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浑

    萧子嫣和元尧最后还是向对方表明了心意,他们决定一起去面对接下来的所有困难。跨阶层的爱,既然不能得到家族的同意,那么他们便抛下所有,抛下萧家独女的身份,抛下太医署最年轻学官的荣耀,自此携手,行医天下。

    回到岸边,司柠远远地看着两人轻叹了口气。

    止淮站在她身侧,有些好笑的瞟她一眼,不知其味:“怎么?为这世间少了一位独身优秀美男子感到惋惜?”

    司柠皱起眉头,再次感到莫名其妙:“你又胡说些什么呢?”

    “你初见元尧之时,那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

    司柠满脸错愕,这是诬陷,绝对是诬陷,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我那时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萧子嫣这样的大美人放在心上,所以多看了两眼,不是你想的眼睛都要粘人家身上好吗?”

    “哦。”止淮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般双手怀胸。

    哦什么哦,一声哦就能让我不计较你对我的诬陷?

    司柠极度不悦的转过身盯着他看,十分不解:“你这脑子一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止淮看向她,撞入审视的目光又慌乱的四处乱瞟,反其道推卸责任,低声带着点怂:“谁叫你突然之间叹气的?”

    “ ……”

    见她没有回答,止淮又问:“你干嘛叹气?”

    司柠垂下头转回身看着远处离开的元尧,半响缓缓开口:“你昨天不是说了吗?柳家不会容忍出现任何意外阻止这场婚约,香茗就是因为这个死的,那元尧呢,他也算是一个意外啊!”

    柳家又怎会放过他。

    止淮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表明心意得到答复的男子满心欢喜的踏上回家的路,还时不时的回头瞟一眼前一刻才分别的那名心仪女子,之后又笑容满面地回去。

    尘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得以获得光明,宝藏盒子只剩下欢喜和雀跃。于他们而言,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甜蜜的色彩,与往日完全不一样。

    “但是他做了正确的选择,即便日后他会陷入困境,甚至有性命之忧,但他会和他心爱的女子一起去面对,这不就够了?”

    司柠又叹了口气,她最近叹的气比她那老爹还多:“是啊,这就够了。”

    太湖边时常有风吹过,掠起水波,拂过柳枝,两人相依而站,司柠的发丝被风吹起,有几缕往后飘散划过止淮胸口处抱绕着的指尖,带起丝丝痒意。

    止淮在一侧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他手指动了动,有种想要抓住这缕发丝的冲动。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只不过稍稍抓住了发丝的尾端,风一吹,便从指间溜走。

    司柠转过头看他:“既然你和元尧认识,那你有让他帮你看过病吗?他能不能替你解毒?”

    止淮心不在焉地看着离指尖越来越远的发丝,放下手别到身后,回答:“我只在他那里买药,没让他替我看过病。”

    “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不为什么,反正最后都是一个结果。”

    “他可是萧太医亲传弟子,曹老不都说过了萧太医或许能够替你解毒,那他的弟子不也有可能替你解毒。”

    “都一样。”

    司柠极度无语的瞟了他一眼,下一秒强硬拽过他别在身后的手:“走,现在就去找元尧,让他帮你看看。”

    止淮没有资格反驳,只能任人宰割的跟在她身后。

    刚走过太湖没两步,迎面撞上了萧子嫣和归荑。

    “归荑姐姐,你们怎么还没有回去?”司柠一下松开拽住止淮的手,小跑到她们面前。

    被无情甩下,止淮呆愣地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的举动被归荑瞧在眼里,初时有些惊讶,随后她轻轻一笑,了然摇了摇头。

    归荑看向司柠轻声回答:“子嫣还有事未做。”

    “什么事啊?”司柠疑惑。

    半个时辰之后,太湖附近的凉亭石桌,止淮摆出一脸无所谓已经知道结果的表情,目空一切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司柠则站在他身后有些迫切的询问:“怎么样了?”

    萧子嫣收回替他诊脉的手,忽然有些垂头丧气:“公子中毒数十载,毒素深至骨髓,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归荑面露讶色,她知道止淮身体有疾,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虽然这些话司柠事先就听曹老说过,可如今再听一遍还是让她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如果有解药呢?”

    萧子嫣答道:“若是有解药固然会好一点,他肝脏蕴藏的毒会因此除之,可骨髓之毒……”

    “你可知他中的是什么毒?”

