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 章

    马骁从没有见过李凤来,却听过他的鼎鼎大名——李凤来原是先帝暗中设立的一个叫防渐处的机关里的头号高手。

    马骁见他自称“李凤来”,却坐在一滩血泊之中,吃了一惊,道:“你是李凤来,不好好呆在宫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凤来本来还想说什么,无奈连日逃亡,又失血过多,一时难以支持,竟昏死过去。

    马骁上前察看,此人后背上被砍出一条二尺多长的刀伤,虽不伤及性命,但深可见骨,再不救治,恐怕会失血过多而亡。

    马骁气闷。

    真不知做了什么孽,他这个失意又失恋的青年,如今又遇上个半死不活的人,还自称“李凤来”,他没法丢下不管!

    马骁于是将人带回了府上,忙差人禀了靖王,又请军医速来诊治。不料过了一会儿,靖王竟亲自过来了。

    只见藤榻上,躺着一个身条修长、鬓眉浅淡的人,左侧太阳穴有一处狰狞的疤痕。

    靖王在榻前坐了下来,伸手按在他腕间的脉搏上。

    马骁知道靖王怀疑此人来历,连忙禀道:“殿下,属下恐怕他是细作,诈称李凤来,所以特别留心。那片林子里周围,并无可疑之处,回府之时,也无人尾随,瞧着没什么异样。”

    不想话音刚落,榻上之人悠悠转醒,见靖王坐在榻前,眉间微动,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殿下,赵琛欲杀我灭口。”

    靖王闻言一凛。

    他拿浅淡的眼瞳看了李凤来一会儿,问:“先生既是李凤来,又如何会遭此毒手?”

    是啊,他既是头号高手,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李凤来苦笑。

    太子素有贤名,原以为先皇驾崩,以自己的身手,可以继续得到赵琛的重用,没想到他不过试探一二,赵琛竟这般心狠手辣。

    遂将赵琛如何集结上百号高手围剿自己,自己如何从京畿逃出,又一路躲避追杀,最后投奔雍州之事,和盘托出。

    李凤来虽武功盖世,可实难以一敌百,连日逃亡,终是身受重伤。

    此时,军医已替李凤来止住了血,正待处理伤口。

    靖王道:“先生且安心养伤。京城之事,来日方长,有空再与本王细说。”

    靖王于是起身,领着马骁走了出去。

    其实,即便是靖王,也从未见过李凤来的真面目。若说靖王的十几个暗卫是神出鬼没,那这个李凤来便如幻似影,令人怀疑他只是幻境传说。

    深宫之内、朝野之外,唯有李凤来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至于,李凤来遭到追杀,为何会往雍州投奔自己而来,更是靖王想要知晓的。

    ……

    三月初七,冰雪消融,田埂上绿油油的蒿草冒出来,天地间一片春意盎然。

    今日,云嫣要在仙云台举办“勤农礼”。

    晨起,云嫣替靖王更衣,靖王抬臂望着身前身后忙活的小人儿,问:“勤农礼整整七日,嫣儿真的要去?”

    云嫣点点头,拿鞓带穿过靖王的腰间,一边系着一边道:“嫣儿虽小,可既为一方主母,怎能贪图安逸,请人代劳?”

    靖王就势双臂一收将她抱了个满怀,紧紧圈在胸前,看着怀中的小人儿道:“雍州穷山恶水,这些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云嫣仰脸望着他,笑靥如花:“夫君放心,嫣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靖王勾唇一笑,照着那张殷红的小口就吻了下去。唇舌交缠之间,云嫣却伸出白细的胳膊来,搂住了靖王的脖颈,热切地回应着。

    靖王本来是要出门的,这回腰带又被他重新解下,扔到床头的香案上去了……

    前几日,雍州命妇便接到靖王妃降下的懿旨,要她们陪同去郊外的仙云台参加“勤农礼”。

    雍州有头有脸的朝廷命妇,统共二十七位。早就听说这个靖王妃年纪尚轻,又兼坊间名声不大好听,这些雍州贵妇们便心有怠慢之意。

    今日晨起,好歹想起这桩事来,只当是出门郊游踏青,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了。

    待到了仙云台,参拜了王妃,才得见这一位靖王妃的真面目——小脸细糯粉嫩,似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十分好揉捏的样子。

    仙云台上摆了礼器,备了大小三牲,声势排场虽不浩大,却是形制齐备、仪程周全。

    午间烈日艳阳,云嫣领人站在仙云台祭了日神,便起身对后头二十七位命妇道:“各位夫人请起。趁现在田间土润,请随本宫领了众乡亲,下地除草罢!”

