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台灯照亮书桌。灯光下偶尔有几粒小飞虫,盘旋在一本厚厚的书上边,书封处赫然写着《清辉如许》。

    苟东西通宵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看完了这本书。

    这是一部以女尊为背景的大女主文。

    书中,天下一分为二,一为奉麟王朝所代表的女尊国,二为迟风所代表的男尊国。

    两国鼎立中原,相互牵制,战火连绵不息。

    乱世中必有英雄,即本文女主,奉麟王朝四公主,苟明月。

    苟明月虽为四公主,却是宫奴所生。不过,身份卑微未能阻止她成为乱世里唯一一抹至纯至净的白月光。她最终统一中原,成功称帝。

    其实整本书的内容都很简单,不过就是女主从不受宠的公主到登上女帝的废柴逆袭流。

    苏爽,但很常见。

    唯一好玩的地方是,女主压根无官配。

    这该死的女主,全程被周围的男配众心捧月着,坐拥环肥燕瘦,感情纠葛不断……但是竟然文章结尾也没有立后。

    她算是知道了,这就是一本性转的男频后宫文,把见异思迁、不负责任演绎得淋漓尽致。

    窗外的雨还在连续不断地下着,嘀嗒嘀嗒嘀。像个无情的计时机器,提醒她自己在这本垃圾小说上面花费了多长时间,又抱有多么无意义的期待。

    她打了个喷嚏,痛骂这该死的梅雨季。潮得不行,整个屋子都是一股霉味儿。

    脱离长篇小说的神经终于放松,疲劳感涌了上来。

    她走到玄关处拿起眼药水儿,拧开盖,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

    透明的液滴从视野中央降落,愈来愈大。

    “啪嗒。”

    药水触碰到眼珠子的那一秒,她闭紧了眼睛,摸索着走到椅子处坐下,靠在椅背上。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会,雨好像停了。那种快将人沉溺的湿意似乎也消失了,流动的气流也仿佛静止。

    她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接着是心跳声。虽然雨停了,身上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去洗个澡吧。她正在放暑假,蹲在家里快要发霉,又通宵看了一整夜的小说。此刻她漫长又无聊的年轻生命需要热水浇灌。

    苟东西睁开眼睛。

    就在此刻,那个腐朽又老旧的家变成了全然陌生的景象。

    入目一片红纱,烛火摇曳。

    她低头看,身上盖着一床喜被。

    四面无风,银铃却轻响。耳边一缕冷烟,若有暗香浮动。

    她咽了咽口水,让自己的神情保持控制范围内。

    嗯,还真是意外……

    苟东西的余光悄悄往耳旁探去。

    她缓缓扭头,15度,30度,45度,都很安全。

    再转过去试试?……丫的,恰好对上一双绀青色的眼眸。

    她望着那眼眸,不寒而栗。

    眼眸的主人并不恐怖,相反,他很美,美到令人窒息。

    可他不仅身不着一物,还往她的脖子上比了一把冰凉的刀。

    苟东西呼吸紧促,见面前的美人冲着她好奇地咦了一声,接着用脸庞凑近了她。

    她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气味,如圣子佛陀般的淡雅,可配上他的脸却妖治无比。

    “咦,”美人歪了歪头,“我刚才不是……”

    衣料窸窸窣窣,燃动的烛火响着,蜡油啪嗒滴在桌面。

    苟东西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此起彼伏,不断放大放慢。

    他的唇薄而软,一开一合时嗓音魅惑,“我刚才不是……杀过你了吗?”

    杀谁?

    苟东西面色惊惶,顿时有点风中凌乱。

    妈的,莫不是中邪了。

    她这是遇见鲁迅笔下的美女蛇了?

    不,是美男蛇。

    苟东西抖了一抖,强撑着开始嘀咕清心咒,试图把面前的男妖赶走,“南无佛驮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

    美男蛇闻言,刀又逼近几分,害她咽喉处隐隐作痛。

    他的眼眸光芒流转,笑意隐含其间,竟开口讲了话,“你在讲些什么?”

    此时绝对不能回话!回话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强撑着继续念,一边直视那深邃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眸,一边又嗓音颤抖,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普庵祖师菩萨……”

    若是,若是贞子、伽椰子、咒怨还好,这可是她最害怕的中式恐怖。

    男妖似乎丝毫没有被咒语打退,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艳丽的笑容,欣然赞许道,“公主真是博学多识,还会讲佛门的话。”

    “只是,在我这儿可不管用。”他笑盈盈地眯了眯眸子,“我不信佛。”

    公主?苟东西壮着胆子,心想今天他叫王子也没有用,她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把这妖物赶走。

    她抖着声线念起道教的防鬼咒,“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这又是什么把戏?”美人笑道,“只可惜,我没空陪你玩了,公主。”

    语罢,脸上笑盈盈的神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点不妙。

    眼前的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尖,随后癫狂地笑起来。

    抬手,握刀,冲着她的大动脉手起刀落就是一下!