    萧子嫣点头,司柠瞬间满怀期待,止淮放松垂在一侧的手瞬间握紧,他将放空的目光挪到她身上,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憾,他紧抿住双唇,心脏跳动频率逐渐增强,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静静地等待下文。

    “吐谷浑的冥幽霜毒。”萧子嫣语气很坚定。

    从坐下开始便满不在乎的止淮脸色严肃了几分,深沉地抬头和司柠对视一眼。

    她说:“我也只是偶然爹爹提起过,一直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竟真有此毒。冥幽霜毒是极寒之毒,寒意由内而发,毒发之时浑身冰凉,犹如刀割,严重者全身筋脉呈冻僵状态直至死亡。”

    止淮掀起眼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他十岁中毒之时,身体结霜,浑身僵硬不能动;数十名太医用尽办法耗时半个月才从鬼门关抢回这条命,从那之后虽保住性命但每过一段时间他还是会病发一次。

    “公子能撑到今日,想来是已经除去一部分毒素;而剩余部分侵入太深无法根除只能寻求解药。”

    “是。”止淮淡淡掀唇。

    “萧姑娘你既然已经知道是什么毒,那你能不能配出解药?”司柠问。

    萧子嫣失落的摇了摇头:“我并不善于用毒之术。”

    “那还能找谁啊?”司柠无力地低垂下头,心中一阵绝望。

    止淮想了一下,淡淡开口:“萧炎。”

    “没错。”萧子嫣点头:“爹爹确实习得毒术。”

    “可是没有皇上的准许,萧太医不能私自替他人看病。”归荑说道。

    “嗯。”

    回到蕴真酒坊,凌霄便将司柠拉到一旁跟她汇报今天所查到的事情。

    “醉香坊对外没有透露出香茗已死消息,他们只说昨夜有金主出面替她赎了身,她现在已经离开此处。可还有几个内部人员说,他们昨夜看见有人在处理香茗的尸体。”

    “官府那边呢?没有人去报官吗?”司柠抱着一丝侥幸。

    “有,与香茗交好的几位女子今早去报了官,但是官府没有出面解决,反而将那几名女子关押了起来。这件事还是今早打更的大爷看见的,知道的人不是很多。”

    司柠沉默地点了点头,果然,止淮说的没错。

    大家都只是渺小的蝼蚁而已。

    自从知道自己所中的毒之后,止淮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潇湘楼之上。

    在顶层昏暗的书房里,只亮着书桌上柔和微弱的火烛,银白色面具放置一旁,烛光摇曳面具散发细碎光斑。止淮闭眼斜依在靠椅里,光线丝丝散落在他清隽的眉眼,犹如陶塑;他呼吸很轻一动不动,好似在假寐。

    只可惜在这样的时刻,他却无法静下心来。

    桌上用来练字的宣纸被他写满了三个字“吐谷浑”,他遍寻这么久毒药的痕迹,没想到居然真是在域外。吐谷浑的毒药能流转至此,要么就是来访的使臣,要么就是和亲留住皇宫的妃子。只是止淮想不明白,他中毒之时才十岁,那人又是如何下得了这般狠手。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出现,随即又消失,好像有人怕打扰到他似的。

    他起身去开门,外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盒子,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一些简单的饭菜和那碗他嗤之以鼻的苦药。

    止淮弯下身将地上的东西收了进来。

    他没走出房间好多天了,他不让人进来就真的没有人敢靠近一步,只不过每到饭点都会有人悄悄送过来。以往这一切都是小瑜来负责,但这几天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比如每次苦药旁边多出来的蜜饯和他睡前忘关第二天却关上的窗子。

    凌晨将要入睡的时候,他靠在椅子上,窗子也不关,静静地看着窗外黑夜中偶尔几颗闪烁的星星。

    没一小会儿,有个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踏上房檐,轻手轻脚的从窗台跳了进来,鬼鬼祟祟的从衣袖里掏出一颗夜明珠。

    止淮枕着手斜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来人。

    司柠拿着夜明珠四处照了照,关上窗转过身被吓到,顿时呆立在原地:“你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干嘛?”

    止淮挑了挑眉,坦然回答:“看星星啊。”

    她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好雅致啊。”

    止淮抬了抬下巴 ,问:“这夜明珠哪来的?”

    她心虚的把手藏到身后,小声嘟囔:“就上次从你的藏宝库里偷偷拿出来的。”怕他生气,司柠又急忙扯开话题:“你干嘛不关窗?”

    “关了窗,怎么看星星?”他停顿一阵,透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怎么抓你?”

    司柠狡辩:“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只是看你没关窗上来帮你关上。”

    “嗯。”

    继而听到他不疾不徐低道:“过来。”

    “干嘛?”司柠不情不愿地过去站到他身边。

    “脏死了。”止淮嫌弃。

    司柠不禁失笑,她把自己弄这么脏,这么辛苦爬上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她抬起他的手将夜明珠放在他的手心,赌气般:“还给你,我走了。”

    止淮一反手,下意识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目光含笑抬头盯着她:“生气了?”

    司柠愣了愣,紧盯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总感觉浑身都不太舒服。

    迟迟没有听到她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止淮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两人交握的手顿了几秒,随后他神色自若移开眼,低咳,稍稍正色,手握紧了几分。

    “你的手很暖。”他说。

    “……”

    司柠神色厌厌,有小脾气地掐了下他的手,反驳:“我都没嫌弃你的手冷。”

    闻言,止淮轻轻摇头笑了起来,笑意夹杂在低沉的声音中,浸入司柠的耳蜗,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滴冰川水,阴天穿透乌云的第一缕阳光,是他身上少有的治愈和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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