    这二十几位官宦家的夫人,早被晌午的太阳晒得跟脱了水的花儿一样,现下双颊通红、神情蔫蔫,一听真要下地干农活儿,难受得连点心都不肯吃了,一脸愁相,苦不堪言。

    云嫣却似懵懂无知,仿佛全然看不懂贵妇们的不情不愿,兴兴头地劝夫人们下地。

    刺吏家的邢夫人则脸黑如煤。

    原先邢夫人撺掇靖王妃来主持勤农礼,主要是想给这新王妃一记杀威棒——她来了是吃苦,不来是丢人。料定她弄清楚这“勤农礼”之后,凭这身细皮嫩肉,还不躲得远远的?

    可不料,这嫩王妃竟真来了,不仅来了,还把她们全捎上了,一个不漏!

    “娘娘,”邢夫人拉住往田头走的云嫣开口道,“娘娘也累了一大早了,那边田间恰巧有一片树荫儿,不如去那儿躲会儿阴凉,喝口凉茶吧?”

    云嫣摇了摇头,语重心长:“这勤农礼,祭礼次之,最重的便是要带头劳作,以示对天神的诚意。眼下还没起头,怎么就歇上了?”

    邢夫人微尴尬,陪笑道:“娘娘也知道我们这些个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晒了一上午已经撑不住了。求娘娘开恩,让我们几个歇息一会儿……”

    云嫣眼神横扫过来,反问:“不是邢夫人要本宫亲自主持?不教你们跟着,哪双眼睛能见得本宫是‘亲自’?”

    “娘娘说的是,可是……”邢夫人正说着,忽然眼前一黑,扶着额头叫唤道,“哎哟!不行不行,我头晕……”

    她的贴身丫寰赶紧着要上前搀扶。

    云嫣见人要溜,伸手却一把扶住了邢夫人,冷冷一笑,道:“本宫听说,邢夫人可是亲自主持了五年的勤农礼,想必不会如此娇气!”

    说完,云嫣使了个眼色,示意静训上来。

    邢夫人再不情愿,又怎么挣得过静训的手劲儿?被不由分说地拽了胳膊,硬给拖进田里去了。

    剩下的二十六个贵妇见状,也不敢啰嗦,更不敢称病,由得丫寰媳妇子们给自己换上轻便短装,进了田头。

    云嫣则早早绾起了长发,戴了草帽,背了水囊,领着一众农妇下了地。见那帮贵妇拈轻怕重的样子,云嫣心下骤冷,面上却不显。

    早前云嫣在吕府当粗使丫寰,每日要割上几大筐嫩草侍侯羊儿,这点活计正好驾轻就熟。她带头在田间地头割草,挥刀自如。

    云嫣在田埂上坐下,一边割脚边的草,一边和身旁的妇人闲聊起家常来,问她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

    这些农妇都是庄户人家,一向害怕官老爷官太太,一开始很是拘谨。后来才知道这最最年轻漂亮的一个,是能压住那些装腔作势的官太太的,干起农活来又像模像样,这才打开了话匣。

    “娘娘,”那农妇面色微苦,“去年说是丰年,可我们雍州这儿天旱,收成不见多,税赋一点儿不减,俺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另一个女人见她倒苦水,也凑过来对云嫣道:“我那当家的回来没两天,又被拉去修水利,现在地头上苗儿也育不上,真是急死人!”

    又一个说:“过了春忙,正役杂役马上就要上了,去年雍州遭了旱,俺家的税还欠着……”

    “是呀,一年收了三年的税,还让人怎么活?”

    在云嫣身边的农妇七嘴八舌说开了,仿佛能跟王妃吐一吐苦水,自己就不那么苦了。

    云嫣一径听着,缓缓举目望着这片贫脊的黄土地,心头渐次黯淡,眉头紧紧皱起来。

    雍州地贫,黍粟只有一季,又时常闹旱灾和蝗灾,稍有风雨不调,地里便颗粒无收。云嫣来了雍州已经两月有余,可天上却不见下过一滴雨。雍州百姓的生活,与其说是传闻中所说的贫苦,莫如说是水深火热。

    日头渐渐西斜,云嫣由农妇们侍侯着净了手,率领众夫人启程回城。

    回城的路上,各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后头的农妇围着云嫣的马车,举着帕子挥手,目送着云嫣回城。

    农妇们心明眼亮——整整半日,只有王妃是真心实意想跟她们待在一处,只有王妃离开时,面上是挂着笑的。其他的贵妇们都是冷面嫌恶、叫苦连天、腰折腿软的。

    邢夫人最是苦不堪言。邢夫人请云嫣主持“勤农礼”,本意是想教她吃苦丢脸,谁知这新来的小王妃锄草挖地,很有一把力气。

    邢夫人暗愁——想给这新来的小王妃一个下马威,不料适得其反,反替她挣了不少声名威严。

    回城路上,云嫣全然不理会青笺在一旁嘘寒问暖,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农妇的声音。她说:“穷人也要活命,一个人的骨头够几个人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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