    动作太快,苟东西还没来得及反抗。

    她想过对方可能用法术攻击,万万没想到是物理攻击,这一下打得她差点直接投胎转世。

    哗啦一声,钝痛感通过神经传达到大脑。

    她瞪大瞳孔,无言地倒在血泊中。

    好想报警。

    上一秒还在看小说,下一秒就被杀了,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那张疯狂又美丽的面庞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凤眸中流露欣赏与愉悦。

    在属于死亡的无尽的混沌中,苟东西忽然回忆起什么。

    绀青色眼眸的嗜血美人笑意娇蛮,腰身处一粒细小红痣,配合着那张昳丽得过分的脸庞,魅惑万分。

    她顿悟了。难怪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小美人是黎扉!《清辉如许》中的重要角色。

    明面上,他是百山楼的花魁。实际上却是京城第一情报机构千鬼楼的主人。

    说是小美人,但是人家可一点儿都不小。

    他身量高达八尺三,容色昳丽,擅于制毒用毒。

    身在江湖,身份多变,防伪标志是那双颜色独特的眼眸。

    这样美丽的人绝无可能认错。

    这头,女子死在血泊里。

    青年癫狂的神情仿佛被划上句号,他立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目光如看见情人般温柔动人起来,仿佛看到的是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他慢条斯理地披上一件件衣裳,终于穿戴整齐,又擦干净了匕首。

    正欲离开时,就见床上已经死去的人再度爬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地坐起身来,和门口的黎扉遥相对望了半秒。

    两人相望无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可置信。

    苟东西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细嫩,不像有刀口的样子。

    青年停住了脚步,看着她微微蹙了蹙眉。

    他薄唇微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忽明忽暗。

    黎扉向她迈了过来,不过几步就来到她身前,行走间银铃轻响。

    他脚腕间竟系着一个雪白莹润的小铃铛。

    等等,他靠那么近做什么。

    她睁大眼睛,正当她以为他又要下手行凶时,他却突然绽出了一个笑容,语气缱绻,

    “妻主。”

    原著中,黎扉这人最是喜怒无常,现在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苟东西默默地往后退。

    他却像没有察觉似的,温温柔柔地把她凌乱的头发都顺到身后去,莹白的指尖擦过她脖颈,微痒的触感让她心尖尖都震颤。

    “怎么来得这么晚?是喝了许多么。”

    他的声线低沉,像打过雷后淅淅沥沥才开始下的雨,疏冷却柔和。

    青年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挨着她的肩膀,提起了她的外衣,又在领口处细细了盘上了纽扣,絮絮叨叨的,不是责问却是关怀,“衣裳也不穿好。”

    苟东西承认自己有瞬间被他蛊惑了。他此刻的笑容真是服帖又温柔,像极了被驯化的兽类,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看着你,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黎扉不愧是花魁出身,虽从不以色侍人,却未有分毫褪色。

    尽管如此,她绷紧的神经却未曾松懈过,头脑飞速运转。

    穿书嘛,无非发生在同名同姓之人之间。

    令黎扉所唤妻主之人,又令黎扉欲下杀手之人无二,唯有奉麟王朝当今陛下的长女。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也是无良无德,无恶不作的大公主,苟东西。

    这样一来,身份就对得上了。

    她恍然大悟,此处剧情大概是《清辉如许》的第二章,也恰好是原著中的草包大公主苟东西下线的那个桥段。

    原先是大公主爱上了扮作花魁的黎扉,对他宠爱之极,还把人娶回了家,只可惜圆房夜里,黎扉给了她一个圆梦大礼包,她就下线了。

    此刻,苟东西不知如何回应他的笑容。

    她不愿被杀,偏偏又不想在他面前虚与委蛇。

    若排除黎扉对原身的敌对关系,明明是一个让她心疼的角色。

    如今的他虽说美丽又强大,用着最好的药材,也有着最精密的情报,曾经却也奄奄一息、遍体鳞伤,是任何人都可以踩上两脚的低贱奴隶。

    过去,他无衣无褐,无水无粮,甚至被迫以身试毒,是最底层的药人。

    好在是他那所谓的义父被蛊虫反噬,他得以脱身继承千鬼楼,自此以后才有了基业,更有了泼天的富贵和无量的权势。书后半部分,甚至女主角都要看黎圣君的眼色行事。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这不是有你么。”

    一时想不清楚他为何在这玩角色扮演,她先将计就计。

    黎扉闻言,果然装得天衣无缝,俨然一副贤良模样。

    他坐在她身前,垂下眸望进她的眼里,抬手很轻地碰了碰她的脸。

    她很坦然,任他靠近自己。

    对方的指腹顺着脸庞下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颇有些神秘莫测,“哦?”

    心下不妙,果然在下一刻,脖子骤然被掐紧。

    那双手宽大又暖和,洁白温润得像玉雕的葱段,却做着取人性命的坏事。

    宛如黎扉,极致的美丽又行着极致的恶事,像在太阳底下盛放的黑心莲。

    窒息感越发强烈,苟东西艰难地睁眼看着他。

    原来如此。

    黎扉方才为她整理头发,不过是要让她露出脖颈。

    他的温和也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看看她脖颈上的伤口是否存在罢了。

    “你是谁?”

    他沉声道,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十分困惑。

    为什么会杀不死呢?

    就算是诈尸了,也应该有伤口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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