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五)

    “叔叔,您这么不愿意放我们进去,难道是有什么秘密不肯告诉警方吗?”

    萩原站在我身后,声音不大,威慑力倒不小。真是小看了他的语言交际能力,他菂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一股我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的熊熊烈火,就像即将扑出来的火花,透着不知名的欲望。

    更确切的说,是渴望,以及逼近真相时的势在必得。

    有这么个队友在,真的会感觉很安心。我弯了弯眉,映射着那个小小人影的琥珀色眼眸中少了一些紧迫感。

    不久,那个男人果真给我们开了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小鬼们给我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瞧不起谁呢”

    看着他这幅不爽的样子,我们却扬起了嘴角,露出一种计划得逞的窃笑来。

    说来奇怪,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对罪犯那种印象里深深的恐惧了,更多的是对真相大白的期望。越发的明白工藤对于真相的执着了。即使背后是汪洋大海,但孤注一掷的追求真理,本就是少年人必不可或缺的勇气啊。

    在得到她老人家的同意后(其实是儿子作的主),萩原和我开始端详起面前这位老太太起来——面部的褶皱如同枯藤般爬满了整张脸,像是狰狞的贫瘠土壤,眼角处的皱纹或深或浅,不规则的排列在眼尾,浑浊的浅紫色的眼睛机械地待在脸上,目光似乎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四处飘忽着。

    但是我们能明显的看到,在这道视线落在一个人身上时,不可抑制地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手抓紧了衣摆,腿微曲着,大概是想在地上找个支点,以一种怪异的,两只腿一直一曲的状态坐着。

    在日本这个注重礼仪的国度,无理由的长时间打量一个人无疑是不礼貌的,所以我们还是选择走常规的沟通方式。

    坐在凳子上再加上背有些驼了,老人身体的高度比萩原还要低一些。

    “老婆婆?您好——”萩原把整个身子低了下来,将脸凑近老婆婆,声量较平常有些高,只是为了她老人家能听得清楚一些。

    男人似乎不在意老婆婆会供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从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听过我们说的话,只是时不时的提醒一句:“不用这么喊,她还没聋呢”

    看着老婆婆微笑的嘴角和轻轻点头的举措,我们也能确认她是听得见的。

    只一瞬间,我们注意到老婆婆的眼神呆滞了起来,从看着儿子乐呵呵的目光慢慢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灰白的眼珠闪动了起来。萩原的头朝我这边偏了一些——老婆婆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我。

    距离隔得太近,我仿佛能从她的眼里读出一种故友重逢的情感,像是从我的脸上看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彼此情感深厚的人。可分明,我不可能认识她。

    她那双枯藤似的手突然向我的脸猛地伸来,好像要像捧起世间某样珍宝一样捧起我的脸,但我注意到后,迅速的将头缩了回去——我没有条件信任她。即使……

    即使她的眼里透着莫名的哀楚感。

    总让我感觉,她好像认识我很久了。

    甚至似乎从出生起就开始认识。

    只是我们很少见面,已经快遗忘了对方。

    我将头偏向那个男人,想从他的嘴里得出我可能遗忘掉的回忆。

    刹那间注意到他碧蓝色的眼睛,我的脑海里想起那个女孩悦耳的声音。

    “我父亲是蓝色,母亲是紫色,我的眼睛就是蓝紫色的哦……”

    我转头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着那个男人,拗不过心底的好奇,抱有怀疑心态的问他:“你是不是……星野源一的父亲?”

    那个男人的神色居然变得有些不同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话语,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震惊感,几乎眼眸都有些颤抖,压抑了许久,声喉里硬生生憋出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看着老太太眼里几乎有些宠爱的眼神,就想到了“亲人”这个熟悉的字眼。

    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可磨灭的羁绊,是无条件信任的对象,也是永远的避风港。

    可能只是因为四个字——“血浓于水”。连接世界的纽带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就是“家人”。

    但是我很快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我在说出“星野源一”这个名字时,那个男人眼里似乎有真相被人猜中,却又不想承认的抵赖。

    一直没有发声的萩原乘胜追击,真相似乎就快要浮出水面,他从包里掏出松田下午给他的照片,“你是不是还经营了一家酒吧叫‘夜玫瑰’?”

    男人意识到做的恶事被揭露,气急败坏了,直接闷声拒绝回答。

    不愿承认?那么就和我们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对于周边的熟悉程度足以让他一路绕到自家经营的酒吧,在自己的监控上做点手脚再简单不过了。至于证词,估计也是他硬塞给他母亲的。

    “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们迟早会从那个名为‘星野’的孩子口中套出答案”萩原的话术步步紧逼,就快要进一步窥得真相,我却暗暗沉默了。

    男人走到我们跟前,180的个子不免给我们带来紧张感,戒备地怵惕起来。奇妙的默契让我和萩原都想把彼此护在身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没想到他并没有对我们做出什么举动,无奈的点了点头,像是在认可我们的观点,“其实你们说的很对,我确实有一个叫源一的孩子”

    可转而他的眼神阴暗了起来,如同在瞪着一个恨了许久的敌人,狡邪地笑了笑,“可是你们没有证据吧……自以为是的小侦探们”

