,对他真心的人也几乎找不到。

    燕知,我看好你。长公主默默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何等苛刻,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虔诚捧出赤裸裸的真心?

    *

    待长公主走后,燕知又捧着一匣子金子去找燕老爹,尽管现在还没到她和老爹约定的时间,但既然已经完成了一万两的任务,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了。

    燕老爹坦然收下匣子,并不意外,燕知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

    “我已经做到了我们约定的,爹,现在该你了。”

    谁知燕老爹却露出迟疑之色,“你和英国公府的婚事即将定下,我还能将燕家交给你吗?”

    “当然。”燕知自然有考虑到这件事,“现在普通老百姓婚事都讲究,世家权贵更甚,以英国公府的作风,从下定到结亲必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三年都打不住,我打算等我十八岁了再办。”

    催生之事从古至今都有,她可不想早早生孩子。

    原主现在十五岁,拖个三年到十八岁,长公主那边也可以交代了。

    “爹,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燕老爹嘴角一抽,“我能反什么悔?你都把燕家许出去了。”

    “我可没先斩后奏,这是你自己同意的。”

    “只是我不解,你都要嫁给江景行,有英国公府做靠山,咱燕家安稳了,又何必跟长公主说这事?”燕老爹倒不是可惜,毕竟只要渠道还在、人脉还在,他有信心再争出一片家业来。

    燕知镇定的看向燕老爹,那双漂亮的桃花眸竟透出几分凌厉来,慢慢道,“爹,若是你,你是要金鸡还是要鸡蛋?”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燕老爹瞬间懂了。

    “现在江慧君和江景行给我的印象都很好,看起来都很有诚意,但我不会去赌他们的人品,更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即便一时不变,也绝不可能一世不变,所以咱们要骑驴找马,把燕家家财全带进英国公府填他们的窟窿?不,这只会把他们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我要让他们把咱家供起来,鸡蛋绝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

    “所以你就给咱燕家又找了一个靠山!”燕老爹欣赏的看着燕知,说出她未完的话。

    “是啊,只要陛下英明靠谱,这世间哪还有比皇帝更大的靠山?”燕知笑盈盈道,“爹,你从前只有五皇子这一个时灵时不灵的家伙当依靠,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爹你的能力,等你给陛下赚的钱填满国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动咱燕家。”

    皇权、世家再加上燕老爹资助的寒门,形成三足鼎立,而燕家就是被众星捧着的那轮明月。

    前提是老爹打探到的消息是真的。

    注意到燕知的眼神,燕老爹假装愤怒,“你爹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咱这位陛下可不是从未出过深宫、不识人间疾苦的小郎君。”

    听出燕老爹居然和皇帝私底下见过面的意思,燕知心中惊讶,表情却幽幽的,“爹,有前车之鉴在,我很难相信你呀。”

    想起孟荣华,燕老爹瞬间噎住了,恼羞成怒道,“那只是个意外!”

    他迅速转移话题,“若英国公府嫌弃你婚后抛头露面呢?”

    燕知撇撇嘴,倒没有深究,毕竟若燕老爹不会识人,早被背叛,也闯不出这偌大家业了,“若他们如今还未认清事实,死扒着那一点世家面子不放,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燕知满脸嫌弃,“那就和离,我不跟蠢货待一条船。”

    这话说的霸气。

    但很快燕知就萎靡下来,满脸无奈,“只这样一来,我就得完全跳到陛下阵营去,给他当牛做马了。”

    她还是不想发生这种情况的,毕竟她前世已经当了一辈子社畜。可古代对商户的限制实在太大。

    “然后二嫁帝王?”

    燕知震惊的看着燕老爹——他竟不是开玩笑,“你怎会如此想?”

    “到那时,你一个身负偌大家财的小娘子,肯定会惹来诸多苍蝇围着你转,成为皇帝的女人,哪怕只是名义上才能没人敢来骚扰你。”

    燕知若有所思,“一段利益关系掺入感情元素是最糟糕的,因为这玩意太不稳定了。”所以现在才有那么多公司禁止办公室恋爱,人不是神,再精明的人遇上感情上的事,也很难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静,她抬头,正色道,“所以,即便真走到了那一步,也只能是名义上的。”

    燕老爹哈哈大笑,就在燕知准备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又收敛了笑容,带着一种莫名的隆重和仪式般地道,“燕知,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从今以后,你就是燕家下一代家主。”

    仿佛是给她保障,又补充道,“我不会再有孩子。”

    在他看来,这个女儿还很稚嫩,但没关系他会慢慢教。

    他本以为他的衣钵不会有人继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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