    他忽然间向我们冲过来,像是直奔我的喉咙,处于本能反应萩原闪躲了一瞬,那只可怖的大手向我的眼前闪来,我似乎感觉到了致命的窒息感。不受控制的恐惧飞奔占据了我大脑的主要思维,甚至开始混沌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类似骨骼断裂的“咔哒”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叫。

    当我缓缓睁开眼,眼前这一幕使我瞬间愣住了,大脑近乎空白——

    灰白的干瘦的手臂挡在我的眼前,颤抖着支撑住了那只大手阻止它再向前。那个女人牙缝里蹦出几个狰狞的字来,“你  不  能  伤  害  源  一”

    我们素未谋面,她只是把我当作她的孩子。

    甚至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家人之间无言的保护,更让我们坚定了深夜来造访的决心。

    因为另一个家庭里,因为这个男人,父亲开始对自己的认知有些模糊,萎靡不振;母亲操心劳累,日渐消瘦;儿子被贴上“杀人犯儿子”的标签,养成了一惹就怒的性格。

    但不论是哪个家庭,都会被亲情所左右。

    譬如母亲接到父亲疑似犯罪电话时对儿子刻意的隐瞒,譬如无论外界怎么嘲笑儿子都始终相信父亲,譬如此时,那个年老的婆婆拼尽一切救下只是长得像她孙女的孩子。

    亲情从来不是软肋与枷锁,是让你变得更坚不可摧的盔甲。

    我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男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愧对于对母亲的出手。同时,也将自己躲避到了安全的地方。

    男人眼里好像有难以置信,但不曾愧疚。他将瘦弱的婆婆揽到怀里,瞥了一眼被他重伤的胳膊,似乎都有些红肿。然后未带有丝毫的犹豫,把他母亲推进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

    萩原和我都震惊于他泯灭的人性,恢复了戒备状态,但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做出逃跑的准备——我们还没有拿到想要的证据。

    既然口供是他的直属亲戚,那么考虑到亲属之间的包庇,从法律上来讲就可以直接作废了。至少减轻了松田父亲的嫌疑。

    男人锁好门之后向我们再次走来,“好了,小侦探,这次,是谁可以保护你们呢?”

    没有想要直接攻击的意味,男人看待两个孩子的眼神多了一些玩味,估计是认为在没有旁人干扰的情况下,肯定能解决他们吧。

    背着小包的男孩为自己一瞬的躲避感到有些愧疚,这次,他勇敢地站在女孩面前,挺起胸膛,浅紫色的眼里闪烁着炯炯的目光,毫不退让,“你想把我们灭口吗?根据日本刑法典,杀一个人最多是去蹲个几年,可3人及以上可就是直接面临死刑!”

    他的少年音是清亮的,震慑人心的,但对于一个杀人犯,作用并不大,甚至无法惹怒他。

    男人不可一世地笑了,“那又怎么样,只要处理妥当,没有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他近乎疯癫的狂笑,一想到抓住了我们的把柄,就像猫捉老鼠游戏中最大的赢家,“哦我想想,你们可能还没跟可怜的父母报备吧”

    真被他说中了,我们下午走的急,现在萩原父母还在苦苦等待孩子回来。

    那就更不能拖了。

    我尝试从他的嘴里撬出一点证据,手插在衣兜里搓撵着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承认你杀了那个男人”

    他富有玩味的看上我的眼睛,好奇一个3岁的孩子怎么会也玩起了侦探游戏,仍然保持着那种轻笑的姿态,“可怜的幼稚园小朋友”他自顾自的“啧啧啧”了几声,只让他的那副样子看起来更加滑稽,“反正你们也不能活着出去……没错,人就是我杀的”

    他双手抱胸,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起争执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明明就是他先出手打的我,我只是还击罢了,没想到啊……这么脆弱的生命,一下就挂了”说这话时,他竟然一副自得的模样。

    “当时我就在脑海里幻想了这个计划,没想到真如我所愿,天  衣  无  缝”如果不是现在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我真想一下子呕出来——太他//妈恶心了。

    既然证据已经抖得差不多了,萩原父母还等他回去吃饭呢。我以一种狡黠的姿态看向门外,男人的视线也随着我的目光偏移。

    只听见“啪”的一声入门声,男人家中的门就被撞开,一群正装的人不由分说的给男人靠上了银晃晃的手铐。男人只于细缝的时间里看见了亮出来的警察证。

    因为人数悬殊,此时他再想挣扎也只是徒劳,只得不情愿的把手背到背后。

    有的时候,请几个帮手也不赖嘛。

    萩原也是一脸懵,不过很快换上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出于安全考虑,我在此行之前通知过优作,拜托他帮忙联系一下警察(因为没人会相信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能解决一个杀人犯),我将衣兜里的通讯器折断就是对门外警察发出的信号,所以适时之时,他们才得以恰好闯入。

    在门外的警方当然布置了录音设备,所以证据确凿,他无路可逃。

    我们打开那个老婆婆被锁房间的门时,她的眼里正充盈着浑浊的泪水,视线下移就能看见她的手指甲上,残留着不停抠锁眼试图出来阻止儿子伤害孙女的血迹。十只手指,无一例外地畸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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